☆﹀╮=========================================================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傲慢与偏见]赫斯特夫人的逆袭 作者:秦维桢 傲慢与偏见的世界有各种花式穿法,班纳特五小姐任君选择。 纳尼,这些都不是!她是赫斯特夫人!宾利的姐姐! 已婚?!寡妇?!设定和原著不一样怎么破?! 再见,深情迷人的达西。再见,温柔可爱的宾利。 蠢作者,请圆润地滚过来,保证不打死你! 食用指南: 原创CP,不苏没有金手指,不拆官配不嫖达西。 本文架空历史,人物设定不完全遵循原著。 不负责考据,如有BUG请见谅。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异国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赫斯特夫人 ┃ 配角:宾利、达西、班纳特一家 ┃ 其它:傲慢与偏见 ☆、Chapter 1 ?  秋天的伦敦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路莎,准备地说应该是路易莎·赫斯特正坐在一棵长势葱郁的橡树下,撑着一把蕾丝边小阳伞。   她视线远眺,注视着不远处草坪上正在打板球的两男一女。那是她的弟弟查尔斯·宾利,妹妹卡罗琳·宾利,还有弟弟的好友菲茨威廉·达西。没错,路莎穿越到了傲慢与偏见的世界,从新世纪的傻姑娘路莎变成了19世纪初的英国夫人路易莎·赫斯特。对于这一切,路易莎至今觉得难以置信。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小阳伞转了个方向,一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模样。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不过又觉得这么想有点良心不安。因为她穿过来之时正值赫斯特先生去世。或许是因为太过伤心,赫斯特先生意外身亡后,路易莎就晕倒了。然后路莎顺理成章地代替了路易莎。   在路易莎的记忆中,赫斯特先生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表面上是一名典型的英国绅士,实际好吃懒做,整天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睡懒觉,跟着妻子死皮赖脸地住在弟弟家里。路易莎猜测他意外身亡的原因多半是酒精中毒。   路易莎醒来后,为防止露怯一直面无表情沉默寡言,宾利一家自动脑补她是因为伤心过度而精神失常,都十分体贴地让她独自安静休息。赫斯特先生的葬礼过后,路易莎强烈要求回到自己位于伦敦格罗斯维诺街的住处。   查尔斯虽然对姐姐的决定忧心忡忡,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生活,但最后还是遵从了路易莎的安排。路易莎马不停蹄地摆脱了宾利一家,回到自己家中,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接下来两年的居丧期时间,她身边只留下两个仆人,每日深居简出,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居丧期一结束,体贴的查尔斯就把姐姐接回家中,强烈要求她应该出来散散心。而今天就是散心的活动之一,打板球。   达西高大健美,肩宽腿长,身手也十分敏捷。宾利虽说比起他来显得略微有些单薄,但是也个俊俏的青年。两人你来我往,斗得旗鼓相当。而卡罗琳,穿着高腰长裙,自然是没有下场。路易莎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或许对卡罗琳来说,能在一旁为达西加油助威,她必然十分开心。   “哦,达西,你太棒了。天啊,宾利,你竟然又输了一球。”卡罗琳摇着手上的折扇,半捂着嘴,大呼小叫着。   “卡罗琳,你还是不是我妹妹。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宾利无奈地嚷道。   卡罗琳暗暗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达西,笑得十分高雅。因为激烈的运动,达西额头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一头棕色头发也都汗涔涔的。他紧抿双唇,面无表情,狠狠将小球往宾利的方向扣过去。   随着卡罗琳的欢呼声,宾利大声地哀嚎,显然他没接到球。达西嘴角一挑,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宾利捡回小球,看到仍坐下树下不肯动弹的路易莎,朝她用力挥动双臂:“路易莎,快来加入我们,不要一直坐在那。”   路易莎撇了撇嘴,不,她花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养出一身白皙透明的肌肤,她才不要去大太阳下暴晒。秋天的太阳很毒的,紫外线强的吓死人。她坚决不会参加他们的活动。   “不,查尔斯,谢谢你的关心。我想看会书。只要你们玩得愉快我就很开心了。”   卡罗琳似乎终于注意到姐姐的存在,她转身朝路易莎走过来。   路易莎无奈地挺着后背,她真的不是伤心过度也不需要关心。虽然说这种话有点缺德,不过如果赫斯特先生还活蹦乱跳地四处蹿,那郁卒的人肯定换成路易莎了。   现在的路易莎,虽然失去了丈夫,变成一个受人同情的寡妇。但是19世纪的英国风气宽松,对于上流社会的女子来说,再嫁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一辈子不嫁人呆在父母家中的女子也大有人在。   更何况路易莎还称不上可怜的女人,她有父亲留给她的一万镑遗产,这是一宗地产,每年可以带来两千磅的收入;再加上她从赫斯特先生那里继承来的财产,路易莎想要舒舒服服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是件轻松的事情。   感谢寡妇产权,若是赫斯特先生还在,她便是个空有财产看得见摸不着的可怜女人,但是如今她成了寡妇,便理所当然地拥有了自己财产的支配权。她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嫁妆还有从赫斯特先生那里分来的二分之一财产。   这对夫妻未曾生育后代,根据婚前双方父母签订的协议,寡居的路易莎有权获得他一半的财产。虽然赫斯特先生家财不足,不过聊胜于无,这笔两千英镑的财产至少每年可以为路易莎带来一百磅的利息收入。   而19世纪的英国,一个银行职员一年的收入不过一百多磅;一名技术熟练的工匠师傅也不过30磅收入。一磅牛肉不过三个便士,而一英镑大约等于240便士。在这个时代,年收入30英镑,一家人就可以衣食无忧。若按30英镑大约5万软妹币计算,路易莎的遗产总计2000万软妹币,每年收入更是高达350万软妹币。所以路易莎坐拥一笔上千万的财产,是个妥妥的上流富人。   那么她还有啥可忧愁的,人生只剩一件大事,那就是混吃等死。大不了等她觉得寂寞空虚冷时,凭借手上的财富,轻轻松松便能勾搭到无数个英俊的异国帅哥。幻想着一排排颜色各异眼眸深邃的美男子站在她面前,任她挑选的场景,路易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路易莎,你看达西,他真是风度翩翩,十分迷人。连流汗都这么迷人。”卡罗琳走到路易莎身旁,挽着她的胳膊,眼睛还黏在达西身上不肯收回来。   路易莎暗暗可怜地瞥了她一眼,卡罗琳,你死心吧,达西是伊丽莎白的,任何人都没办法拆散这对官配。其实说起来卡罗琳各方面硬件并不差,父亲留给她足够的遗产,她本人高挑苗条,丰胸细腰,是个典型的英国美人。再加上宾利是达西的好友,可以说她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然而爱情这个小贱人就是这么得不可捉摸。达西的身份自然是比宾利更优越,不仅财产可观,拥有大半个德比郡和彭伯利庄园,还在教会拥有不容忽视的影响力。他的父母双亲早已过世,只剩一个年幼的妹妹,他的婚事自然会顺从自己的心意。而这么久时间以来,路易莎可以很肯定地说,达西绝对没看上可怜的卡罗琳。   卡罗琳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还时常因这份单相思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达西可能是顾忌到和宾利的友谊,一直对卡罗琳没有任何回应,对她无礼的举动也都默默忍了下来。若是撇开达西因为身份地位,给人隐隐的优越感和傲慢印象,他确实是一位品德出众的绅士。对比现代一个个恨不得摘星星捞月亮的奇形怪状的富二代、官二代们,达西真的是一个典范楷模。   路易莎收回思绪,拍了拍卡罗琳的手背:“我看安妮夫人的侄子就挺不错的,不比达西差。上次舞会时,他就对你十分殷勤,连着和你跳了好几支舞。”   卡罗琳脸上浮现得意的神情,转瞬间又撇了撇嘴角,面露嫌弃:“他是小儿子,根本就继承不了多少财产。”   路易莎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在话,她有时不太理解这些上流社会的女人。一个个明明身价不菲,却盯着财产不放,或许和她们奢侈的生活有关吧。她们离不开舞会,离不开各种时髦的服饰、鞋子、饰品,钱财对于她们来说当然是多多益善。她们对于简单的生活有天然的恐惧感。   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英国,圈地运动在各地不断出现,人人奉行金钱至上的婚姻观点。一桩婚姻中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家世名望是他们的命根子。等级森严的制度下,女性的地位自然十分低下。   男人们可以经商,从事牧师、律师的职业,还可以参军。然而女性唯一的体面出路就是嫁个好丈夫。女性被从小教育要谦卑顺从,年轻小姐被鼓励只需要学习弹琴、唱歌、跳舞,仅仅只是为了能跻身上流社会。私立女子学校十分盛行,说白了不过是新娘培训班。   贝内特先生说他养了三个全英国最蠢的姑娘,那还真是冤枉她们了。这个时代,像伊丽莎白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才是少见。也难怪达西会不顾世俗排除万难,与她缔结婚姻。卡罗琳不过是这群无所事事的上流年轻小姐中的一员。她迷恋上达西,实在是太容易了。   宾利和达西似乎打球累了,收起球拍,朝路易莎的方向走来。宾利有一双迷人的蓝色眼眸,嘴角总是挂着盈盈笑意,神色温柔可亲。   “路易莎,刚刚我向达西提出想置办一宗地产,达西建议我可以到梅里顿附近看看。”宾利一脸兴致勃勃地朝路易莎说道。   “梅里顿?赫特福德郡?似乎离朗伯恩不远,听说那里的乡村风景优美,气候宜人。”路易莎露出一个微笑,淡淡说道。   达西微微颔首:“具体需要实地考察,置办地产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决定的事情。”   “查尔斯,你快和达西一起去看看。到时带上我和路易莎去那里度假。伦敦的空气实在太糟糕了,我真是受够了。”卡罗琳忙不迭地加入他们的话题,唯恐插不上嘴。   路易莎心中暗叹了口气,卡罗琳你这么急着去,到时候可有你哭的。朗伯恩不就是贝内特一家居住的乡村吗,或许时间离简·奥斯丁笔下的剧情已经不远了。   嚯嚯嚯,这确实是件让人期待的事情。她蜗居在格罗斯维诺街的小屋里早就郁卒地快发霉了。   一群人心思各异,不过奇异地,各自脸上都带着愉快的笑意。? ☆、Chapter 2 ?  宾利和卡罗琳又睡迟了,早晨的餐桌上只有路易莎和达西两人。路易莎这会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英国的饮食。早晨起床都要喝被窝茶,实际上只是一杯浓浓的红茶。早餐是简单的咖啡和面包,午餐有时只有三明治简直可以忽略,下午茶是甜点、水果和茶,基本一天中只有晚餐会有热食。   如果苦中作乐的话,路易莎会安慰自己幸好她很喜欢马铃薯,不管是水煮还是烤煎炸,各种做法她都很喜欢。她的口味偏软绵,最喜欢浓郁香甜的红茶和滑溜顺口的布丁。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家中的管家太太巴特夫人已经摸清她的口味,早上不喝咖啡,餐桌上一定要有红茶和布丁。   这时候的布丁做法还很简单,基本由蛋、牛奶及面粉为主要材料制作而成。路易莎时常向巴特夫人建议可以在布丁里多添加一些水果,可以使布丁的味道更清香。路易莎喝完香醇的红茶,啊呜一声将最后一块布丁放进嘴里。淡黄色的布丁顺着食道滑溜地蜿蜒而下直到她的肠胃里,路易莎弯起眉眼,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今天的早餐依然一如既往地完美。   “赫斯特夫人,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布丁了?”达西往面包片上抹黄油,听到路易莎的轻叹,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路易莎冷不防咳了一下:“布丁确实很美味。没人能拒绝美食的诱惑。达西,巴特夫人早晨准备了很多布丁,你也来一份吧。”她正了正脸色,连忙掩饰道。未等达西拒绝,她已经拉响了铃铛。   巴特夫人一出现,路易莎就顺势离开餐桌:“达西,请转告宾利,我去公园散步。午餐时间我会回来。请慢用。”   路易莎转身吩咐仆人准备马车,如果不仔细观察,没人会发现她逃离的脚步略微有些凌乱。回到房间后,路易莎一边在心里直呼好险,一边让侍女替她带上圆帽和手套。   清晨的公园显得静温而悠闲,这里有森林、河流和绿草坪,路易莎很早就爱上了这个地方。道路两旁的树木笔直挺拔,树荫遮蔽,形成一条天然的绿色隧道。与马夫约定好时间,路易莎便打发他回去了。她一手拎着手袋,撑着小阳伞走进了树林。   走出树林后,视野豁然开朗。见左右没人,路易莎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兴致大起,她扔掉手下的东西,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子,开始助跑。她抡起胳膊,将手上的小石子用力丢了出去,小石子破开平静的水面,擦着水面飞了出去,形成一圈圈漂亮的波纹,跳跃了两次便沉入水中。   路易莎拍拍手上的尘土,咯咯地笑了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琴弦撕拉的声音,跟锯木头似的刺耳。笑声戛然而止,路易莎转过头发现一位拿着小提琴神情呆愣的少年。   路易莎皱了皱眉头,刚刚怎么没发现有人在场。少年似乎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朝路易莎微微弯腰屈礼:“赫斯特夫人,很抱歉,是我打扰到你了。请原谅我的失礼。”   路易莎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手袋,刚要伸手去拿小阳伞,却已经有另一只修长的手将它捡起递了过来。路易莎不动声色,将伞收了回来,这才直起腰,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或许是因为个子抽地太快的缘故,少年的身形略微有些单薄。他朝路易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嘴角微翘,牙齿雪白。路易莎暗暗在心中惊叹了声,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虽然她刚刚不太妥当的举动被一个陌生人瞧了个正着,但如果是这样一个美少年,那她就勉强原谅他了。谁能不爱上帝赐予的容颜。   “夫人,早上好。请容许我冒昧地自我介绍,乔治·李斯特。”   路易莎抿了抿嘴,这才露出一个微笑,淡淡说道:“李斯特先生,是我打扰到你了,我没发现你在这里练习。”   “夫人,您可以叫我乔治。我发现您很喜欢来这里散步。”   “乔治。”路易莎虽然很意外,但是从善如流地同意了。“你以前见过我?”   少年的眼神一黯,转眼又微笑起来:“赫斯特夫人,或许您已经忘记了,我们曾参加过同一个舞会。我是李斯特伯爵的儿子。”   路易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始终没记起在哪里遇见过这个少年。她不再纠结,很快转了话题:“乔治,你在这里练习小提琴吗?我有没有荣幸,听你演奏一曲吗?”   李斯特害羞地弯了弯眼睛:“赫斯特夫人,我的琴拉得并不好。不如我陪您散步吧。”他不等路易莎的回答,将琴收回琴盒。走到路易莎跟前,弯起左臂。路易莎踌躇了一下,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挽起他的胳膊,慢慢地往前走动。   虽然对这位自称李斯特的少年有些狐疑,但他确实是位合格的陪伴者。他的语调温和轻快,谈论起美丽的大自然和乡村生活,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话匣子。顺着他仔细详尽的描述,一幅静谧的乡村画面缓缓在路易莎脑海中形成。   路易莎微笑了起来:“你很熟悉乡村生活,经常去吗?”   “不,我从小生活在伦敦。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她从小在乡村长大。美丽的乡村培养了她温柔多情的性格。在我有记忆开始,她时常向我诉说对家乡的思念。”乔治摇了摇头,声音略微有些低落。   路易莎一瞬间察觉到气氛有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交谈。彼此间便都冷淡了下来。李斯特夫人,噢,她想起来了。路易莎在脑海里回忆李斯特夫人的模样,她是个表情冷淡、面目严肃的中年女人。路易莎皱了皱鼻头,那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   那是她刚结束居丧期,参加的第一个舞会。安妮夫人将她介绍给了李斯特夫人,不过显然李斯特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差,因为她们在那之后并没有任何交谈。直到现在,她还记得李斯特夫人那双尖利刻薄、上下打量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裸地表示出她对路易莎的鄙夷,似乎在暗示她,寡妇只能老实呆在家里,她竟然敢来参加舞会,简直败坏上流社会的风气。   路易莎当时忍了好半天,才忍下那口气,又不好怪罪好心的安妮夫人,便只能僵硬着脸色直到舞会结束。此时再想起这个老女人,路易莎顿时没了好心情。她暗暗撇了撇嘴角,言不由衷地说道:“李斯特夫人,那是个十分正派的夫人。没想到她的少女时代也是在美丽的乡村度过。那我开始怀疑伦敦的气候了,竟然能彻底改变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士。”   乔治显然听出了路易莎的言不由衷,他轻笑了出声:“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谈论李斯特夫人。”   路易莎突然意识到他们在谈论的是乔治的母亲,这真是失礼。她连忙道歉:“乔治,请将我的胡言乱语都忘了吧。李斯特夫人是位品德出众、让人敬佩的女士。”   乔治停下脚步,朝路易莎狡黠地眨了下眼睛:“赫斯特夫人,请原谅我只能陪您走到这了。他朝路易莎微微屈礼,转身离开之前丢下一句话:“您不用担心我告密,李斯特夫人并不是我的母亲。”他脚步轻盈地迅速离开了。   路易莎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站在原地,少年单薄的身影已经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她吐了口气,这真是个糟心的上午,被达西无意刺探了一句差点让她慌了手脚,接着出来散步想打个水漂又被一位来历莫名的少年撞见。她回过神,便没了继续散步的心情,干脆往回走。公园离住处不过三公里的距离,她懒得一个人在公园等家里的马车,直接打算步行回去。   她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暗下思忖。上次舞会中,她似乎没有见过乔治。只听安妮夫人说过李斯特伯爵家有两个女儿,李斯特夫人正在为她的大女儿相看合适的对象。安妮夫人暗中告诉她,那位李斯特小姐,传闻脾气很坏。   路易莎默默地转起了念头,乔治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并不很崭新,或者说有点寒掺。散步的时候她发现乔治露在外面的袖口洗得有点发白,还有他的琴盒,也有些破旧。如果他真是李斯特伯爵的儿子,那又如何解释得通。   或许上流社会的家庭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光鲜亮丽。那位骄傲的李斯特夫人,说不定她家里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但乔治又说李斯特夫人并不是他的母亲。或许因为路易莎很少踏足伦敦的社交圈吧,她没听说过李斯特伯爵有情妇。实在想不通,路易莎最后只得放弃。反正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以后或许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Chapter 3 ?  路易莎一回到家中,刚来到起居室,便迎来了卡罗琳的惊叫声:“天啊,路易莎,你竟然走着回来。家里不是有马车吗?”卡罗琳撇了眼刚进门的路易莎,继续不满地嚷道:“你这样走着回来,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邻居们肯定都在嘲笑宾利一家。我以后都不敢出门了。”   路易莎一路走来,脸上红扑扑地,还出了一层薄汗。听到卡罗琳前一句话,她还觉得妹妹在关心自己,听完后面的话,她直接无奈了。   “卡罗琳,看来最近你不得不因此减少出门的次数。不过这么做有一个意外的好处,查尔斯,你可以少结算几张衣料账单。”她脱下手套和圆帽,淡淡回答。   “卡罗琳,散步有助于身心健康。我们应该鼓励路易莎多出去散步。你也可以尽情出门购物,你买衣服的钱我会支付。”宾利又当起老好人,连忙劝阻还想发飙的卡罗琳。“达西,我们什么时候去梅里顿,我等不及想要体验乡村生活了。”   卡罗琳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被转移到达西身上,宾利暗暗松了口气,朝路易莎悄悄眨了眨眼睛。路易莎一下子笑开了,端起仆人送上来的红茶,在达西身旁坐下。   达西将手上的报纸翻了一面,冷静地说道:“宾利,你可以选择在米迦勒节之前将行程定下来。不然这个圣诞节你只能留在伦敦,而我将回彭伯利陪伴我妹妹。”   “好久未曾与乔治亚娜小姐见面,达西,请转告我对她的问候。我很想念她,请她多来伦敦。”卡罗琳忙不地地加入话题。   达西头也没抬:“下次写信时,我会向她转告你的问候。”   “太好了,我们就这么定下来吧。”宾利一听达西提出的建议,便连忙应和。“路易莎,你会和我们一起出发吧。”   路易莎啜饮了一口红茶,出于避免麻烦的考虑,她下意识就想拒绝宾利的提议。话还未出口,望着宾利灼热的眼神,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还是一起过去吧,免得卡罗琳又做出什么蠢事。   宾利是一个称职的弟弟,从赫斯特先生意外去世以来,他一直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路易莎。就是一颗石头也能被捂热了。路易莎叹了口气,她希望宾利能像原著里那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是赫斯特先生的意外身亡,让她怀疑一切会不会继续遵循简·奥斯丁小姐的意愿发展。她不确定这里是否依然是傲慢与偏见的世界。   达西与宾利的动作很快,没几天便从梅里顿返回,顺便带回一个消息。宾利置办地产的计划并没有达成,可以马上买卖的庄园都不合适,看上眼的庄园房主又不肯出卖。最后宾利只好先租下一个庄园,内瑟菲尔德。他打算带着姐妹们先在那里过完圣诞节。等明年再考虑置办地产。   宾利已经和房主莫里斯先生谈妥了,米迦勒节之前入住。一回来,宾利便嘱托巴特夫人安排佣人去打扫内瑟菲尔德庄园。路易莎与卡罗琳也忙着收拾行李,准备随宾利去赫特福德郡。随行的还有达西。   几天后,当他们坐着四轮马车到达赫特福德郡时,显然引起了当地人极大的关注。他们刚安顿下来,就有仆人通报贝内特先生来访,随后登门的还有威廉·卢卡斯爵士。不过那时路易莎一直呆在自己房间,接待客人的是宾利和达西。接下来的几天里,客人络绎不绝,附近有声望的人几乎都登门拜访了。路易莎很怀疑,全梅里顿的人都倾巢而出了。   她忍不住打趣宾利:“查尔斯,看来这附近的夫人们都将你和达西视作囊中之物了。”   “哦,天啊。我真是受不了了。我宁愿忍受伦敦糟糕的天气,也不想忍受和梅里顿人作邻居。”卡罗琳不停摇着手中的折扇。   “伦敦的气候确实不那么让人舒服。卢卡斯爵士邀请我们参加在他家举办的舞会。达西,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宾利笑着回应卡罗琳,随后便兴致勃勃地朝达西建议。   达西朝好朋友露出一个微笑:“宾利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只可怜的兔子。你确定要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入猎人的陷阱。”   “哦,够了。路易莎取笑我,你还起哄。别忘了,路易莎说你是另一只肥兔子。我相信,梅里顿的人们肯定会对你特别热情。”宾利受不了地大声嚷道。   路易莎与达西纷纷大笑了起来。达西突然又冷不丁朝路易莎说道:“赫斯特夫人,我发现你最近变得比从前开朗了许多。请继续保持。免得宾利为您担心。”   路易莎朝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达西,我会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毕竟生活这么美好。我们没有理由辜负这大好时光。”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达成了某种谅解和共识。卡罗琳眼见自己被撇在一旁,气鼓鼓地拼命摇着折扇,却越发显得举止失措,有些失态。   举办舞会那天,四人打扮一新,准时出现在卢卡斯爵士门口。宾利仪表堂堂,对所有人都面带微笑,显得温柔可亲,立刻受到众人的热烈追捧,很快融入到人群中。而达西的表现可想而知。   卡罗琳身材高挑苗条,不说话的时候,仪态自然无可挑剔,也可以装装窈窕淑女。路易莎不像妹妹,她的个子娇小玲珑,不过胜在体态轻盈。她的第一支舞便被达西邀请了。   路易莎抿嘴轻笑:“哦,可怜的达西。你又开始拘谨了。场上这么多可爱的姑娘,你第一支舞竟然来邀请我。你瞧查尔斯,他已经和梅里顿的大美人翩翩起舞了。他们的舞跳得可真好。”   路易莎一边注意脚下的舞步,偷空朝宾利的方向瞧了一眼。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很容易就能找到宾利和贝内特家的大小姐,简·贝内特。这对金童玉女在人群中闪闪发光,所有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似乎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简果然无愧于她朗伯恩第一美人的称号,金色的卷发、深邃的大眼睛、面容温婉可亲,确实是一位气质高雅脱俗的美人。   达西无奈道:“赫斯特夫人,请原谅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路易莎收回视线,微微露出笑意。只听达西继续说道:“这里的女士我只认识你和卡罗琳。再说舞会上唯一的美人正在和你弟弟跳舞。”   随着轻快的乡间舞曲,路易莎轻盈地转过身,无意识说道:“伊丽莎白呢,她似乎是个可爱的小姐。”   达西的声音显得刻板冷淡:“伊丽莎白·贝内特?她长得还过得去,不过并不足以打动我。”   “哦,看来达西的眼光十分挑剔。我真是十分好奇未来的达西夫人。”现在这么嘴硬,碰到伊丽莎白,你还不照样没辙了。路易莎话说完,这才意识到她听到了什么。她脚步一乱,差点踩到达西。连声致歉后,她才勉强收敛心神,一抬头,发现伊丽莎白就坐在不远处。她的目光炯炯有神,视线与路易莎一触即分,转头和身旁的卢卡斯小姐说笑了起来。   路易莎用脚趾头也能猜想到,她肯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而且她已经对达西没有好印象了。她在拿这件事与好朋友调笑了。路易莎一瞬间囧了,还能愉快地玩耍了么?   舞会结束后,宾利对贝内特家大小姐一见钟情。他热情高涨,一直翻来覆去说简有多么可爱,简直就是美丽的天使。路易莎在发现自己无意识搅局后,已经完全失去了在跳舞的兴致,只是勉强让自己坚持到舞会结束。不提卡罗琳的抱怨,据路易莎观察,此刻达西似乎还没对伊丽莎白另眼相看。她发誓,她以后再也不准备掺和剧情了,她只准备来打酱油的。就让达西和伊丽莎白愉快地相亲相爱吧。   一天晚饭后,四人聚在一起玩四十张。路易莎牌技不好,只是勉强凑数。宾利也是一副心不在焉:“梅里顿的人们真是热情淳朴,一点也不像伦敦人那样刻板。”   “小心你的口气,在他们眼中,你可是从伦敦来的绅士。”达西淡淡反驳。   “达西,你错了,我们来自英格兰北部。”卡罗琳连忙纠正达西,不过她显然会错意了。   宾利转头朝路易莎说道:“路易莎,你也同意吧。梅里顿是个风景宜人的乡村。贝内特小姐也十分可亲。她那么爱笑,真是个可人儿。我从没遇见过这么可亲的小姐。”   路易莎小心丢出一张牌:“不如我们邀请她来家里吃晚餐。”   “千万不要,我不喜欢贝内特一家人。听说他们的亲戚不是商人就是律师。我们怎么能和这种家庭来往。”卡罗琳很不乐意地反驳。   “卡罗琳,我们邀请的是简,不是简的亲戚。你不能否认,贝内特家的大小姐是一位十分有教养,值得来往的年轻小姐。”   “路易莎,你真是太体贴了。”宾利乐得喜笑颜开。见此情景,卡罗琳难得地让步了,只是很不情愿地嘟着嘴。   “啊,我赢了。桌上的钱都归我了。”达西突然大声说道。其余三人连忙看牌,齐齐哀嚎了一声。   宾利犹不服气:“达西,你太狡猾了,故意趁着我们谈话的时间。”   “即使我们没有光顾着谈话,达西也肯定会赢的。他那么聪明。”不用说,急着拍达西马屁的人肯定少不了卡罗琳。可惜她用力不当,总是拍到马腿上。   宾利与达西彼此间互相信任,友情坚定不移。两人性情截然相反,但是却相处得十分融洽。达西喜欢宾利随和开朗的性格,宾利也十分推崇达西的见识和聪明。达西虽然生性严谨不苟言笑,不过私底下偶尔也能在好友面前放开性情。   卡罗琳却没办法了解到这一点。每次破坏气氛的人都少不了她。说实话,她并没有深沉的心机,只是个见识稍微短浅的年轻小姐。所以他们并不能过分责备她,都只好默默忍受下来,最多就当做没听见她那些刺耳的论调。? ☆、Chapter 4 ?  一大早,路易莎就让仆人将邀请贝内特家大小姐前来一道吃晚餐的信,投递到朗伯恩。她本以为一切胜券在握,然而意外频发。先是宾利遗憾地告诉她,他必须陪达西出门一趟,去拜访达西的好朋友托马斯先生,他昨天刚刚到达赫特福特郡。   紧接着,用过简单的午餐后,天气开始变得让人捉摸不定。本来按照路易莎的计划,前一天晚上她特地观察了大半夜的星空,确定第二天肯定不会下雨。所以一大早她就将邀请信送了出去。然而午后乌云密布的天空,显然预示她临时客串天文学家,妄图冒充天气预报员的企图完全失败了。   一切似乎都脱离了轨道,路易莎不禁有些懊恼。她并不希望在雷雨天邀请简。在19世纪的英国,一场简单的感冒都有极大的可能引发炎症,随时可能让人陷入生命垂危的险境。她是想满足宾利与简相见的愿望,但并不想以简的健康为代价。但是她又一次领教到剧情的强大惯性,并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用过下午茶点心后,天空越发地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随时可能爆发。临近傍晚的时候,在几个响亮的雷声之后,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大粒的雨点打着卷扫过村庄和田野。简浑身湿漉漉犹如一只落汤鸡般出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   “哦,天啊。巴特夫人,快带贝内特小姐去换衣服。”路易莎从起居室一路疾走出来,忙不迭地拉着简,将她交给管家太太。“可怜的简,你是骑马过来的吗?”   简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双肩瑟瑟发抖。路易莎不再多说,连忙推着她去换衣服。   “天啊,这种天气她竟然骑马过来。”卡罗琳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水渍,大声叫嚷,“难道她想趁机留宿在内瑟菲尔德吗?我真是佩服她的异想天开。”   “卡罗琳,简是我的客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按照主人的身份,尽量得体地接待她。”路易莎冷静地回应了她一句。   “路易莎,”卡罗琳脸色涨的通红,有些讪讪说道,“你以前可都是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卡罗琳,没有人会一成不变的。两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处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现在是一个孤单的寡妇,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唯一剩下的只有微薄的财产。”路易莎的话说完,她没再继续留下来和卡罗琳拌嘴,转身去客房查看简小姐的情况。   卡罗琳被路易莎的一番话堵了个正着,她脸色憋得通红,低声嘀咕了句,“天啊,路易莎怎么会这么想。我一定要告诉查尔斯,路易莎她真是疯了。”   “咚咚——”路易莎敲响了客房的房门。很快有仆人打开了房门。路易莎走了进去,发现女佣正在帮简擦拭一头金黄的秀发。简听到脚步声,抬头朝她笑了笑。   路易莎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如果你因为要履行与我的约定,而损害了自己的健康。我会因此愧疚不安的。”   “我不应该在今天邀请你来吃晚餐。”贝内特小姐的脸色因为淋雨而显得有些苍白。路易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担忧地望着她。   简小姐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亲爱的路易莎,多谢你的安慰,我感觉好多了。”虽然与宾利的姐妹们交谈过几次,不过被路易莎如此亲切地对待,简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她一向喜欢将人往好处想,路易莎又十分亲切没有架子,她自然更加喜爱上宾利的姐姐。   路易莎有心结交,简又性情顺从,两人很快兴趣相投,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吃晚餐之际,路易莎一再告诉简,“亲爱的简,如果你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不要勉强,请马上告诉我。”   简十分顺从地答应了,脸上露出甜美的笑意。   路易莎与简交谈,卡罗琳却放不下架子,态度有些不冷不热。简有些坐立不安,几次想与卡罗琳搭话,她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路易莎无奈地安抚简,“不用担心卡罗琳。她天生讨厌下雨天。一到下雨天就会心情不好,人也会有些懒洋洋的。”   简担忧地看了卡罗琳一眼,“哦,天啊。那卡罗琳住在伦敦一定很难受吧。伦敦经常都是阴雨天气。希望你们能多在梅里顿住一阵,这里空气很好,很适合修养。”   “嗞——”卡罗琳握着刀叉的手一滑,在磁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寒着脸,勉强在外人面前维持自己的体面,“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说完,她刷站起身,离开了餐桌。离开餐厅前她突然回头丢下一句话,“亲爱的简,我有必要向你指出,伦敦是全英国最美的地方,我情愿一辈子都住在伦敦。”   简愣愣地点了点头。路易莎却扑哧一声笑开了,真是一个爱闹性子的妹妹。听到身后的笑声,卡罗琳更生气了,脚步都不自觉加重了几分,狼狈地离开了餐厅。   路易莎不再去撩拨妹妹,转向简继续笑盈盈地说道,“简,你喜欢散步吗?以后我们可以结伴出门散步。我喜欢朗伯恩的天空、森林还有绿地。”   “我时常呆在家里绣花。不过我妹妹伊丽莎白很喜欢到户外走动。”简露出一丝羞恼之色,似乎对自己没有与路易莎共同的爱好感到十分抱歉。   “绣花?太棒了,我一点也不会。简,你愿意教教我吗?”   简闻言喜出望外,连忙点了点头。不过待晚饭后,她却有些精力不济,没办法打起精神。暴雨在晚饭时分就已经停歇了。路易莎便邀请简在起居室多坐一会,随后她会安排马车送简回朗伯恩。简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意外的是,简准备告辞之时,宾利刚好赶了回来。他急匆匆地走进起居室,发现简小姐还在内瑟菲尔德,顿时喜笑颜开。   “贝内特小姐,内瑟菲尔德的晚餐是否让您满意?”   “我很满意。宾利先生,我很感谢路易莎和卡罗琳的热情招待。”简性情端庄娴静,对待宾利先生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十分含蓄。   宾利却毫不在意,他犹如初次坠入情网的年轻小伙子,早就失去了理智,什么也顾不上,只剩下满腔的热情,恨不得将全部的自己都展示在最亲爱的爱人面前。   两人又说了几句,可惜起居室人很多。他们并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简不得不起身告辞,宾利趁机提出送她回朗伯恩。简刚准备拒绝,眼前却突然一黑。   “啊——”卡罗琳随即尖声惊叫了起来。   “卡罗琳,请冷静下来。”达西立刻出声制止惊慌的卡罗琳。   路易莎眼睁睁地看着简刚刚从沙发上站起身,突然面色一变,砰地重重摔在地毯上,她愣住了几秒钟。宾利吓得大惊失色,几步跨到简身旁,扶着她的身体。“简,简!你怎么了?天啊,达西,路易莎!简昏迷了!怎么办?医生,快叫医生!”简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双眼紧紧闭着,嘴唇苍白得吓人。   路易莎一个劲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慌,她勉强镇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巴特夫人,你和宾利带贝内特小姐去客房。尼科尔斯,请驾马车尽快去梅里顿镇上请琼斯医生。”   她转头看了眼达西,“达西,我的安排妥当吗?”   “夫人,请按照你的心意行事。一切都会没问题的。”达西淡定地点了点头。   路易莎忍不住松了口气,达西身上就是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他本人犹如定海神针,至始至终冷静自持的态度总能让他身边的人很快平静下来。   琼斯医生被请到了内瑟菲尔德庄园,他检查之后断定简发烧了。原来她一直都在强撑着身体。虽然琼斯医生给简做了检查,又开好了药,但是简的病情还是需要再观察一夜。路易莎便安排琼斯医生在客房住了下来,又留了个侍女在简身旁守夜。   简至始至终都未曾清醒过来,中间偶尔几次迷迷糊糊地睁开过眼睛。她双眉紧皱,显然睡梦中仍十分难受。   路易莎一夜都忧心忡忡。这可是感冒会让人丧命的时代啊!一大早醒过来,她顾不上吃早餐,先跑去看简的情况。女佣在简的床边打瞌睡,路易莎推门之际,她才被惊醒过来,惊慌失措地望着路易莎。   “夫人,您来了。”   路易莎越过女佣坐到简床上,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立刻便被手上的温度惊住。她勃然大怒,朝女佣大声呵斥,“天啊,妮娜,你是怎么看护病人的。贝内特小姐身上这么烫,你都没早点告诉琼斯医生。”   女佣吓得不敢说话,抖着肩膀,“对不起,夫人。我不小心睡着了。”   现在再如何责骂她都没有,路易莎只好吩咐她赶紧把琼斯医生叫过来。女佣忙不迭地跑出了客房。   琼斯医生很快就来了,宾利和达西也跟着他身后走了进来。一群人大气不敢出地看着琼斯医生替简做检查。琼斯医生眉头紧皱,一语不发地翻开简的眼睑,用小手电在她眼前晃动。简的呼吸变得有些微弱。   情况似乎不妙,路易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宾利烦躁地在房间里绕来绕去不停踱步。   “宾利,请安静一会。你吵得我头疼。”达西有些不耐烦地朝宾利低声叫道。宾利抱歉地望了他一眼,终于停下了脚步。   琼斯医生检查完毕。路易莎连忙拿眼盯住他的脸,“琼斯先生,简情况如何?”一旁的宾利也挤了过来,眼神灼灼地望着他。   琼斯医生在众人的目光中艰难地摇了摇头,“贝内特小姐的感冒恐怕已经变成炎症了。我再开两剂药。但是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结果如何不敢保证?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琼斯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路易莎心下一咯噔,脸色刷白,满脸的不敢置信。? ☆、Chapter 5 ?  “夫人,对不起。我只能为贝内特小姐做一些简单的检查。或许宾利先生可以到镇上请其他医生。”琼斯医生对路易莎的怀疑略微有些不满。   “梅里顿离伦敦距离这么远,就算马上赶回去找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贝内特小姐肯定等不及了。达西,我该怎么办?”宾利脸色灰败,无措地喃喃道。   慌了心神的不止宾利,还有路易莎。她脚软地几乎站不住,满脸的惊慌失措,原著里简明明安全度过了这次伤风。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电脑游戏里的NPC。但是作为一个看过傲慢与偏见原著,先知先觉的穿越者,她一直无意识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看待他们。完全没意识到他们都是有感情的个体,也会开心难过,也会生老病死,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影响到她。她并不是独立的,与其他人毫无关联的个体。她不是执棋者,她只是这个世界里普通的一颗棋子,被命运裹挟着前进。   宾利是个体贴的好弟弟,卡罗琳虽然经常不靠谱,却没多少心机,是个直来直去,一切都摆在面上的傻姑娘。难得宾利这么喜欢简,对她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而简,虽然路易莎与她只有短暂的接触,私下的交谈不多,但是已经可以了解到她是一位温柔可亲品德出众的女子。   难道这一对眷侣,会因为她不恰当的举动而劳燕分飞吗?她真的不应该在雷雨天气邀请简来内瑟菲尔德吃晚餐。她对自己太自信了,她本以为第二天不会有暴雨。结果现实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她太粗心了,竟然没看出简一直在强撑病体。她应该在简进门时,就马上去请医生。   路易莎满心懊恼和悔恨,几乎分不出理智来思考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只能机械地吩咐仆人尽快将药剂拿来让简喝下去。然而简已经很难吞咽了,汤药喂不进去,一直往外流淌。   望着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的简,路易莎眼眶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她连忙背过身,用手帕擦拭眼睛。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挽救可怜的简。路易莎红着眼睑,瞧了眼达西,“达西,你经常在外走动,认识的人也比较多。在赫特福德郡附近,你有认识的医生吗?”   路易莎并没有报太大的指望,但没想到达西的回答,让她顿时喜出望外。   “昨天拜访托马斯时,他似乎说过,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先生如今正住在他府上。”达西不确定地回答道。   “托马斯先生不就住在赫特福德郡吗,昨天宾利也去过他府上。”路易莎惊喜地大声嚷道。“真是太好了,宾利,请你和达西马上再去拜访一次托马斯先生吧!”   “那位医术高明的先生,我之前从未谋面。我不确定他能治得了贝内特小姐的病。托马斯说过他性格怪异,脾气很坏。即使我们去了托马斯府上,也不一定能将他请到梅里顿。”达西难得地有些犹疑,似乎怕让在场的人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达西,拜托你,请带宾利一起去拜访托马斯先生。我们不能放弃希望,起码努力到最后一刻。”路易莎不了解连达西都认为脾气坏的人,到底为人如何。但是有本事的人自来行事都比一般人怪异,或许他的品德和他的医术一样出众。   达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在众人忐忑不安地目光中,带着宾利骑上高头大马,快马加鞭地出发了。   路易莎不停更换湿巾,替简进行物理降温,但是收效甚微。她不敢停下来手脚,她怕自己无所事事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让她为简做一些事,这样她才能稍微减轻自己的愧疚感。她觉得度日如年,每一秒似乎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路易莎,你冷静点。简生病又怪不到你头上。是她自己明知道要下雨了,还敢骑马来内瑟菲尔德。伤风要不了人命的,”卡罗琳的态度有些暴躁,“如果她因为追求一位绅士而丧命,那真是今年赫特福德郡最大的笑话,足够所有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谈论一整年的时间。他们会告诫年轻的小姐们,再也不要毫无体面地去追求一位绅士,免得人财两失。”   路易莎无奈地朝她低声请求:“卡罗琳,简生病了。你就体谅一下可怜的病人吧。”   那位医术高明的先生最终还是出现了。没有让内瑟菲尔德的人们希望落空。他身材健硕,个子比达西还高出半个头。只是满脸络腮胡,路易莎实在瞧不出他的年龄,估计肯定超过三十岁了。他迈着长腿大步走进房间,似乎将一股寒气裹挟了进来,屋里的温度立马降低到零下摄氏度,空气中的水雾差点都冻成冰晶。   他双眼一瞬,冰寒的眼眸瞪着路易莎。她吓得连忙从简的床边让开。这位约瑟夫医生几步走到床边,将一个大木箱放在脚边,弯腰靠近简,替她做检查。   “医生,简的病可以治得了吗?”路易莎在一旁紧张兮兮地观察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却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又狠狠瞪了眼路易莎。路易莎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后脖颈一凉,狐疑地后退了一步。   约瑟夫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检查,嘴中冷冰冰地命令,“夫人,请马上出去。你的存在已经干扰到我对病人的诊断。即使为了彰显你和病人之间的情谊,你也应该采取更恰当的方式,夫人。”   “啊!哦!好的,对不起,我马上出去。”路易莎被他一长串话砸得晕头转向,下意识遵从他的指示,提着裙摆慌里慌张地快步走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反手关好。   关好房门,路易莎一下子回过神。她低声叹了口气,不禁有些莞尔。这位医生脾气确实不太好,不过只要他能治好简的病,其他都是小事。她叫来了反应机灵的尼科尔斯,让他守在门口,随时等候约瑟夫医生的差遣和指示。   想了想似乎没有其他遗漏之处,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发现肚子饿得咕咕叫,原来她不仅错过了早餐,还有把午餐一并都忘记了。她刚准备摇铃喊巴特夫人,就见卡罗琳端着餐盘走进起居室。   路易莎一眼就看到托盘上的点心、冷肉,还有香甜的布丁和冒着热气的红茶。   “卡罗琳,这是为我准备的吗?真是谢谢你了,你太贴心了。”路易莎两眼放光地望着她。   “谁说这是给你的?这是我的下午茶。”卡罗琳不自在地撇了她一眼,路易莎已经毫不客气地接过托盘,坐下壁炉前直接开吃。真是毫无淑女风范,卡罗琳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路易莎往肚子里塞了块面包,这才有精力注意起居室的另外两位男士,“宾利,达西,你们需要来点热茶和面包吗?”   “不,路易莎,谢谢。我们已经吃过了。”宾利无精打采地瞟了眼路易莎。   路易莎心中了然,她一边喝茶,一边偷空安慰宾利。“查尔斯,别担心。看架势,这位医生本事大得很。”   “回来内瑟菲尔德之前,托马斯将简的病情告诉了这位约瑟夫医生。他向我们表示,这只是个小病。不过显然,宾利并不相信他的医术,他一点也没被安慰到。”说这话的人是达西。路易莎确实挺佩服他的,至始至终都没有慌乱过。   “达西,饶了我吧。我万分确信凭借约瑟夫先生的医术,贝内特小姐的病情肯定马上就会好转。”宾利强打起精神,大声嚷道。   “真是够了,路易莎摆了一天的脸色,现在又轮到你,查尔斯。贝内特家的小姐们本事可真够大的,一个大小姐让宾利一家乱了套,一个二小姐又把达西迷住了。真难以想象,你们竟然喜欢上这些枯燥乏味、举止粗鲁的乡下人。”卡罗琳受不了地嚷道。   “咳——”路易莎差点被红茶呛到。纳尼,什么情况,达西已经开始和伊丽莎白眉来眼去了。她转头偷偷瞥了眼达西,却瞧不出他的心思。   “伊丽莎白小姐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达西淡淡反驳。   叮,天啊,她忘记给贝内特家捎信告知简的病情。昨晚太晚了,早上又太慌乱,一下子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她放下手中的布丁,唰地抬眼盯向宾利,“查尔斯,你有给朗伯恩捎信告知简的病情吗?”   “啊?路易莎,我以为你已经送过信了。”宾利一头雾水,神情茫然地回答。   路易莎忍不住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天啊,她完全忘记了,一天一夜没有消息,贝内特家该有多着急。她吓得食欲都没了,立刻站起身,准备去写信。一个仆人走了进来,通报说,贝内特小姐登门拜访。   伊丽莎白走进了起居室。她的裙摆沾满了泥浆,脚下的鞋子也一样裹满了湿泥。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试图掩饰一二。她脸上红扑扑的,挂着一层薄汗,显然,她是一路从朗伯恩走路过来。   路易莎连忙迎上去,“贝内特小姐,太好了,你来了。简一定很渴望生病时有一个家人来陪伴她。抱歉,简在内瑟菲尔德生病了,我来不及写信告诉你们。请原谅,我的失礼。”   “贝内特小姐,约瑟夫医生正在楼上替简看病。我带你上去看望你姐姐。”宾利也连忙站起身,热情地招呼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不畏不亢地屈身福了一礼,看也没看达西,跟在宾利和路易莎身后上了楼梯。   ? ☆、Chapter 6 ?  “天啊。她真像是个疯子。你看到她的头发了吗,弄得多么邋遢!还有她的衬裙。那上面沾了足足六英寸的泥浆。真是一点体面也不顾,是个十足的乡巴佬。”卡罗琳和达西留在了楼下,她怪里怪气地在达西耳边低声说道,试图贬低伊丽莎白。“达西,相信你现在再也不会爱慕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了吧!”   可惜,仅凭她拙劣的手段,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适得其反。   “毫无影响,我更喜欢她现在生气勃勃的眼神了。”达西丢下这句话,便跟着走上了楼梯,显然他也准备去病人的休息室。   卡罗琳被狠狠削了脸色,又觉得所有人都去看望简,只有她例外,未免有失淑女的体面。她这才勉强忍下了心中的气闷,紧跟在达西的后脚跟。   路易莎走在第一个,在前面带路。二楼转角的第一个房间就是病人的卧室。尼科尔斯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看到路易莎一行人,便连忙让开道路。路易莎拧开门把,推了进去,却和屋里准备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路易莎鼻尖一痛,感觉撞到一堵硬邦邦的肉墙。夹杂着浓重汗味的男性荷尔蒙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翼,路易莎觉得她的鼻子更难受了。耳边却传来低沉的笑声。   “夫人,您的莽撞让我陷入不得不对一位女士失礼的窘境。请问,您现在可以后退几步吗?”   路易莎忙不迭后退了两步,抬头陷入一片深邃的海洋之中。约瑟夫医生一贯不修边幅,杂乱的络腮胡几乎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了,只剩下一双黑色眼眸,像一个黑洞能将一切吞噬。此刻这双黑洞似的眼睛里,充满了戏谑和嘲讽。眼见他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路易莎脸色一瞬间唰地变得通红。她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心中暗暗憋了一口气。她一时词穷了。   还好亲爱的弟弟,宾利替她解围了。   “约瑟夫先生,简情况如何?哦,我说的是贝内特小姐的病情没有大碍吧。”宾利粗大的神经,显然对周围的异样视而不见,他只顾着焦急地想从医生那得到肯定的答复。   “宾利先生,请务必信任我的医术。另外,我们必须在楼梯口讨论这个话题吗?虽然我能理解您作为病人好友的焦虑之情,但我建议您,可以采取一种更得体的方式。”约瑟夫手上拎着笨重的医药箱,绕过宾利和路易莎,蹬蹬走下了楼梯。   剩下的人齐齐叹了口气,怪不得托马斯先生说他脾气很坏,确实,他们已经足够领会到这一点了。   一群人回到了一楼的起居室,正襟危坐地等待医生的解答。唯恐约瑟夫先生又找到挑剔的理由,路易莎忙不迭地摇铃吩咐巴特夫人准备茶点。   直到红茶被端了进来,约瑟夫先生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希望先听哪个?”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咧开嘴角微微一笑说道,“每个人都只愿意听到好事,这是人之常情。我想我应该先告诉你们好消息:贝内特小姐并没有得炎症。”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却还悬在半空,接着又齐刷刷紧张地盯着约瑟夫。“坏消息是什么?”   约瑟夫嘴角一挑,一脸的似笑非笑:“坏消息是你们请了一个庸医。一个小小的伤风差点被他误诊了!”   “算了,医学上的事情你们可能并不了解。总之,这位贝内特小姐福大命大,她卧床休息两天就可以继续参加热闹的舞会了。”约瑟夫嘴角含笑。   路易莎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不过听到简的病情没有大碍,她终于放松了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心神,悄悄舒了口气。   还是卡罗琳先忍不住开腔了:“约瑟夫医生,你这话可说大了。梅里顿人的大病小病多年来都掌握在琼斯医生的手里。不过,我可从没在伦敦听到您的大名。”   卡罗琳好样的!为你点赞。路易莎偷偷撇了坐在对面的约瑟夫,试图找到他动怒的迹象,可惜一无所获。他的脸皮估计跟他的身板一样坚硬厚实,对卡罗琳的话毫无反应。一想到这,路易莎就觉得自己的鼻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约瑟夫医生并没有久留,他很快就离开了。他离开内瑟菲尔德之后,众人齐齐抹了把汗。有他在,真是压力山大。路易莎实在佩服托马斯先生,竟然可以跟这种人交好。在这个讲究绅士和体面的国度,约瑟夫还真是个奇葩。   伊丽莎白自然是去陪伴生病的简。宾利不好打扰她们姐妹,只好在楼下呆着。瞧他一副坐立不安,心猿意马的模样,路易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亲弟弟各种花式秀恩爱,闪瞎单身狗肿么破?在线等,急!   宾利是属于简的,达西的官配是伊丽莎白。身单影只的她只能和可怜的卡罗琳作伴了。不过此时卡罗琳还对达西心存幻想。   “达西,我们一起来玩卢牌吧。查尔斯、路易莎不要干坐着,大家来玩牌吧。”卡罗琳一脸地兴致勃勃,站在牌桌前开始招呼其他人。   “我很喜欢简小姐,不过听说她们有个当律师的姨父还有个商人舅舅。她有那么一对举止粗俗的父母,亲戚地位又低贱,我恐怕她以后的婚事没指望了。”卡罗琳举着牌,找着了可以肆意谈论的话题。“达西,你就是再爱慕伊丽莎白小姐的美丽眼睛,恐怕也不能接受她有这么一堆亲戚吧。”   “年轻小姐们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一下子就能从爱慕跳到婚姻。”达西淡淡回答说。   宾利没有搭理卡罗琳。路易莎考虑到今天她已经和妹妹闹过一次矛盾,难得下午卡罗琳主动讨好,所以她也不打算出声,免得两人又不欢而散。于是她也默不作声。   眼见没人搭腔,卡罗琳一个人似乎也说不下去了。四个人沉默地打了一阵牌,路易莎有些无聊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又不好坏了其他人的兴致。还好伊丽莎白此时出现了。她说简看起来好很多了,所以她下楼来准备找本书消遣。   路易莎立刻邀请她来接替自己。“伊丽莎白,快来帮我的忙。我跟他们一起玩牌就头疼,你来替我吧。”   伊丽莎白迟疑地拒绝了。   “路易莎,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瞧不起玩牌。她是个智取高雅的读书人。”卡罗琳一脸似笑非笑。   伊丽莎白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我可不是了不起的读书人,我对很多事情感兴趣。”   “例如孤身一人在泥地里步行吗?”卡罗琳继续讽刺道。   “原谅我累了一天,实在没有精力陪伴你们。伊丽莎白你帮我玩几局吧。我规定大家都不可以赌钱。”路易莎站起身,拉着伊丽莎白的手腕,将她带到牌桌前,笑盈盈地朝她说道。“我先上楼去休息。”   伊丽莎白似乎还想说些啥,路易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那些书就放在架子上,没有长脚。我已经捎信去朗伯恩,请求你在内瑟菲尔德多呆几天。这几天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看书。”路易莎朝她眨了眨眼睛,便离开了起居室。   剩下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自己了。不过说真的,路易莎刚刚推说累了,并不是借口。一天的时间里,心情大起大落,她确实觉得十分疲惫。   她回到了卧室准备休息,侍女帮她拆头发。巴特夫人敲门走了进来。路易莎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到她。   “巴特夫人,你有事找我?”路易莎一脸疑惑问道。   “赫斯特夫人,约瑟夫医生离开前留下一瓶药水,让我交给您。”巴特夫人递给她一个小瓶子。   路易莎吃惊地转过身,疑惑不解地看着手中的小药瓶。拧开瓶盖,有一些薄荷的清香味道。   “约瑟夫医生说这药水有消炎的作用。这是他独家制作的配方,用来擦脸的。他说:这药水可以助夫人一臂之力,更能增添夫人的美貌。”巴特夫人干巴巴地解释了两句。   路易莎仔细看了眼镜子中的脸庞,久居室内不常活动,肤色显得白皙透明,微翘的红唇上有一点褐色的痣,嘴唇翘起的时候,会显得略有些性感,不够端庄。一头深棕色的卷发,眼眸犹如晶莹剔透的玻璃珠。身材不如卡罗琳前.凸.后.翘,却显得娇小玲珑。她觉得二十七岁的路易莎,如果在现代确实正值妙龄,加上原主的财势地位,无疑会受到无数男士的追捧。   但这里是英国,而时间才刚迈入19世纪。她叹了口气,现在她不仅是一个老姑娘,而且还是一个独居的寡妇。比她年轻的小伙子,只看得上她的财势地位;比她年长的,大多是有妇之夫,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她总不能去给这种有夫之妇当情妇吧。路易莎无奈地发现,原来她的行情真的很差,情况不容乐观啊!等宾利顺利娶到简,她就回伦敦格罗斯维诺的公寓住吧,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弟弟家,太不像样了。   “妮娜,你快拿面小镜子给我!”等等,她发现了什么。路易莎一下子没了伤风悲秋的心情,她靠近镜子仔细瞧自己的额头。发髻鬓角处赫然有一颗通红的痘痘。她一瞬间囧了。望了眼桌上的药瓶,消炎?他该不会是注意到她脸上的痘痘,然后特意留下了这个药瓶?她不会自大地以为他是想向她献殷勤。这个男人,最可能是在提醒:夫人请注意保持您的仪容。   她望着这瓶可以增添美貌的神奇药水,瞬间陷入无语的状态。? ☆、Chapter 7 ?  一大早就被窗外叽叽喳喳十分热闹的鸟叫声吵醒,路易莎在睡袍外面裹了件大衣,站在阳台上吹风。微凉的风吹拂过她暴露在外的肌肤,让她头脑清醒了几分。极目望去,是连绵起伏的无垠旷野。气候即将走进寒冷的冬季,眼前的视野却还未出现萧条肃杀的情景。高远的湛蓝色天空,若有若无稀薄的棉花糖似的云朵,天空下显得十分渺小的动物群和放牧人慢悠悠地移动着。一切美得仿佛是一幅移动的画卷。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让睡眠不足的路易莎恢复精神。她来到了餐厅,落座后便发现餐桌上摆着几盘熏冷肉和一点烤鸭。她顿时觉得油腻的滋味直往喉咙上翻腾。她瞧了眼女佣:“让巴特夫人准备一点蔬菜沙拉。清爽一些。告诉她,我早上有点头疼,不想吃油腻的东西和黄油面包片。”   “路易莎,你今天起迟了。连卡罗琳都吃过早餐了。”宾利先生埋着头看信。   “查尔斯,有人来信了吗?”路易莎问他。   “我收到了哈特利夫人的来信。她正在旅行的路上,她准备去拉姆斯盖特照顾怀孕的玛丽夫人。”宾利一脸的惊喜,“我要马上回信,告诉她务必绕道梅里顿,来内瑟菲尔德住几天。”   哈特利夫人是宾利的教母,为人和善大方。几年前丈夫过世后,因膝下没有子女,她便随侄子威廉·戈德温生活。几个月前,威廉先生陪伴怀孕的妻子玛丽夫人去了拉姆斯盖特度假。现在玛丽夫人的月份开始大了,侄子夫妇难免没有经验,所以哈特利夫人不得不从伦敦赶过来,以便照顾他们。因为玛丽夫人不喜欢伦敦,只肯在拉姆斯盖特生产。   “这是个好主意。”似乎没有意识到宾利的说话内容,路易莎精神不济地回答。啊!哈特利夫人要来了。她后知后觉地神情一震。   宾利兴冲冲地离开了餐桌,准备去写信。在他走出去之前,仆人通报贝内特夫人和小姐们登门拜访。宾利脚步一顿,随即放下写信的事,让仆人通知楼上的伊丽莎白。   路易莎揉了揉额头:“查尔斯,你和卡罗琳去招待客人吧。我想我吃完早餐后可能需要休息一会。”   “路易莎,你生病了吗?需要医生吗?请及时告诉我。”宾利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不,不,我只是昨晚没睡好。你先去招待客人吧。”路易莎挥手让他离开。   宾利不确定地又看了她一眼:“真的生病了,一定要告诉我。”直到路易莎点头承诺了,他才放心离开。   亲切地行完贴面礼之后,众人在起居室落座。贝内特一家左顾右盼,显然被富丽堂皇的内瑟菲尔德庄园震惊了,颇有些目不暇接的惊喜。起居室里摆放着一人高的屏风,壁炉架雕刻着繁琐华丽的花纹,银色的烛台灯座,用胡桃木雕刻的桌子,还有成套的精致瓷盘茶具。贝内特夫人小声发出惊呼声。   卡罗琳抬着下巴,对没见过世面的贝内特一家一脸鄙夷之色。伊丽莎白拼命忍下尴尬,尽力维持平静,不让贝内特一家都显得那么粗俗不堪。   贝内特先生是朗伯恩的乡绅,他的庄园和土地每年可以带来两千磅的收入,生活过得体面而宁静,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有儿子,家中只有五个美丽的女儿。因为英国苛刻的限定继承权,在贝内特先生去世后,他的庄园和土地将由他的侄子继承,而五位小姐只剩下每人一千英镑的遗产。这笔遗产每年只能带来一百磅的利息,这显然使这五位姐妹面临巨大的囧境。因此,贝内特夫人热衷推销自己的女儿,在梅里顿已是一件远近闻名的趣事。   伦敦人喜欢谈论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来显示自己的学识,不管他是否热衷于阅读。但是与眼前这一家,显然不合适进行这个话题。宾利热情地向她们问好后,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展话题。达西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卡罗琳此时为了彰显自己不同于贝内特一家的仪态,也面带微笑含蓄不语。但显然达西先生并没有GET到这一点。卡罗琳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约瑟夫医生说简很快就能痊愈。贝内特夫人请不要太过担忧。”宾利温和地朝贝内特夫人说道。   “不,宾利先生,简还很难受,她病得很重,她还需要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叨扰几天。”贝内特夫人大声反驳他。   伊丽莎白眉头一皱,小声地喊了声:“妈妈!”   “您放心好了,我们会悉心照顾简。”卡罗琳声音冷漠地回答。   贝内特夫人连声道谢,又开始夸奖府上的布置和摆设,连壁橱顶部的搁架都夸了一遍。似乎意识到没有其他话题,她这才停下一直喋喋不休的嘴巴。卡罗琳偏过头不耐烦地摇了几下手中的折扇。   为了避免冷场伊丽莎白和宾利开始交谈起来,后来达西也加入了,只是最终又被贝内特夫人的不停插嘴打破了。伊丽莎白的妹妹们强烈要求宾利举行一次舞会。直到宾利答应了,她们才肯随母亲离去。伊丽莎白的脸色更加难堪了,母亲和妹妹们一离开,她就立刻回到姐姐身边陪伴她。   “全贝内特一家都找上门了。我敢说梅里顿的所有鸭子都一下子涌进了内瑟菲尔德。天啊,我真是受不了这群乡巴佬。”随着卡罗琳喋喋不休的抱怨,路易莎轻易地了解了以上刚刚发生不久的情景。   她本来就有些睡眠不足,这下被卡罗琳尖利的声音弄得头更疼了。她懒洋洋地靠着沙发,翻了翻眼睑,无意识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卡罗琳,你到底在生气什么?我想,有机会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你把太多的关注都放在了达西身上。”   卡罗琳一下子被掐没了声音,她的视线左右游离:“路易莎,你在说什么,你可不能给我扣这么顶大帽子。就是到了最高法院那也需要讲究证据。”   “你说不是,就不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随时提供耳朵。”路易莎并没有反驳她,从善如流地转了个话题。她本来也只是被妹妹吵得头痛了,才故意说起达西。只要卡罗琳闭嘴了,她就没意见了。   第二天上午,路易莎和卡罗琳在病房陪伴了简一阵子。她的病情恢复得很快,脸色也好了起来,相信过不了几天就能痊愈。那个粗鲁的医生,虽然态度不怎么样,不过他的医术确实如托马斯先生所夸耀的那般高明。   “要和一个男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多了解他而不必太爱他;要和一个女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爱她,却别想要了解她!”莎士比亚这句话说得可真有远见。约瑟夫先生确实不是个值得爱的男人。这个自大的男人,他的妻子怎么能忍受得了。路易莎在心里腹诽了一番,这才觉得稍微有些解气。   哈特利夫人是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下午茶,开始之前到达的。   “亲爱的路易莎,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念你。”哈特利夫人温柔地拥抱了路易莎一下,将她紧紧埋在自己胸前好一会。哈特利夫人是个身材结实的女士,她把娇小的路易莎像小鸡崽一样揉搓了好几下,才放过她。路易莎被这样热情对待,既觉得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哈特利夫人温暖干燥的手掌牢牢握着路易莎,带着众人走进了内瑟菲尔德,竟然有点反客为主的架势。   “亲爱的教母大人,我真高兴见到您依然如此厚爱路易莎。”从头到尾一直被忽视的宾利,无奈地嚷道。   哈特利夫人嘴中发出一连串豪迈郎爽的大笑声。哈特利夫人的到来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像温暖明亮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内瑟菲尔德庄园。从主人到仆人都对她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宾利,你要在内瑟菲尔德举办舞会。太好了,亲爱的查尔斯,你不介意我参加吧。虽然我年纪大了,可还是喜爱看到像你这么英俊的男士。绅士们在舞池中,欢快地起舞,让我能一下子年轻几十岁。仿佛回到戈德温先生在世的时候,他以前总是夸我舞跳得出色,他认为我是全伦敦最会跳舞的淑女。”哈特利夫人发出咯咯的笑声。   路易莎亲热地依偎在她身旁,不时满脸赞同地附和她。一旁的卡罗琳顿时无语了,哈特利夫人明明是宾利的教母,偏偏她最喜欢的人却是路易莎,这两年她们的感情越发亲密。路易莎寡居的两年时间里,哈特利夫人每隔一段时日便要上格罗斯维诺陪伴她。而路易莎不管平常再如何端庄自持,碰见哈特利夫人就会立刻化身娇弱的小女儿。两人间的感情,有时连作为妹妹的卡罗琳都会生出嫉妒之心。   “查尔斯,快告诉我梅里顿有哪些年轻的小伙子。我准备在舞会上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为我们可爱的路易莎寻觅一个佳婿。”哈特利夫人朝宾利说道。   “佳婿没有,可惜您的教子已经被一个乡下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您一定要阻止他这种愚蠢的行为。”卡罗琳大声回应哈特利夫人。   哈特利夫人眉头一挑,满脸兴味地凝视着宾利:“查尔斯,我记得上次你从热恋到失恋只用了一个星期。这一次你打算花多长时间?”   路易莎与卡罗琳纷纷掩嘴笑了起来。宾利一脸的挫败与懊恼。? ☆、Chapter 8 ?  内瑟菲尔德如今热闹极了,哈特利夫人十分健谈。原本觉得被人冷落的伊丽莎白也同她相谈甚欢。达西的目光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频频落在她身上,卡罗琳气得七窍生烟,旁敲侧击暗示贝内特姐妹要尽早离开。所幸,在达西陷得更深之前,差不多恢复健康的简带着妹妹,坐上宾利安排的四轮马车离开了内瑟菲尔德。   卡罗琳虽然及时阻止了达西的深陷,然而她明显没有注意到宾利。随着贝内特姐妹的离开,他被勾走了神智,像个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一下子坠入情网,魂不守舍地期待舞会的到来。   这种热气腾腾的令人恍惚的局面维持了好几天,直到达西很不高兴地带回一个消息,众人才稍稍从莫名的振奋中脱离出来。达西很不愉快地告诉大家,他在梅里顿遇到了威克姆先生,彭伯利庄园前管家的儿子。他有一个忠诚勤勉的父亲,但同时也有一个放荡喜好享乐的母亲,更不幸的是,他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脾性。达西一向对他的存在,讳莫如深。虽然他没有向宾利一家透露更多细节,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一个可靠的绅士。   这其中还有一个清楚各中缘由的路易莎,听闻威克姆的出现,她也有几分苦恼。她十分清楚威克姆的底细,对他今后的作为也了然于心,她苦恼是否应该及早提醒贝内特姐妹。   内瑟菲尔德的舞会如期而至,主人们都在门口迎客。路易莎见到了盛装打扮的贝内特一家人,也见到了书中丑态百出,闻名了几百年的著名人物,柯林斯先生。她很意外,柯林斯的外表并不滑稽,他个子很高,目测超过一米九。但他总是低着头,不自觉地弓着身躯,显得有些拘谨。他似乎很不适应内瑟菲尔德的热闹舞会。在一堆热情洋溢、欢蹦乱跳的年轻男女之间,他的举止显得格外怪异。在和表妹伊丽莎白跳过头两支里尔舞之后,他的视线就开始在整个舞厅里游离。刻板的面目上,有一双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的眼睛。   他就这样窥探到站在哈特利夫人身旁的路易莎。察觉到路易莎朝他望过来的视线,他咧开嘴笑了。   路易莎一下子僵住了,连忙撇过头甩开他的视线。什么情况,他为什么朝自己笑得那么白痴。柯林斯先生,此时他们彼此间都只能算陌生人!   ( ⊙ o ⊙)   “哈特利夫人,欢迎来到梅里顿。”卢卡斯夫人走了过来,将哈特利夫人拉到一边,两人迅速攀谈起来。   这时柯林斯先生突然朝路易莎独自呆着的地方走了过来!路易莎坐立不安,简直惊悚了。他准备干什么,他此刻不是应该围绕在表妹伊丽莎白身边吗?柯林斯先生很快走到她面前,弯腰行礼。路易莎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控制住自己想逃离的冲动。   “赫斯特夫人,您好。相信您已经知道我是贝内特先生的侄子,柯林斯。我是一个牧师,承蒙凯瑟琳·德布尔女士的青眼相待,我被提拔担任肯特郡亨斯福德教区的牧师。”说起他的职业,柯林斯先生一脸的得意,先前的拘谨也一扫而光。   路易莎勉强笑了下:“您好,柯林斯先生。”天啊,他真的未经人介绍就放肆地跑到她面前。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年轻的未婚小姐,但是柯林斯先生的举动在这个社会中,实在是十分失礼。路易莎此刻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回应他。   但是这位先生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年轻的小姐们身旁有太多追逐者,难免会将夫人您冷落在一旁。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下一支舞曲。”他一副把握甚大,胜券在握的模样,实在是让路易莎无话可说。   “不,柯林斯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未婚年轻小姐们更需要您贴心的帮助。”   柯林斯先生可能没有意料到,路易莎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他一下子愣住了,他以为路易莎在故作矜持。他不放弃地又一次开口:“或许您没注意到,达西先生正是那位提拔我的凯瑟琳夫人的外甥。您既然与达西先生交好,原谅我没有尽早来问候您。”   他顿了一下,撇了眼路易莎的脸色,“也许我这么说很冒昧,我听过夫人的一些传闻。因此,这一次您应该允许我接受良心的支配,去做我认为义不容辞的事情。某种程度上说,教士的职位可以比得上王国的君主。我觉得自己受过教育,平素又喜欢跳舞。我实在想不出您有理由拒绝我的邀请。”   路易莎瞬间震惊了,听完他这一长串义正言辞的话,她却丝毫理不出这些话之间彼此的逻辑。按他话中所说,他听闻了她的传闻,是有关她已经寡居两年多,只能寄居在弟弟家中的可怜状况吗?天啊,他到底误会了什么!   路易莎面露无奈之色,在他可以坦然无视她的拒绝之后,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他说话的时候,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十分灵活,一点也不像他本人的面目那般刻板。瞧见哈特利夫人朝她招手,路易莎忙不迭地丢下柯林斯先生,从他身旁疾步走开。她实在是受不了柯林斯先生那对窥见猎物般精光大盛的眼神。   ( ⊙ o ⊙)啊!一定是昨天晚餐前她祷告得不够认真,现在上帝果然派他的忠实信徒柯林斯先生来惩罚她了。   路易莎的急切吓到了哈特利夫人,她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路易莎连忙推说自己口渴,想去喝点白汤。后面的时间,路易莎躲在二楼的房间再也没有下来。期间宾利有派仆人来询问路易莎的情况,路易莎推说自己的头痛症又犯了。难得宾利有美人陪伴时,还能分出心神关心自己的姐姐。   哈特利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撑到舞会中场过后便上楼陪伴路易莎。两人在屋里单独聊了会,在舞会结束之前就各自休息了。而内瑟菲尔德的这场舞会直到凌晨之后几乎天亮时才结束。   第二天,卡罗琳一见到路易莎就开始抱怨说贝内特一家迟迟不肯离开,害得她和宾利一直陪了他们好久。而且舞会上达西竟然邀请了伊丽莎白跳舞,卡罗琳好心劝她不要和乔治·威克姆来往,反被伊丽莎白狠狠呛了回来。她在路易莎面前不停地咒骂了起来。但是因为词汇贫乏,她翻来覆去就只能是对他们身份的指责,只能说他们是粗俗的乡巴佬,伊丽莎白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屡次讽刺她。更下流的骂人的话,并不是她这样一位接受过贵族私立女子学校教育的淑女可以说得出口的。   路易莎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亲爱的妹妹,那你的重点是什么,我不想一整天就听到你翻来覆去在我面前说贝内特一家。我们能不能谈论点别的话题。”   “路易莎,对了,我昨晚看到柯林斯先生在纠缠你。天啊,那个滑稽的小丑,他准备做什么,难道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吗?即使你是一个寡妇,那也不是他可以高攀得起的对象。”言语中的轻慢之意扑面而来。   听到卡罗琳的回答,路易莎简直哭笑不得。她突然沉默了下来,一时不禁有些心烦和心不在焉。这个城镇因为不大很容易传播流言,略有些闲话便传得人尽皆知。或许,她应该将离开内瑟菲尔德的计划提前,不要等到回伦敦了。   卡罗琳眼见路易莎的脸色变差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敢继续放肆,灰溜溜地独自一人离开了。   晚饭时分,路易莎向众人宣布,明天哈特利夫人离开时,她也准备随行,一起去拉姆斯盖特。她准备在温暖的海边住上一阵,那时她的头痛症肯定会痊愈。   宾利相当吃惊,因为路易莎此前并未透露这个信息。他小心翼翼问道:“路易莎,告诉我,你会在圣诞节之前回来。”   “亲爱的查尔斯,我不能向你保证这一点。或许我可能会被拉姆斯盖特迷住了,一时回不了,请你原谅我的肆意妄为。”路易莎回答说。   卡罗琳小心地觑着姐姐的脸色,怀疑是自己今天的话促使路易莎下决心去拉姆盖斯特。但是她可不敢表现出来,如果被宾利和达西知道的话,肯定会大大损害自己的形象。毕竟比起自己来,查尔斯和达西都更偏向年长的路易莎。   一顿饭在众人心思各异中匆匆结束了,哈特利夫人虽然健谈,但只有宾利一人勉强应和,那场面也会显得十分无聊。晚饭后的消食时间里,路易莎若无其事地和妹妹两人谈了几曲二重奏。后来卡罗琳想要独唱,路易莎也十分配合地替她伴奏。卡罗琳终于放下一颗心,确信自己多心了,路易莎应该已经消气了。   然而事实真相如何,只是路易莎自己清楚。   路易莎将自己的所有行李打包,一副一去不准备回来的架势。她拥抱了每一个人,又亲切地告别,承诺会经常写信回来,便神情愉快地与哈特利夫人坐着四轮马车离开了内瑟菲尔德。   Goodbye!Pride and Prejudice!? ☆、Chapter 9 ?  路易莎离开内瑟菲尔德之前,让仆人送了一封信给朗伯恩的简·贝内特小姐。除了告别之外,她特意在信中表明了威克姆先生的品行放荡不堪,告诫她们多加小心。   简一向宽厚,自然十分愿意信任待她温和亲切的赫斯特夫人。然而她又不愿意怀疑威克姆先生,因为在伊丽莎白的描述中,他显然是一位正直可爱的年轻绅士。   伊丽莎白早已种下偏见,因为舞会上卡罗琳·宾利曾在她面前说过威克姆的坏话,如今她的姐姐赫斯特夫人又一次写信来点名这件事情。难免让伊丽莎白怀疑宾利姐妹的用心,她们如此居心叵测地诋毁一位绅士,其目的自然是为了维护她们可爱的朋友,达西。她因此更加厌恶这位先生,认为他只敢躲在女人背后,偷偷耍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她宁愿相信赫斯特夫人也被达西的手段蒙蔽了。   贝内特姐妹的一番心思,路易莎自然是一无所知。即使知道她们并没有将她的告诫放在心上,她也不会介意。在送完信之后,她自觉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其他就靠他们各自的缘法了。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跟着哈特利夫人离开了,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愉快的单身生活,体验一番英国的贵妇人日子。   终于可以脱离简·奥斯丁笔下的世界,路易莎自觉一身轻松。她希望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不再因为每天的剧情而苦恼头疼。说实话,在现代她很喜欢《傲慢与偏见》这本书,但是原谅她,在面对一个鲜活的世界后,她已经没有欲望期待书中的一个个黑色墨字转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她不希望自己也变成别人笔下的几行黑字,被寥寥几句一笔带过。她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离开内瑟菲尔德只是她的第一步。   拉姆斯盖特位于肯特郡,是一座温暖的海滨城市。传闻梵高先生在伦敦失恋后,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当过见习教师,之后因为没有领到薪水,愤怒地转行做了助理牧师。从此后他便投入上帝的怀抱,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传教,紧接着竟然变成一名狂热的宗教分子。但是他只在拉姆斯盖特停留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圣诞节之前他便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有返回英国。不过此时,这位伟大的艺术巨匠估计还没降生到他妈妈的肚子里。   路易莎在清晨安静的街道上不急不缓地行走,身后跟着她的侍女妮娜。她认为自己出门散步并不需要带着侍女,不过哈特利夫人强烈建议她一定要这么做。路易莎理解她的顾虑,便不再违背哈特利夫人的好意。她一边行走,一边任凭思绪四处发散,一会想起梵高的生平事迹,一会又回忆起昨天刚结识的戈德温夫妇。   哈特利的侄子威廉先生在拉姆斯盖特有一栋别业。两人昨日抵达威廉先生的庄园之后,哈特利夫人便将路易莎介绍给了戈德温夫妇。路易莎对戈德温先生并没有太多印象,他是个十分普通的英国绅士,个子不高,有些偏瘦,气质儒雅与他学者的身份十分契合。倒是他的夫人玛丽·戈德温让路易莎大吃一惊。并不是因为她长相平庸或者丑陋,相反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美人,一双烟灰色的眼睛深邃迷人,总是能将人们的视线牢牢抓住。   路易莎吃惊的是:玛丽夫人告诉她,她是一名女权主义者。戈德温先生补充说:她曾经出版过多本著作,阐述女性必须拥有平等的受教育权和妇女权利包括选举权。显然威廉先生因此引以为自豪。   玛丽夫人一力倡导女性应该发展她们独立的理性和思想,而不是在私立女子学校接受新娘教育,变成热衷打扮和跳舞的傀儡布娃娃,终身依附于男权。她对于上流社会中,“女人嫁一个好丈夫是唯一的体面出路”的普遍共识,十分不满。她认为伦敦上流社会的妇女已经被这个男权社会洗脑了,必须要有人给她们当头一棒,告诉她们真实的世界。   她的这些观点,路易莎十分赞同,但并不能减少她的惊诧。说实话,路易莎在英国生活了两年多,第一次遇见像玛丽夫人这般特立独行的女子。简·奥斯丁笔下的伊丽莎白也是个相当聪明独立的女性,但是她的聪明只是用于关注她自身,她最大的理想只是不因金钱婚姻牺牲爱情。但是玛丽夫人不一样,她的一些观点甚至连现代社会的大部分女性都无法做到。她的思想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   对于这一点,路易莎隐隐有些担心。她觉得比周围的人进步一点点是一件好事,但是进步太多的话,必然不能被这个社会所理解和接纳。历史已经告诉我们太多这类的教训,天才总是可悲的,因为他总是被自己生活的时代所排斥,最终穷困潦倒。   路易莎有一瞬间十分怀疑难道玛丽夫人才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那个人。而她这两年多来的小心谨慎,唯恐露出一丝不符时宜的言论,现在回头看起来,似乎显得十分可笑而没有任何意义。在玛丽夫人面前,她坐立不安,汗颜地近乎升起愧疚之心。   倒是,戈德温先生宣称自己也是进步人士,十分支持夫人的观点。哈特利夫人自然是频频蹙眉,不过她生性宽和,并没有对玛丽夫人的言论横加干涉。显然她曾经多次在各种场合,领教过玛丽夫人的这些论调。她一脸平静地坐在壁炉旁绣一块手帕。私底下,她还是忍不住向路易莎抱怨:不知道玛丽夫人在想些什么,讨厌伦敦到连生产都不愿意留在那里。哈特利夫人十分忧虑,她怕自己能力有限,对孕妇照顾不周,毕竟伦敦随时可以找到医术高明的医生,而拉姆斯盖特只是个偏僻的乡下地方。   路易莎只能尽量宽慰哈特利夫人不要太过忧虑。她倒是不怀疑玛丽夫人讨厌伦敦的动机,显然伦敦的上流社会对玛丽夫人必定是相当不友好。怀孕之后,女人本来就会变得情绪化,玛丽夫人不想呆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城市,当然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这个城市还那么不欢迎她,她与伦敦自然格格不入。   曾经有人嘲笑过伦敦一年只有两场雨,一次下四个月,另一次下八个月。虽然这句话过于夸张,不过可想而知,伦敦的阳光是多么的难得和可贵。不过相对而言,拉姆斯盖特的雨水似乎少一些。路易莎呼吸了一口清晨清爽的空气,鼻翼似乎能闻到一股湿润的潮气。这是海洋的味道。   “瞧,这位夫人是谁?”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戏谑声。路易莎自觉在拉姆斯盖特除了戈德温先生一家,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所以她认为这话并不是对她说的。路易莎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   “赫斯特夫人,很高兴能遇见您。我想我应该感谢上帝,为我们安排这奇妙的偶遇。”声音更近了,“看来我送给您的药水很管用。一大早便欣赏到您的迷人风采。我想您肯定不是为了感谢我,特意在这里等候巧遇吧。”声音离得更近了。   路易莎的余光中瞥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她的左侧靠近。她凝神一看,神情顿时一凛,眼前的人是约瑟夫医生。路易莎不禁抿紧了嘴唇,提高了警惕,矜持地瞟了他一眼。   “不过我一惯谦虚,并不习惯自大。我还不敢胆大妄为地认为夫人是为了我,才来到拉姆斯盖特。”约瑟夫走到路易莎跟前,脱下高帽,行了一个在路易莎看来十分傲慢的礼。   “哦,我倒是很建议你大胆设想,或许你是为了追求心仪的女士,才来到了拉姆斯盖特。”路易莎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冰冰地回答道。被轻易激怒的路易莎,并没有发现约瑟夫先生身后还站着另一位绅士。   “约瑟夫,不为我介绍这位可爱的女士吗?想必她就是宾利亲爱的姐姐。”这位年长的绅士手上握着一支文明杖,满脸笑意盈盈。   路易莎一愣,偏过视线,满脸疑惑地看着他。约瑟夫先生眉头一挑,让到一旁,不情不愿地替两人介绍:“这位是托马斯先生,达西先生的好友。而这位夫人是宾利的姐姐,路易莎·赫斯特夫人。”   托马斯先生十分慎重地行了个吻手礼,这才又笑道:“我听过达西和宾利提起夫人好几次,只是一直无缘见面。不过宾利没有言过其实,事实上,夫人您本人比他形容得更加迷人。我真后悔,我不应该那么不爱交际,以至于错过一位富有魅力的女性。在赫特福德郡,我早该前去内瑟菲尔德拜访夫人。如果下次还有舞会,请夫人务必及时通知我。”   听了托马斯先生一长串的赞美,路易莎忍不住脸一红。这位达西的好友,看起来年纪不轻,不过为人相当谦和真诚,即使是恭维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似乎也格外让人信服。   “哦,天啊,托马斯。我真不应该拆你的台。可惜我太过诚实和善良,不愿意看到一位高贵的夫人被你毫无事实根据的赞美蒙蔽了。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言过其实了。你的恭维对赫斯特夫人来说并不是件好事。”约瑟夫无礼地大声打断了托马斯。   路易莎似笑非笑地望着约瑟夫:“那您对我的评价,又有何事实根据。我是个像你一样坦诚的人,对于两个同样坦诚的人来说,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们只见过两次面,为何您的态度一直如此激烈。如果您愿意向我承认这是您对待女性的一贯作风,那我一定会体谅您。因为我确信,约瑟夫先生本人也因这个缘故,蒙受相当大的痛苦。”   路易莎冷淡地看了约瑟夫一眼。暗暗腹诽:说,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Chapter 10 ?  “没想到赫斯特夫人忘性这么大。你确信我们仅仅是第二次见面?”约瑟夫拿眼盯住路易莎的脸。路易莎毫不退让地瞪着他,等待他的下文。他的嘴唇龛动了几下,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不过最终只是抿紧了双唇,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托马斯先生朝路易莎欠了欠身,满脸歉意地说道:“失礼了!”他意识到此刻不适合继续寒暄,他再呆下去只能让眼前这位夫人更加难堪,因此道歉过后,他紧随着约瑟夫的背影疾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路易莎,一脸疑惑,她被约瑟夫的反应搞糊涂了,明明出言不逊的人是他,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啊。她搜寻了一下记忆,并没有原身得罪过他的记忆。她一下子被气笑了,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男人搞坏心情,没想出答案,她干脆将他抛之脑后。   玛丽夫人肚里的孩子差不多快七个月了。现在她大半时间都呆在庄园里,越发懒得动弹。今夜难得打起精神,与哈特利夫人和路易莎一起围在起居室的壁炉旁。哈特利夫人仔细观察了玛丽的神情,确定她感觉舒适,这才有机会落座休息。哈特利夫人丈夫早逝,她本人没有儿女,唯一的近亲便是威廉先生,因此对于玛丽夫人腹中的胎儿十分重视。近来,她大半精力都花在玛丽身上,无暇顾及路易莎。   路易莎本是哈特利夫人邀请而来的,哈特利夫人顿时对自己的照顾不周生出一些愧疚。她特地在路易莎身旁落座,温柔地请求:“路易莎,你为我们弹奏一些小夜曲吧。我想这肯定有助于玛丽保持愉快的精神状态。”   有原身的基础在,加之这两年路易莎一直在自己的住处秘密练习音乐、舞蹈和书写等,此时她自然欣然同意了。她坐在钢琴前弹奏了几曲轻快的苏格兰小调,虽然技巧并不高明,难得感情充沛,听众们也不觉得乏味。玛丽被调动起精神来,跃跃欲试,紧接着路易莎之后坐在钢琴前即兴弹奏起来。她弹的是难度颇高的协奏曲,音乐篇幅繁琐复杂,华丽优美。不过路易莎音乐鉴赏水平有限,听得久了,注意力就开始有些泛散。   “赫斯特夫人,你喜欢阅读吗?”威廉朝路易莎问道。   路易莎一愣,连忙回过神,脱口而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哦,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威廉笑了,“不过我更喜欢接下来的那一句: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玩了。”   路易莎顿时汗颜了,她只是粗略翻过哈姆雷特,至于这句经典的“生存还是毁灭”之后的内容,她一无所知。   “想必您听说过乔纳森·斯威夫特。相比莎士比亚,我更喜欢他的作品。我十分欣赏他为自由独立而做出的贡献。这些英国的商人们简直像无孔不入的吸血鬼,吸干了这个国家一切新鲜的血液。我成年后便发誓此生坚决不会经商,也绝不会进入议会,为这个腐朽的制度添砖加瓦。”威廉继续说道。   路易莎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因为她本人也是这些腐朽的贵族一员,而她的父亲也正是因为经商,才能为他们三兄妹留下可观的遗产。她是既得利益受益者。路易莎不自在地挪了下屁股,很想提醒仍在滔滔不绝的威廉先生,他本人也是一个贵族,名下拥有祖辈留下的财产和土地,这才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过路易莎最终还是牢牢管住了自己的嘴,因为很明显威廉先生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他并不需要别人的意见。路易莎保持微笑,偶尔赞同地点了点头。威廉先生顿时受到了莫大的鼓励。   此时玛丽夫人恰好弹奏完毕,威廉先生终于停了下来,很及时地为妻子鼓掌。路易莎暗暗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拉姆斯盖特的日常十分宁静平和,路易莎简直快爱上这里。在刚抵达之时,她写过一封短信到内瑟菲尔德,很快就接到宾利和卡罗琳的回信。信中不过是一些琐事,唯一新鲜的是:卡罗琳认真地嘲笑了一番柯林斯先生和卢卡斯小姐的可笑婚姻。路易莎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前几天卡罗琳寄过来一封信,强烈表示了她对贝内特一家的不满,特别是简和伊丽莎白。她不能接受宾利竟然爱上了简。她抱怨自己没有一起交谈的对象,希望路易莎可以早点回去。   对于妹妹的例行抱怨,路易莎并不在意。不过卡罗琳不久后又写信告诉路易莎,她和达西正在劝说宾利看清事实,他们准备将宾利支开一段时间。这是来自内瑟菲尔德的最后一封信,这之后的很长时间路易莎都没再收到他们的来信。很快便入冬了。   这天早上,路易莎正准备陪哈特利夫人去教堂做礼拜。不过出门前,仆人送来一封写给她的信。哈特利夫人便独自出门,将她留在庄园里。信是卡罗琳写来的。   亲爱的路易莎:   我们来不及等你从拉姆斯盖特回来了。查尔斯前几天已经回了伦敦处理事务,而现在我和达西也要回去了。因为查尔斯事务缠身,一时没办法在圣诞节之前回来,所以我们准备离开内瑟菲尔德。很遗憾的是,我们来不及和赫特福德郡的朋友们告别。路易莎,我请求你尽快回来,我和查尔斯在伦敦等你。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肯定会大吃一惊。我真想立刻看到你诧异的表情了。   你的妹妹卡罗琳   路易莎合上信,微微蹙起眉头,她仔细回想了一遍,卡罗琳和达西此时可能已经成功将宾利说服了。她拉开抽屉,抽出一张花笺信纸,手中的羽毛笔蘸了下墨水,便开始快速落笔。信是写给宾利的。“亲爱的查尔斯,听闻你们已经离开内瑟菲尔德前往伦敦。请不必担心我,我会在圣诞节之前回归。此外,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情,你是否爱上了贝内特家的大小姐。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你的姐姐路易莎,一定会支持你遵从自己的心意。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希望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请求你务必铭记莎士比亚的话:多听,少说,接受每一个人的责难,但是保留你的最后裁决。我永远爱你。——路易莎笔”   路易莎放下羽毛笔,又仔细地读了一遍,这才将信小心地封起来。随后她叫来妮娜,吩咐她立刻将信投递出去。信已经写完,路易莎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她发现她帮不了宾利,每个人的成长都不能被他人代替,经历过这些痛苦,他最后才能真正成熟,拥有自己独立的主见,而不是事事听从家人和朋友。   她叹了口气,忍不住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喊了几声妮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让她出门送信了。她带上手套和圆帽,独自出门了,希望户外的风景能稍微驱散她心中的阴影。   今天拉姆斯盖特的天气和她的心情一样,充满了阴霾,天空灰沉沉得像被蒙上厚厚的灰尘。来到了户外,路易莎觉得心情并没有好转。雨水似乎随时都可能到来,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及时返回庄园。但是肯特郡的海洋性气候却让人捉摸不定,还未等路易莎下定决心,雨点就从空中飘落下来了。   真是糟糕,她出门时没有带上雨伞。路易莎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街边的屋檐下跑过去。她并没有注意自己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她还没跑出几步,便突然听到路口传来急促的哒哒的马蹄声。她的视线被一睹石墙挡住了,什么也没看见,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她脸色一凛,急忙从路中央跑开。只是越着急,长长的裙摆就越碍事。在焦急的大叫声中,路易莎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拼命往旁边扑去,就地滚到一边。   头顶传来男人粗暴的叫骂声和拼命安抚马匹的声音。路易莎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骑装斗篷的高大男士,他紧紧拉住缰绳,堪堪停在她前方几英尺的地方。健壮的纯血马的鼻翼不停喷着气,它的四蹄不安地前后挪动。   路易莎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裙上沾满了泥浆。她狼狈地站起身,突然脚踝一痛,一下子又跌坐到地上。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   马背上的男人将马安抚下来,利落地翻身下马。他快步走到路易莎跟前,摘下斗篷上的帽子。   “夫人,请问您受伤了吗?”   两人一对视,齐齐惊呼了起来。   “是你——”   “你——”   哦,上帝。路易莎再一次确认她肯定是早上没有按时去教堂做礼拜,所以现在受到神明的惩罚了。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www.imozhua.com下载最新版本? ☆、Chapter 11 ?  待看清眼前这张脸,路易莎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哀嚎:她怎么这么倒霉。约瑟夫真是她的扫把星,每次倒霉都能碰到他,真是阴魂不散。   约瑟夫的脸色也很臭,不耐烦的眼神赤.裸裸地告诉路易莎,他的心情同样糟糕。   他喉咙里小声嘀咕了句:“愚蠢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风变得大起来,路易莎一时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我说,赫斯特夫人你现在能站起来吗?”约瑟夫大声回答道。   “不能,我的脚踝很痛。”路易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顾不得全身的狼狈。   “真是麻烦。”约瑟夫满脸不情愿,手上却快速解下身上的斗篷,整个罩在路易莎身上。   路易莎一脸疑惑。   “别动,斗篷可以遮雨。我先带你回我住的旅馆。”他弯腰将路易莎从地上抱起来,心里嘀咕了下,这女人可真娇小。   路易莎一惊,浑身僵硬,下意识反驳:“你可以送我回威廉先生的庄园。”   “别废话,我是最好的医生,威廉先生的庄园里没有我的医药箱。”约瑟夫不耐烦地瞪了路易莎一眼,宣布他耐心告罄。他将路易莎放在马背上,随后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矫健的骏马便在风雨中飞驰出去。   风裹着雨水迎面扫射过来,路易莎连忙偏过头,双手紧紧抓住斗篷。约瑟夫有力的胳膊紧紧将她禁锢在胸前。路易莎觉得十分不自在,男性浓烈的荷尔蒙似乎无处不在。但在高高的马背上,她丝毫不敢乱动,只能紧张地依偎在约瑟夫胸前。   “别动乱!”感觉到路易莎终于安静下来,约瑟夫嘴角一挑,露出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满意的微笑。这个该死的女人终于学会顺从这两个字。约瑟夫与托马斯先生住在镇上的里顿旅馆。今早约瑟夫独自一人出城骑马,一发现天气有变,他便急忙往回赶,没想到竟会在半路撞上了路易莎。约瑟夫忍不住咒骂了起来:这该死的天气。   两人浑身狼狈地到达了里顿旅馆,约瑟夫刚把路易莎抱下马,旅馆里就急匆匆跑出一个仆人将马匹牵走送到马厩。路易莎使劲拽了下约瑟夫的胳膊,示意他将她放下来。   约瑟夫视若无睹,迈着大步往旅馆楼梯上走去。路易莎气得狠狠拧了下他的胳膊。   他眉头一皱,低声警告:“你不想被更多人看到吧,那就老实配合我。”   路易莎一下子被堵了回去,只好埋下头,用斗篷尽量遮住自己的脸,整个人几乎都缩在约瑟夫怀里。   客房的门被砰的一声用力踢开,路易莎被放下安置在一把高椅上。她松了口气,将已经湿透的斗篷从身上解下来。刚刚看约瑟夫生气的样子,她几乎以为他会直接将自己扔到卧床上。还好,他多少还顾忌她的体面和名声。   约瑟夫粗鲁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蹲下身,检查路易莎的脚踝。   “约瑟夫,你终于回来了!”托马斯先生闯进敞开的房门,随即大吃一惊,“赫斯特夫人!”   路易莎朝他露出一个苦笑:“我的脚踝受伤了。”   “托马斯,你去找个女仆,帮赫斯特夫人准备热汤和衣服。”约瑟夫埋着头大声吩咐。   “还好,骨头没有受伤,肌肉略微拉伤。我给你擦点药。”不久后,约瑟夫便得出结论。他打开药箱,乒乒乓乓一阵翻找,找出药水和棉签,小心翼翼地给路易莎上药。   他低着头,路易莎只能看到他的头顶。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头发全部被雨水淋湿了,她发现了他头顶有两个发旋。没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他似乎也变得可爱一些了。   路易莎穿着干燥的衣服,裹着厚厚的披肩,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朝他道谢:“约瑟夫先生,谢谢您无私的帮助。”   “你先休息一会。我出去一趟,待会安排马车送你回去。”约瑟夫利落地将药箱收拾整齐,抬眼飞快地撇了路易莎一眼。眼中的不满和敌意似乎稍稍减弱了些。   “谢谢你。约瑟夫先生。”路易莎朝他露出欢快的笑意,这次的道谢显得真诚多了。   约瑟夫鼻子一哼,拎着药箱快步走出房门。   再次出现的约瑟夫焕然一新,换下了被淋湿的骑装,他穿着马靴和西装,里面是洁白的丝绸衬衫,越发显得肩宽腿长,是个十足的衣架子。路易莎悄悄瞥了一眼,他应该将满脸的胡子清理一下,不至于遮住了几乎半张脸。   约瑟夫却不知道路易莎的腹诽,他搀扶着路易莎将她送上四轮马车,随后自己也坐进了车厢。   “约瑟夫先生,你让马夫送我回去就可以了。”路易莎说道。   “对于别人的好意,你只需说一句谢谢就可以了。”约瑟夫回答道。   “好歹是你救了我,还我送回家。这下我们算扯平了吧。以后都是朋友?”路易莎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她扑哧一笑,笑盈盈地望着约瑟夫,决定将之前两人间的龃龉掀过去。   约瑟夫板着脸,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   路易莎就当他同意了和平共处的提议,她靠着车厢,不再说话。接下来的一路都很平静,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两人顺利到达了威廉先生的庄园。   “赫斯特夫人,你没事吧。下雨了,你一直没回来,差点急死我了。”两人刚走进大门,路易莎就瞧见自己的侍女妮娜一脸慌张地跑过来。   “我没事。”路易莎安慰她一句。“哈特利夫人呢?”   确认路易莎的安全后,妮娜脸上仍带着惊惶之色:“哈特利夫人在玛丽夫人房间里。玛丽夫人在花园摔了一跤。”   路易莎闻言大惊失色,顾不得约瑟夫在场,扶着妮娜的胳膊,急急往二楼去。约瑟夫紧抿着嘴,跟在她身后。   玛丽夫人的卧室门紧闭着,威廉先生在前面的起居室不停踱步。看见路易莎,他稍微松了口气。   “赫斯特夫人你回来了。”   “玛丽呢?她怎么样?”路易莎焦急地问道。   “医生就在里面,他说玛丽可能会早产。”威廉先生六神无主,神情惊惶地回答。   还好玛丽已经怀孕满七个月了,应该不会有事。路易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听到卧室里传出玛丽痛苦的嚎叫声,她整个人陡然一惊。   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约瑟夫早已脸色大变,他阴沉着脸,随着玛丽每一声嚎叫声,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焦距,无意识地闪烁着痛苦挣扎之色。豆大的汗水一下子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他攥紧了双手,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咔的声音。他似乎终于再也忍耐不下去,猛地转身,迅速下了楼梯,离开了威廉先生的庄园,甚至都来不及和主人告别。   约瑟夫的举动让路易莎措手不及,她连忙追了下来,等她好不容易来到楼下时,约瑟夫早已消失不见了。路易莎叹了口气,约瑟夫医术高明,她本来还想请求他留下来,或许玛丽需要他的帮助。看来,计划破产了。只是,他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对劲。   因为情况紧急,路易莎马上就将他抛到脑后,和威廉先生焦急地等待玛丽的消息。两人只是简单地用了些点心,哈特利夫人一直没有出卧室,只有女佣端着脸盆来来回回地进出。   看到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房门,路易莎就觉得一阵晕眩。生产对于女人来说不吝于一次鬼门关。这时候的西方医术还处于萌芽时期,玻璃针筒的使用都还要等到19世纪下半叶。此时孕妇的死亡率几乎可以说是居高不下。连贵为英国公主的女王储夏洛特·奥古斯塔公主都难产了四天四夜,最终在痛苦中去世。几乎可以说改变了整个英国的历史,这才有了后来的维多利亚女王。   路易莎叹了口气,怪不得哈特利夫人一直忧心忡忡,希望威廉夫妇能够回到伦敦,毕竟那里的医生更让人信任,医疗条件也相对好一些。但这时候想这些也没用,祈祷玛丽能够坚强一点,可以顺利度过这个难关。   等到凌晨时分,医生终于从卧室里出来,一脸的精疲力尽。威廉先生和路易莎急忙迎过去,齐齐盯着医生,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是个可爱的女孩。”医生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脸。   威廉先生松了口气。   路易莎急忙继续问道:“玛丽夫人呢?她情况好吗?”   “没问题,她现在只是累了,睡着了,哈特利夫人在里面照顾她。”   两人这才安心了,后续答谢医生的事情自然有威廉负责处理。哈特利夫人与路易莎此刻才都放松心神,两人都去休息了,留下侍女守夜。然而命运却又开了个大玩笑,第二天一大早,侍女惊恐地告诉众人:玛丽夫人突然开始发热。   ? ☆、Chapter 12 ?  约瑟夫神色不定地匆匆离开威廉先生的家。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坐上马车,又是怎么回到里顿旅馆的。经过漫长的十年的光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结果他只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他苦笑地挑起嘴角。   隐隐约约孕妇难产的痛苦的尖叫声,穿透了落满厚厚烟尘的时空隧道,持续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这股烟火气搅动着他的心,约瑟夫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痛苦地翻起身,点亮了一支烟草。然而他只是把烟草夹在两指间。他的两指被熏得颜色暗沉粗糙,显然他的烟龄不短。他站在窗前,视线游离地往外眺望,神色茫然而痛苦。他艰难地意识到:三十岁的他,并没有比十年前那个狼狈逃离伦敦的可怜虫更为高明。   他在窗前站了一夜,直到雨也停了,天边开始出现朦胧的灰色光亮。而他整个人被裹挟在一团寒雾之中,浑身僵硬。   “约瑟夫,你这么早就起床了。”托马斯先生推门而入,看到穿着睡袍站在窗前的约瑟夫,他显得有几分惊讶。“我是来问你,我们是否应该找个时间上门拜访赫斯特夫人。”   约瑟夫将手中的香烟掐灭,拍了拍手上的烟灰,又左右扭动了下脖子和肩膀,僵硬了一夜的骨头发出细微的咔咔作响的声音。他漫不经心地回绝了托马斯的提议:“我想最近这段时间都不适合拜访。赫斯特夫人近期很忙。”   “你昨晚又失眠了?你看起来一夜没睡?你是不是又梦见卡桑德拉?”托马斯觑了眼约瑟夫的脸色,突然皱起了眉头。“约瑟夫,已经十年了,你早应该放过自己,我想亲爱的卡桑德拉肯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可怜的模样。”   “是啊,她肯定不愿意看到我。我们从一开始就彼此憎恨。但无论如何,我才是那个该死的混蛋。”约瑟夫语气冷漠地嘲讽着自己。   托马斯无奈喟叹了一声。他意识到不适合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此刻被他们谈论到的赫斯特夫人,确实十分不好过。自从被女佣告知玛丽夫人开始发热,整个庄园里的人们都陷入愁云惨淡之中。路易莎也不例外。只是可怜了刚刚降生的婴儿。她的到来还没来得及让大家感受到喜悦之情。尤其是威廉先生,他只看过女儿一眼,便不得不痛苦地接受可能失去夫人的现实。他守在玛丽夫人身边,不愿意再看自己的女儿。   被包裹在厚厚襁褓里的女婴,小小的一团,全身皱巴巴的。她紧闭着双眼,嘴唇吧嗒着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哈特利夫人将她抱在怀中,小声地哼着摇篮曲。玛丽发烧了,整个人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没有母乳的情况下,哈特利夫人只好找来新鲜的牛乳,小心喂到婴儿嘴中。虽然早产,但婴儿情况良好,不怎么哭,肚子饿了就小心呜咽两声,待吃饱了就乖乖睡着了。   这么乖的宝宝,多么惹人心疼。哈特利夫人常常凝视着她就发起愣来,最后总是禁不住红了眼眶。可怜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如今生命垂危。一发现玛丽夫人出现发烧的情况,威廉先生便连忙通知了之前负责接生的医生。医生替玛丽做了检查,也开了药。但是玛丽喝完药,却开始呕吐起来。   众人都被吓傻了。玛丽一直迷迷糊糊地嚷着疼,想问她哪里疼,她只说全身都疼。这样持续发热了三天,玛丽身上的温度仍然没有降下来。医生开始怀疑她得了产褥热。   这时候的孕妇,挨过千辛万苦,顺利产下婴儿,只是度过第一道关卡。更为可怕的是,孕妇产下婴儿后随时会因为接生不慎或者产后护理不洁,进而出现发烧、高热不退的状况。紧接着她们可能会出现恶心、呕吐和浑身疼痛的状况,此时医生基本可以断定病人得了产褥热。产褥热可以说是孕妇的头号刽子手。此时的医学界还没研究出可以对抗这种疾病的办法,产褥热的致死率几乎是百分百。   众人神色惶恐,一再向医生确认病人的状况。医生神情迟疑,一脸无奈之色,几乎是向大家下达了死亡通知单。   就像托马斯先生记得赫斯特夫人,路易莎此时突然也想起了约瑟夫的医术。虽然约瑟夫看起来明显更精通外科,但是死马当活马医,万一他有办法呢。其实她心中清楚,连擅长产科的医生都断定是产褥热,即使找来约瑟夫多半也是毫无意义的。但是看着玛丽夫人卧倒在病床上,日渐憔悴,她还未满三十岁,正是最青春的大好年纪。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渐渐从眼前消失,路易莎愿意为此尝试任何努力。不管有没有意义,只要她能做得做的,她都愿意尝试。   然而当路易莎到达里顿旅馆的时候,发现约瑟夫并不在,接待她的是托马斯先生。   “约瑟夫一早出城骑马了。赫斯特夫人,有什么我能为您提供帮助的吗?”托马斯让仆人送来热茶,面露歉意地朝路易莎说道。   “这么不巧,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路易莎一脸失望。   “这个我也说不准。最近约瑟夫心情不好,时常去骑马散心。”   “那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吗?实在抱歉,我现在正借住在宾利教母的侄子,威廉先生家中。他的夫人玛丽前几日刚刚生下一个女婴。”路易莎解释道。   托马斯一脸惊喜:“这真是个好消息。”   “不幸的是,医生现在断定,玛丽夫人已经得了产褥热。我怕她活不了多长时间。”路易莎声音有些哽咽。   托马斯脸上的笑意一敛,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伤心的夫人。他声音温和地安慰路易莎:“天啊,但愿上帝能安慰你们。”   路易莎脸上的失态一闪而过,她收起颓废之色,郑重地说道:“我知道约瑟夫先生医术一向高明。我这次上门拜访,就是想请求他能为玛丽治病。”   托马斯迟疑了一下:“我这位朋友并不擅长产科。我可以冒昧向你透露一下,约瑟夫行医以来,从未接待过产妇。”   路易莎闻言,脸色刷白。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亲耳听到这个事实,还是给了她沉重的打击。难道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虽然很失礼,我应该听从您的劝说离开。但是为了玛丽夫人,我请求您同意让我在这里等待约瑟夫先生归来。”   “哦,不,赫斯特夫人。我当然同意您这么做。任何人都会为您的好心感动的。我让仆人送点心过来,如果约瑟夫回来,我一定马上通知您。我想此刻您一定没有闲谈的心情,我就不再打扰夫人,”托马斯先生站起身,歉意地看着路易莎,“夫人,请不要过于忧心。”   他欠身离开,留下路易莎独自在起居室等待。路易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一会,又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出神。没有得到约瑟夫的亲自确认,她还是不愿意死心。   路易莎度日如年,以为自己等待了很长时间,实际上约瑟夫并没有让她焦虑太久。仅仅是一个钟头后,托马斯先生就带着他出现在起居室。   路易莎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一下子被带倒了。高椅撞击地板,发出一声巨大的哐当的声音。路易莎连忙把椅子扶起来,有些狼狈地朝房间里的其他两位先生笑了笑。路易莎以为约瑟夫会嘲笑她的笨拙,然而事实并没有。   “赫斯特夫人,你不必着急。请坐。”约瑟夫脸色沉着,不急不缓地朝路易莎走了过来。“托马斯已经告诉我大概的情况。”   “那天,你离开威廉先生家之后,玛丽夫人顺利生下一个女婴。婴儿很健康,但是现在医生断定玛丽得了产褥热,她一直发高烧,还伴有恶心呕吐和疼痛的症状。”路易莎语气急促地朝约瑟夫解释道,说完,眼神灼热地盯着他不放。   被这么双灼灼的玻璃珠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约瑟夫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他近乎艰难地开口拒绝她:“抱歉夫人,我从不给产妇治病,也从未接待过产妇。我想我帮不到你。”   “从不给产妇治病?!这是什么道理?”路易莎一脸惊愕,“恕我直言,你是不愿还是不能?”   “你就当做二者都有吧!”约瑟夫一脸不愿多说的神色,他站起身,明显就要离开。   路易莎倏地扯住他的胳膊,拦在他身前:“请你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产科医生已经告诉你,玛丽夫人得了产褥热,我也一样束手无策。我并不是万能的,赫斯特夫人。”约瑟夫不耐烦地大声嚷道。   路易莎手一松,语带哀求道:“你说过你是最好的医生。你先去看看玛丽夫人,再下判断,好吗?或许产科医生的诊断是错误的。”   约瑟夫握住路易莎拉住他胳膊的手腕,他的手掌像滚烫的铁钳,将路易莎的手生生扯开。他两眼淡漠地看着路易莎,语气冰冷地说道:“抱歉,夫人。我从不给产妇看病,这是我的规矩。”他转身大步离去。   ? ☆、Chapter 13 ?  眼见约瑟夫就要跨出房门,路易莎不死心地朝他的背影嚷道:“我不清楚你的真实理由,但我肯定只有胆小鬼、懦夫才会定下这种无理的规矩。他消极懦弱,不肯接受现实,抗拒任何改变。他最终一定会变得知觉迟钝、行动濡滞,就像被命运操纵的傀儡。”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重重的摔门声,路易莎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掩饰不住的沮丧。她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她知道,她这是忍不住迁怒约瑟夫。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焦躁不安,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渴望约瑟夫可以无所不能。无论如何,口不择言出言不逊的人是她。好在她能及时反省自身,一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路易莎便开口道歉了。   “对不起,托马斯先生。还有请向约瑟夫先生转达我的歉意。我刚刚的话只是一时情急胡言乱语,我很抱歉对一位医生说出这样的话。”她向呆愣住的托马斯先生道过歉,便失望地离开了里顿旅馆。   她乘坐马车返回住处,托马斯先生临别前告诉她的话,却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久久不散。   “赫斯特夫人,请原谅约瑟夫。他只是个可怜的男人。我不方便向您透露他的私事,但是您一定要相信,他承受的痛苦并不亚于您。”   路易莎倚靠着马车的车厢,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一下子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不知这眼泪是为谁而流。或许是为无可奈可的可悲的现实吧。   路易莎私下去找约瑟夫先生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此时她很庆幸自己做的这个决定,不然他们肯定更加痛苦和失望。   十天后,玛丽终于结束了她的痛苦,她再也不用承受这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疾病。她在持续的高热中离开了人世,从此一切欢乐和悲伤都已她无关了。   玛丽临终之前,让哈特利夫人把小女儿放在她怀抱中,她眼神眷恋地看着小小的婴儿,嘴中语不成调地轻轻哼着。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女儿。而这个孩子长大后,可能永远不会记得她曾经被母亲温柔地拥抱过。直到在场的每个人,威廉先生、哈特利夫人,包括路易莎全部点头答应她,一定会好好照看她的女儿,玛丽夫人这才安心地哼着歌闭上了眼睛。   威廉先生说她最喜欢海边,他就把她安葬在拉姆斯盖特。为了纪念妻子,威廉先生给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取名玛丽·戈德温。可是他不愿意见到小玛丽,小玛丽的存在使他倍加痛苦。哈特利夫人和路易莎没办法因此责备他。   葬礼过后,威廉先生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即刻离开这个伤心地,但是小玛丽还未满月,并不适合赶路。哈特利夫人苦苦劝住了他,他便把自己锁在书房。若不是仆人送去的三餐确实有所减少,路易莎这才觉得他应该不会因为悲伤过度而病倒。这个家庭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短短几个月时间,哈特利夫人瞬间变得苍老起来,路易莎这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年轻了。她越发小心照顾哈特利夫人,唯恐她染上任何疾病。她现在已经心有余悸,这个时代,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微薄了。任何一个不经意间的小病,都可能置人于死地。   因为无心外出,路易莎再也没有与约瑟夫偶遇,也无法得知他是否已经离开拉姆斯盖特。这期间,路易莎收到宾利的回信,他感谢路易莎的支持,并再次恳求她早日回到伦敦。路易莎回信告诉他近期发生的事情和威廉先生的状况。因为可怜的小玛丽,他们不得不延迟回到伦敦的时间。她现在也无法确定是否会在圣诞节前到达伦敦。   就在路易莎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约瑟夫的时候,他突然登门拜访,出现在威廉先生家中。随行的自然还有托马斯先生。原来他们也准备离开拉姆斯盖特,此次登门是来辞别的。威廉先生去了海边散步,接待客人的只剩哈特利夫人和路易莎。   “哈特利夫人,赫斯特夫人,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过于伤心而损害了自己的身体。上帝与我们同在。”托马斯先生首先开口朝哈特利夫人说道。而约瑟夫静静坐在好友身旁,沉着脸并不曾开腔。   再次见面,他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毒舌和喋喋不休。路易莎觉得她突然有些怀念那个毒舌的、自大的、气死人不偿命的约瑟夫。他现在这么沉默寡言,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托马斯先生,谢谢你的安慰。还有,谢谢约瑟夫医生。感谢你特意登门为玛丽治病。”哈特利夫人面带笑意回答说。   路易莎闻言心里一惊,她倏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约瑟夫。他不是拒绝了吗?他是什么时候替玛丽看病的,她怎么都不知道。   约瑟夫对路易莎的疑惑视而不见,他只是朝哈特利夫人微微颔首:“抱歉,我的医术有限,无法帮助玛丽夫人。”   “不,你千万不要这么说。玛丽还让我向你道谢,让她最后的时光过得轻松了很多,不用承受巨大的痛苦。”哈特利夫人连忙摆摆手。   托马斯问道:“听说你们也要离开拉姆斯盖特?有定下具体的时间和行程吗?”托马斯与哈特利夫人亲切地攀谈起来。路易莎注意到约瑟夫从座椅上起身走到了窗户边,她也跟了过去。   “我以为你已经拒绝我了。”路易莎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约瑟夫偏过头轻飘飘地撇了她一眼:“我如果不答应你的请求,不就是胆小鬼、懦夫,还会变成可怜的被命运操控的傀儡。”   路易莎脸色一红,羞愧地辩解:“对不起,我已经拜托托马斯先生替我道歉了。难道他没有转告你吗?”   “连道歉都不敢当面的人,是不是更应该被人称作胆小鬼、懦夫?”约瑟夫满脸戏谑地反问路易莎。   路易莎一下子被他的话噎住了,她只好讪讪地岔开话题:“你是什么时候登门替玛丽看病的?我怎么一无所知?”   “你知道也没用,不过又多了一个失望的人。事实上,你应该承认我说的没错,我来与不来,都不能改变玛丽夫人注定去世的事实。我并不是万能的,赫斯特夫人。”约瑟夫淡淡说道。他的双眼望着玻璃窗外的花园,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萧瑟。   “不,这不一样。一开始就抱着消极的态度而不去努力和即便尝试了仍然没有得到好结果,这是完全不同意义的两件事情。”路易莎固执地摇了摇头,然后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无论如何,你是最好的医生,不是吗?”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起码是我见过,最棒的医生。虽然,至今为止我有幸见过的医生,数量不超过十个。”   约瑟夫忍不住挑了挑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路易莎知道,他们再一次达成了谅解,使这段难得的友谊有了继续存续的可能。   直到托马斯先生准备告辞之时,威廉先生都还没出现。不过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赫斯特夫人辞别,因此并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了。他们一离开,路易莎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哈特利夫人,有关约瑟夫替玛丽夫人看病的事情。   “啊?我以为你早已知道这件事情。约瑟夫先生告诉我,他是受你所托才冒昧上门的。因为你亲切地恳求他,所以他虽然觉得自己并不擅长妇科,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希望可以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哈特利夫人含笑回答了路易莎的疑问。   路易莎心里顿时一囧,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擅长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可千万不要怪罪约瑟夫先生,产褥热根本没有任何医生可以治得好的。他没有告诉你,应该是不希望你失望吧。”哈特利夫人见路易莎一脸沉思,以为她还在生气,便连忙替约瑟夫说好话。   “可惜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还来不及了解约瑟夫先生的家庭和履历,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结婚。不然他倒是个很好的对象。你说是吧?亲爱的路易莎。”哈特利夫人突然做出一个十分吓人的联想,不过在她本人看来,却觉得路易莎与这位亲切的医生十分般配。   “天啊,哈特利夫人,您在想什么?!”路易莎吓得大声反驳,“您是不是嫌我烦了,想要把我打发出门。”   “哦,亲爱的路易莎。我们停止这个话题吧,一起去婴儿室看看小玛丽吧。虽然一个小时前我刚刚亲吻过她,但是我现在又开始想念我的小天使了。”哈特利夫人笑意盈盈地将路易莎的怒火扑灭。   路易莎点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挽着她的胳膊走进了婴儿室。她能理解周围人的心情,但是抱歉,对于赫斯特夫人的第二次婚姻,她觉得有必要慎重,慎之又慎。? ☆、Chapter 14 ?  半个月后,终于一切准备妥当。哈特利夫人亲自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玛丽,登上了车厢,带着路易莎和威廉先生离开了拉姆斯盖特,这座迷人的海滨城镇。一路上因为顾虑到小玛丽的状况,他们的行程安排得并不十分紧凑。因此堪堪在圣诞节前夕,马车才载着他们回到了伦敦。离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只剩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大街上的行人明显增多了。这个寒冬似乎也变得热闹了几分,不复往日冷冷冰冰的感觉。   和哈特利夫人及威廉先生父女告别后,路易莎在格罗斯维诺街修整了一夜。隔天一早,她还未吃完早餐,宾利便登门来接她了。   “亲爱的路易莎,我和卡罗琳十分想念你。我们几乎以为你不会在圣诞节之前回来了,”查尔斯一见面,便热情地拥抱了路易莎,随后又半是抱怨地说道,“你怎么能一去就呆这么长时间。当然我很高兴哈特利夫人可以陪伴你左右,不过你别忘了,你的弟弟妹妹也十分需要你。”   路易莎朝他展颜一笑,安慰道:“查尔斯,我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哦,可怜的威廉先生,但愿他的精神状态能保持健康。我想我有必要尽快去看望他和哈特利夫人。”宾利满脸遗憾地回答。   “这个确实有必要。不过此时不急,他们刚回伦敦。我相信肯定还有很多需要安顿的事情,”路易莎喝完红茶,不急不缓地说道,“查尔斯,你需要来点面包片吗?”   “哦,不。路易莎等你吃完早餐,跟我一起回家吧。卡罗琳一直在家等你回来。”   路易莎朝他点了点头,宾利立刻满脸笑容。觑了两眼他的脸色,路易莎犹豫了一下问道:“查尔斯,你有收到我的来信吗?”   宾利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露出一丝失落的神情:“是的。我有收到你的来信。谢谢你路易莎,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回信。任何语言都无法准备表达我的心情。”   路易莎一瞬间有些踟蹰,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这个话题。宾利看起来神情并不愉快,很显然他还处于痛苦与挣扎之中,路易莎猜测他还未做好准备面对自己的爱情。   “查尔斯,你爱上贝内特家的大小姐了吗?”路易莎轻声问他。   他低垂了眼睑,微微颔首。   “那是什么阻止了你去追求爱情?”   宾利抬起头,幽蓝色的眼眸凝视着路易莎,神色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止我。达西和卡罗琳一直在反对,而简,在她身上,我没看到任何希望。达西认为她根本没有对我产生其他任何多余的感情。”   路易莎喟叹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但是,查尔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的双眼,你的心,也都这么认为的吗?认为简并不爱你?”   宾利的眼睑快速地翻动了几次,迟迟没有回答路易莎的问题。   路易莎只好继续说道:“对于你来说,你肯定不会介意简的财产身家仅仅是一千英镑。那么她的父母姐妹还有当律师和商人的亲戚自然也不会影响你的决定。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宾利想了一会,点点头。   “你只是不确定简是否能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你,是吗?”路易莎问道。   宾利此时才艰难地回答说:“达西认为,简只是利用婚姻来投机,她只是在意我的财产,而不是我本人。”承认这一点,显然让宾利十分挫败和难过。   “你怎么能这么贬低自己的魅力呢!你是个多么可爱迷人的青年。你不知道全赫特福德郡的夫人和小姐们几乎都爱上你了吗?查尔斯,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自信了,”路易莎大声反驳他,“你不要去管达西和卡罗琳怎么和你说的。请睁大你的眼睛,听从你的内心。一切遵照你的心意行事,上帝会安排好所有一切的。”   宾利神色动摇,但是显然路易莎的话并不能轻易抹去达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左右犹疑,无法确定谁的话是正确的,最为关键的是,他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或许这才是症结所在。   “路易莎,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卡罗琳一直在等着你。”宾利一时无法下定决心,他倏地站起身,岔开了话题。   路易莎也随着他一起离开了餐桌,宾利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她自然也没办法再强迫他,只好满脸无奈地说道:“查尔斯,我随时提供我的耳朵,如果你需要我的话。”      宾利上前紧紧拥抱了路易莎:“谢谢你,我会记住的。”   “好了,那我们快点出发吧!”路易莎拍拍他的胳膊,笑道。   老宾利留下的住所也在格罗斯维诺街上,离路易莎的小花园不过几英里的路程。他们刚走进起居室,卡罗琳便尖笑着一下子搂住了路易莎。   “狠心的路易莎,你怎么能一下把我们丢下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年我们都是一起过圣诞节的,我难以想象今年你竟然会缺席,”看到路易莎无奈的脸色,卡罗琳飞快地又接下去,“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观意愿。好吧,可怜的玛丽夫人。愿上帝与她同在。”   卡罗琳挽着路易莎的胳膊,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又喋喋不休地继续抱怨道:“没有你在,都没人陪我去看戏了。”   除此之外,宾利一家的日常都已经在彼此的书信中交待过一遍,此时不过是又详细地重复地将这些琐事交谈了第二遍。没有奇闻,也翻不出新花样。路易莎无奈地作倾听状,卡罗琳的喋喋不休好似无聊单调的车轱辘声,她宁愿去厨房看巴特夫人为圣诞节做的准备工作。不知道她为圣诞节准备了哪些大餐。   此时圣诞节除了必备的圣诞树之外,亲戚朋友间还必须互相寄送圣诞卡,借此表达彼此的祝福和心意。圣诞拉炮还未出现,不过百果馅饼却是必不可少的。这道甜品里面添加了各种干果,可热吃也可冷吃,各有不同的风味。因为百果馅饼是椭圆形的,象征着耶稣基督出生后被放在马槽里,所以从中世纪开始,人们就认为,从圣诞日一直到之后的十二天内,如果每天都吃一个百果馅饼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十二个月都会过得美满幸福。   当然看戏也是不可或缺的活动。这时候的戏场十分热闹,越是临近圣诞节,越是人潮汹涌。戏院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和人群络绎不绝。夫人和小姐们更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的时机。   刚上街买完东西,卡罗琳就拉着路易莎赶到了戏院,顺便打发车夫先把路上买的绸缎丝带各种礼品小物件送回格罗斯维诺街。等她们看完戏了,车夫再过来接人。   戏还没开场,卡罗琳摇着折扇半遮住脸颊,双眼快速地往楼下扫视了一眼。她们的包厢位于二楼,视线虽不是最好的,却也是个不错的位置。过了一会她神秘兮兮地靠近路易莎,低声说道:“你离开伦敦太久了,最近来了个十分俊俏的年轻人,他扮演的伯爵,简直迷倒了全伦敦的未婚小姐。我猜测连已婚的夫人们都难以抗拒他的魅力。”   路易莎翻了个白眼:“那你也拜倒在他西装裤下了?”   卡罗琳用折扇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路易莎,低声笑了起来:“哦,天啊。路易莎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未婚小姐开玩笑。即使这个年轻人再迷人英俊,他也不过是个戏子,没有财产没有爵位。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样的家伙。”   路易莎无奈地偏过视线,你看,事实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说实话,她对歌剧并不感兴趣,也缺乏英国人的审美眼光。这几年,她来戏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咚咚——”   包厢的房门被人敲响了,路易莎疑惑地转过头。一个面目清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朝路易莎和卡罗琳欠身行礼。   “艾伦!很高兴一回到伦敦就见到你!”路易莎满脸惊喜地站起身。这位年轻人是安妮夫人的侄子,她曾在舞会上与他见过几次面。这位男士一向对卡罗琳十分殷切。   “赫斯特夫人,宾利小姐。”艾伦摘下帽子,亲切地问候在场的女士。卡罗琳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而路易莎此时才注意到艾伦身后还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士。   艾伦侧身让出,众人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年轻人身上。艾伦顺势朝女士们介绍:“这位是乔治·李斯特,是李斯特伯爵的小儿子。或许你们曾经在舞会中见过面。刚刚就是乔治发现你们也来戏院看戏。”? ☆、Chapter 15 ?  路易莎吃了一惊,她当然认得他。几个月不见,他的变化很大。处于少年与男人间的这段时期,他简直一天一个样了。他的脸部轮廓更加立体,线条干净利落,亚麻色的头发也变得更趋近于褐色了,倒是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   他默默看了眼路易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害羞的少年:“赫斯特夫人,许久未见,您依然如此迷人。”   路易莎与他相视而笑:“乔治。”   “原来,你们认识,那省去我的介绍了。”艾伦哈哈笑了起来,转眼便坐到了卡罗琳身旁。卡罗琳狐疑地看了眼路易莎,什么时候,路易莎与李斯特伯爵的小儿子套上交情了。两人神情瞧着十分熟络。   乔治站在路易莎身旁,轻声问道:“赫斯特夫人,许久不曾在公园见到你散步的身影了。”   “我随查尔斯离开了伦敦一段时间。在赫特福德郡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时光。”路易莎笑意盈盈地回答。   乔治面露羡慕的神色:“那里的风光一定十分迷人吧?”   “与伦敦确实大不同。人总是向往大自然,不过原始的生活也会带来一些问题。”   乔治疑惑地望着路易莎。路易莎狡黠地眨了眨眼:“那里自然十分不方便。你出门可能拦不到马车,来往只能忍受颠簸的邮车。更可怕的是,随处可见的鸟群和到处乱跑的鸡鸭,随时会送给你一份不得不接受的美丽馈赠。你不得不时刻注意你的脚下和头顶,避免有任何异物降落到你头顶或者不小心被你踩在脚下。当然人们通常会顾此失彼。”   乔治被路易莎的神色逗乐了,他咧开嘴角发出郎爽的笑声,冲淡了眉宇间的抑郁之色。   “路易莎,你们在谈论什么这么开心?”卡罗琳望向路易莎高声问道。   “并没什么,只是聊一些赫特福德郡的趣事。”路易莎回答道。   卡罗琳撇了下嘴角,一群陈腐不堪的乡下人,又愚蠢又可笑,有什么好谈论的。路易莎真是变了个人。她暗下腹诽了一番,又无趣地转过头和艾伦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天。   没一会戏开场了,艾伦便带着乔治告辞了。剩下的两位女士也不再继续交谈,直到回家之后。   路易莎一直住到圣诞节结束才回到自己家中。这段时间达西早已返回彭伯利,陪伴他的妹妹乔治亚娜。没有了亲密朋友的陪伴,宾利的心情也就一直没有好转。虽然他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比往常减少,但是路易莎看出了他掩藏在笑容下难以平复的心情。在这一点上,路易莎并不能为他提供任何帮助。而卡罗琳只顾着她的上流的奢华的伦敦交际生活,宾利的情绪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对于伦敦的年轻男士来说,失恋是件正常的事。她无意提起这件事,避免加深宾利的伤口。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卡罗琳认为。   路易莎回家自己家中后,便恢复了清晨去公园散步的习惯,自然又与乔治偶遇了几次。她渐渐加深了对他的了解,但是直到从卡罗琳和宾利的闲谈之中,她才真正意识到乔治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因为乔治是李斯特伯爵的私生子。严格意义上说,他并没有任何财产继承权,除非李斯特伯爵大发善心能在死后留下一点私产给他,不然他将身无分文。   因为李斯特伯爵本人只有两个女儿,又因为英国苛刻的限定继承权,他的庄园和土地必须传给一位男性继承人。显然乔治并不符合条件,即便是如此,李斯特夫人仍然对他的存在如鲠在喉。李斯特夫人是北方一位大领主的女儿,嫁妆丰厚身价不菲,对自己的丈夫也看得死死的。   而乔治母亲的存在却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让她颜面扫地。即使这位李斯特伯爵的秘密情人早已过世,她的儿子乔治也被接回了李斯特家中,但是李斯特夫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在任何场合下都漠视丈夫的私生子,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的存在,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至于私底下的克扣,更是贵夫人惯用的手段。路易莎也就终于理解乔治洗得有些发白的袖口。   这位可怜的私生子,此时才年满十九岁。母亲过世后,便被李斯特伯爵接到家中。但是他身无恒产,没有母亲替他打算,父亲与他之间的情分也十分稀薄。因此他至今没有任何职业,只能依附在家中。他不得不接受李斯特夫人的所有非难,并且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这一点。只是他掩饰得再好,也逃不过伦敦上流社会的眼睛。讥笑和嘲讽简直像邪恶的魔鬼如影随形地缀在他身后,时常让这位过早体验到社会险恶的年轻人辗转反复难以入眠。   路易莎十分同情这位年轻人,但是显然她作为一个孀居的单身女性也帮不上他的忙。出于自尊的考虑,乔治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帮助。现在的年轻男士一般能从事的职业不外乎参军、当律师、商人或者牧师之类。对于乔治来说,如果能顺利当上牧师,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依赖于他父亲李斯特伯爵实现这个目标,显然不现实。   对于乔治来说,每天来公园拉小提琴,是他唯一能找到慰藉的事情。他为人性情平和宽厚,举止与李斯特一家大相径庭,路易莎猜测多半是因为他从小跟着自己的母亲生活,他身上的美好品格遗传自那位传闻中美丽温柔的女士。   因为乔治的突然出现,一下子牵绊住了路易莎的大部分心神。她之后又登门看望了哈特利夫人和小玛丽,这期间忙来忙去,竟然也没顾得上联络卡罗琳和宾利。等她终于分出时间,约卡罗琳出门逛街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路易莎登门时,卡罗琳刚刚从外面坐马车回来,而宾利也出门访友了。路易莎已经在起居室坐了好一会,巴特夫人送来了水果和点心。   她看了眼正在脱帽子的卡罗琳,疑惑问道:“卡罗琳,你出门去哪?看戏吗?”   “哦,不,”卡罗琳眼睛转了下,不自然地回答道,“是的,我刚刚出门随便逛了下。你知道,我想买点蕾丝。”   “那你买了吗?在哪里?我也想看看,最近伦敦流行的花样。”路易莎继续问道。   卡罗琳却像要掩饰什么一样,急急说道:“不,我并没有买,没有合适的。店铺里的那些花样都过时了,我不喜欢,我想我可能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   路易莎顿时狐疑的上下扫了她两眼,将她的异样暗暗记在心中。离开之前她让妮娜找来了府上的车夫。   “卡罗琳小姐早上出门去哪里了?”   年轻的车夫被问糊涂了,战战兢兢地回答说:“夫人,卡罗琳小姐去了格雷斯丘奇街。”   “那条街不是商人聚集的地方吗?你知道卡罗琳小姐拜访了哪一户人家?”路易莎紧紧盯着车夫问道。   “夫人,我听到那家的仆人说,那里是加德纳先生的府邸。”   路易莎挥手让车夫退下,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她倏地站起身,朝二楼卡罗琳的卧室走去。   卡罗琳正在梳头,被突然闯进门的路易莎吓了一跳。她神色不虞地抱怨道:“路易莎你干嘛不敲门?吓死我了。”   路易莎哪里顾得了这些,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卡罗琳,你说实话,你刚刚去哪里了?”   “什么去哪里了?”卡罗琳神色左右游离,“你这问题没头没脑,我刚不是告诉你我出门逛街了。”   “我已经问过车夫了,你上格雷斯丘奇街了。”路易莎站到她跟前,拿眼睛盯住她的脸,试图找出她说谎的证据。   “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还来问我!”卡罗琳大声嚷道。   “你去找贝内特小姐了?”   “是的,那又怎么样。我不能去看望她吗,我刚刚得知她来伦敦了。作为她的好朋友,我有必要上门拜访她。”   “好朋友?好朋友会等了几乎快一个月才见面吗?我问过巴特夫人了,她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接待了登门拜访贝内特小姐,当时接待客人的人只有你。”   卡罗琳的脸色一下子憋红了,嘴唇快速地龛动了两下,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你隐瞒简来到伦敦的消息,既不告诉查尔斯,也不让我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没看出来,最近查尔斯一直很不开心吗?”路易莎猜测卡罗琳肯定是上门羞辱了一顿贝内特大小姐,期望简知难而退。是的,她的目的达到了,简很快就会伤心地离开伦敦。而她和宾利却被蒙在鼓里,对此一无所知。   “卡罗琳,我会将这件事情告诉查尔斯的。”路易莎转身离开卡罗琳的房间。   卡罗琳在身后大声叫道:“路易莎,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会毁了查尔斯。你们都疯了,贝内特小姐给你们俩都下了迷魂药。你这么做会毁了查尔斯,宾利一家会沦为全伦敦的笑柄!”   路易莎顿住脚步,回过头盯着卡罗琳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无论如何,这是查尔斯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你和我都没有权利替他做主。”   路易莎再也没有和卡罗琳多说废话,她匆匆离开了宾利家。   ? ☆、Chapter 16 ?  路易莎让车夫送她去格雷斯丘奇街。她不确定地想着,或许现在还有补救的可能。   但当她到达加德纳先生的府邸时,被告知主人不在家,包括贝内特小姐在内。路易莎怀疑这是简的托辞,因为被宾利和卡罗琳伤透心,她现在既对宾利失望,又怀疑与卡罗琳间是否存在友情。她无奈只好离去。   简确实被卡罗琳的拜访刺激到了。在与宾利的感情还未明朗之时,宾利就匆匆离开了内瑟菲尔德庄园,之后卡罗琳又写信告知她,宾利不打算回赫特福德郡过圣诞节。她因此在朗伯恩受够了大家异样的眼光和流言蜚语。在妹妹伊丽莎白的鼓励下,她随着加德纳舅舅来到了伦敦。她给卡罗琳送了信,期盼可以见到宾利,好当面细聊。她怕自己误会了宾利的心意,但是伊丽莎白一再告诉她,宾利已经深爱上自己了。   然而事实显然不是如此,卡罗琳一直没有回信。简等待了一个星期,鼓足勇气冒昧上门拜访,但是宾利并没有露面。她不确定宾利先生是否在家。而卡罗琳也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似乎急着出门,她就不好再多呆。这一分别,又是四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她每天上午都在家中等待,不敢出门逛街或者看戏,她怕错过任何一个见到卡罗琳或者宾利的机会。   但是等宾利小姐终于登门拜访后,简难过地发现,她宁愿宾利小姐从未曾出现。她只坐了几分钟,宣布她哥哥宾利先生再也不会回赫特福德郡,并且将会把内瑟菲尔德庄园退租。在临别时,她又给了简重重一击,她认为宾利和达西的妹妹乔治亚娜是一桩再合适不过的婚姻。而简很快就能接到他们的喜讯。   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耐到将她送出门,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段友谊,使她和卡罗琳同样蒙受巨大的痛苦。她疑惑不解,也可怜卡罗琳,当初正是因为宾利小姐的热情,她们之间才发展出这段友谊。简很后悔没有早一点看出来。她迫不及待地写信告诉妹妹伊丽莎白,她所承受的痛苦,只有伊丽莎白不会对此幸灾乐祸。而她已经下定决心,放弃宾利先生。她期望再也没人提起这件让她难堪的事情,而她也不再想看到任何宾利家族的人,免得让自己更加痛苦和难过。   对于赫斯特夫人的来访,她大惑不解,却没有心力去了解。在被宾利小姐如此羞辱过后,她不想再看到任何宾利家的人。她怀疑赫斯特夫人是不是也准备再嘲讽她一番,虽然她总把人往好处想,但是如今她不确定了。既然如此,不见面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对彼此都好。   路易莎被简拒之门外无功而返,但她却没有放弃。她转念一想,既然贝内特小姐这里走不通,那就去找宾利。他有权知道这一切,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老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路易莎又回到了娘家,等待宾利的出现。   路易莎与卡罗琳两人对坐着,但是两个人都板着一张长脸,一声不吭。好不容易,等到了宾利。他一走进门,就被两双灼热的眼睛吓到了。   “路易莎,你好几天没过来了。”宾利朝路易莎问候道。   路易莎刷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神情严肃地说道:“查尔斯,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路易莎,你疯了吗?告诉你,达西也支持我这么做。这种处置方式对宾利来说才是最有利。”卡罗琳大声嚷道,想要阻止路易莎。   路易莎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达西?原来他也掺了一脚。你们自作主张,有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吗?”   宾利站在两人中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俩:“路易莎,卡罗琳,你们在吵什么?我们可以试着冷静一点,好吗?”   “查尔斯,一个月前,简就来伦敦了。”路易莎盯着宾利的眼睛,想得到他的反馈。   宾利愣了一下,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也对自己的耳朵有些怀疑。他疑惑地望着路易莎,又问了一遍:“你是说,简来伦敦了?我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因为消息都被卡罗琳拦下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贝内特小姐伤心过度,不肯与我见面。我想你有权利了解来龙去脉,一切选择都在你自己手中。”路易莎冷静地回答他。   宾利神色十分茫然,他愣愣地呆站着。   “查尔斯,你忘记达西说过的话吗?简根本就没爱上你,她对任何一个追求者都是同样的态度。你也不例外,”卡罗琳试图让宾利清醒一点,“好吧,在贝内特小姐眼中,唯一例外的是,你比其他追求者拥有更多的财产。作为宾利家族唯一的继承人,父亲为你留下了十万磅的财产,你每年都有近五千磅的收入。你不可否认,这一点深深吸引了贝内特小姐的注意力。她根本就不关心你本人是否善良可亲,你的任何美好品质都对她没有意义。查尔斯,除去你的财产,你在贝内特小姐眼中根本一文不名。”   “卡罗琳!”路易莎深深看了卡罗琳一眼,“注意你的措辞,你这是在贬低查尔斯。贝内特小姐并不是你口中贪婪肤浅的小姐。查尔斯自己有眼睛,不需要你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而你,卡罗琳,请注意你作为一个妹妹的身份。宾利家族当家做主的是查尔斯,即使你现在拥有暂时的管家权,也不能否认这一点。查尔斯总要为宾利家族找一个称职的女主人。而那个人,不是我,也不会是你。你只是一个注定要出嫁的小姐。”   “你们都疯了!”卡罗琳怒气匆匆地上楼了。而在宾利姐妹俩激烈的争吵中,查尔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起居室。路易莎难过地看着他沮丧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追了过去。   宾利站在玻璃窗户前,神情怔松地望向远方。路易莎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许久,他突然开口问道:“这件事情达西也知道,是吗?”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低落和无助。   路易莎只能照实回答:“我不确定,但是卡罗琳说达西也支持她。”   “简来伦敦,是来找我的吗?她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她现在肯定很伤心难过。一想到这,我就恨不得马上出现在她面前。路易莎,我应该马上去见她吗?”宾利回过头,不确定地望着路易莎。   路易莎叹了口气:“查尔斯,我不能代替你做决定,我也不确定简对你的心意。一位年轻小姐离开乡下来到伦敦,我相信她本人并非毫无情意,对你无动于衷。但是这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当面确认。我只能向你确保一件事情,宾利家族,从来不缺乏勇敢。不管是我们的父母,还是我们三兄妹。即使是最年幼的卡罗琳,即使她做事冲动莽撞,但你不能否认她是个行动果敢的姑娘。查尔斯,我不希望你成为宾利家族唯一的逃兵。”   宾利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是的,我应该自己去面对。我想我应该马上去找简。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我都需要自己亲耳确认。”   路易莎一脸欣慰,随即又面露为难道:“可能今天不是个好时机。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卡罗琳今天去拜访简了,我猜她对简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你也知道卡罗琳的个性,十分尖锐,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总是一意孤行。简拒绝与我见面,我想她今天应该也没有心情见你。或许你可以等待一夜,明天早上,你们彼此都能更冷静。”   宾利踌躇了一会,点头同意了路易莎的意见。路易莎暂时不想同卡罗琳见面,免得两人又吵起来。宾利的心情好一些后,她便同弟弟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宾利自己了。   只是第二天宾利反馈来的消息并不顺利。   他一大早就骑着马去了格雷斯丘奇街,拜访了加德纳先生一家。他倒是没被拒之门外,但是加德纳夫妇都在场,他一直没有找到和贝内特小姐单独说话的机会。而简神情平静没有波澜,对待他的态度客气疏远。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瞬间几乎全被戳破了。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怀疑自己,又不忍心责怪亲爱的简。   等再也没有其他话题可说,不得不告辞的时候,宾利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要求:“加德纳先生,能容许我邀请贝内特小姐到花园里走一走吗?”   加德纳先生家的花园并不大,只是象征性地种了些花草,摆了几把座椅。花园的风景自然乏善可陈,但是在座的人都知道宾利先生只是以此为借口,想单独和简私下交谈。加德纳太太给了简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带着先生暂时避开。这对夫妇是第一次见到宾利先生,他们难以想象他同傲慢的宾利小姐是亲兄妹,他们两人是如此不同。出于对这个彬彬有礼的英俊的年轻人的好感,加德纳夫妇很乐于提供一些空间给他们。? ☆、Chapter 17 ?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花园。简低垂着头,盯着脚边一簇紫色的小花。宾利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花很可爱。鲜花和诗歌一样,都是爱情最美好的调剂品。”宾利朝简笑着说道,尝试打开话题。   “我妹妹告诉我,对于不坚定的爱情,一行蹩脚的诗句就能轻易将它浇灭。”简淡淡地回答。   “诗歌还有熄灭爱情的作用,我第一次听说,”宾利试图开口表达自己的心意,“我昨天听路易莎说,你不久前来到伦敦。我一直不知道。原谅我迟迟没有登门拜访。”   简脸色紧绷,似乎一下子被刺痛了神经,她攥紧了拳头,只觉得眼前火花四迸。他怎么还敢上门,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他到底把她当做了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她勉强收敛起内心的思绪,这才开口:“希望你今天的拜访,没有违背你姐妹对你的一片深情,也没有违背你自己的心意。”   这已经是她所能说出口的,最刻薄的话了。简心中一片悲凉,她意识到她还爱着眼前这个男人,尽管他伤透了她的心。   “不,不,路易莎很期待再次见到你。当然还有卡罗琳,”宾利语气急促地反驳道,“我也是,我很高兴能再次与你见面。”   简只是偏过头,不肯直视宾利的双眼。   “我还能请求你的谅解吗?”宾利神色痛苦地低声问道,“11月26日,那以后我们都没再见过面。你对我的心意还如同在内瑟菲尔德庄园舞会上那般吗?请告诉我!简!”   简的语气终于开始急促了起来:“我能告诉你什么呢?你的姐妹们不喜欢我,尽情愚弄我,你的好友极力撮合他妹妹与你的婚姻。我还有什么资格来谅解你。”简语气痛苦,几乎想要落泪。在宾利面前近乎赤.裸裸地坦白自己的心情,让她难堪地站不住脚。   “不,简,没有达西小姐。不是,我是说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宾利伸出双手想要触碰简不停起伏的双肩,却不敢放肆,只能望着她脆弱的背影继续说道,“对不起,简。我很抱歉。对于卡罗琳所作的一切,我万分难过。请你告诉我,我们还有继续维持友谊的可能吗?”   贝内特小姐只是挺直了肩膀,背对着宾利,沉默不语。   “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对不起,贝内特小姐,打扰了,我这就告辞。”宾利近乎落荒而逃,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同加德纳夫妇告别的。他懊恼地觉得离开时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让加德纳夫妇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一回去宾利便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对于姐妹们的关心,他统统拒之门外。难得见到宾利如此失常的举动,路易莎知道他肯定是碰壁了,而且这个困难并不容易解决。面对卡罗琳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讥讽的表情,她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和这个蠢妹妹呆下去了。   过了几天,不等路易莎想出其他办法时,宾利就沮丧地通知她,贝内特小姐已经离开伦敦了。路易莎大吃一惊,显然简的行事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因为得不到宾利亲人和朋友的祝福,所以贝内特小姐选择了放弃吗?她很犹豫是否应该建议宾利立刻回到内瑟菲尔德庄园,创造两人继续见面的机会。   不过不用苦恼了,因为她有一件更需要头疼的事情。这要从她登门去看望小玛丽开始。哈特利夫人一见到路易莎,便欣喜地告诉她,威廉先生准备搬家了,新租的一栋房子刚好也位于格罗斯维诺街。   “亲爱的路易莎,以后我们见面就方便多了。你也可以经常来看望可爱的小玛丽。自从玛丽去世后,这个小女孩真是让我手忙脚乱。我有好多年没这么累了。”哈特利夫人朝路易莎喜滋滋地抱怨道。   像是应和她一样,小玛丽呜咽了一声,小嘴吐出一个小小的泡沫,慢慢地吹大,砰的一声,泡沫破了。小玛丽砸吧着嘴,愣愣地看着路易莎。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天真纯洁,像被水洗过一般,带着清晨晶莹的露水,犹如一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路易莎心中一阵柔软,将小玛丽从哈特利夫人怀抱中接了过来,含笑逗着她玩。   哈特利夫人欣慰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可人儿,突然心头一动。她起了一番心思,却并没有马上表现出来。她还想再观察一阵,待确定了才会采取行动。哈特利夫人一直是一位稳妥谨慎的女士,唯一超出她意料的便是玛丽夫人的意外去世。因此她才会一直耿耿于怀,难于释怀,也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她的悲痛丝毫不亚于失去妻子的威廉先生。   哈特利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逗孩子的路易莎,说道:“路易莎,晚上留在这里吃晚餐吧。我让管家太太准备了烤鹅。”   路易莎神色一顿,想到自己并没有其他计划,便点头同意了。   哈特利夫人拿起手边的丝帕,一边绣花一边不动声色地突然探问道:“路易莎,你觉得我侄子威廉,人品性情如何?”   路易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了一句:“挺好的啊。看起来十分有学问,又显得忠实可靠。”不过对于一个身家尚可的绅士来说,他肯定不会单身太久的。可怜的小玛丽,真不知道你以后会有一个怎样的继母。无论如何也没人比得上你的亲身母亲,玛丽夫人。路易莎凝视着小玛丽纯净的双眸,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   得到路易莎的回答,哈特利夫人并没有露出任何神色。她只是满意地收起绣到一半的手帕,起身去厨房吩咐管家太太准备晚餐。   威廉先生在晚餐前夕才回到家中,原来他最近正忙于筹备一个报社。他联络了一些平日往来的朋友们,便打算大干一场。这个报社被他寄予极大的希望,威廉先生期望报社能变成他们这些进步学者们的战场,而报纸就是他们战斗的喉舌和利器。   路易莎自然是十分赞同他寻求进步的理想,但是也一针见血十分务实地指出,经营一家报社对于管理上和财力上的严苛要求。她朝威廉先生说道:“威廉先生,我认为,筹办一家报社,需要的资金不在少数吧?”   威廉先生顿了一下,迟疑道:“这个没有问题,我还有父亲留给我的遗产,足以支撑。”   “先期投入一部分自有资金,以此来支撑报社的运转,这个确实是可行的办法。但是却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报社本身没办法找到盈利的渠道,那这个资金缺口将是无底洞。”路易莎虽然不想破坏他的兴致,不过也不希望他因为追求理想,将家产都败光了。威廉先生的生活,她并不关心,但是她在意小玛丽和哈特利夫人。   威廉先生的脸色有点难看,被路易莎一再反驳,他有点下不了台。哈特利夫人连忙打圆场:“我们当然不是反对这件事情,不过筹办报社这样的大事,威廉你还是需要多和你的朋友们商量。”   路易莎一想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便不再开口。不过过后,她还是悄悄找机会,私下劝诫哈特利夫人多多注意威廉先生的行踪。她总觉得筹办报社这件事情,很不靠谱。   不管筹办报社的情况如何,哈特利夫人很快便开始主持搬家的事宜。路易莎也上门给她搭把手,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她可以照顾小玛丽,免得哈特利夫人忙不过来。紧接着,她囧囧有神地发现,威廉先生租的房子,竟然刚好在她隔壁。真是太巧了!   带有一个小花园的房屋,屋外绿色的栅栏围成一圈。三层的阁楼,四面都有采光,整座房子整洁干净显得十分舒适。哈特利夫人显得心满意足。   “路易莎,威廉一直为玛丽的去世而伤心。所以不愿意呆在原来的家里,每天早出晚归,弄得自己疲惫不堪。搬到这里后,我想他肯定能很快恢复健康的精神状态。”哈特利夫人朝路易莎说道。“我希望他能多留一点时间呆在家里,陪伴可爱的小玛丽。”   路易莎点头表示赞同。以后成了邻居,她也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小玛丽。看到小玛丽,便不能避免地想起约瑟夫。路易莎至今不知道他的全名,连宾利都说不清他是谁。他身上像有一团厚厚的迷雾一样,将他牢牢罩住,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面目。对于不了解的事物,女人总是不可避免地轻易产生好奇之心。至于这份好奇心的后果是什么,那就只有上帝才能了如指掌。   路易莎此时还无法提前预料到,她很快便能在伦敦再次见到这个神秘的男人。而他将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登场。? ☆、Chapter 18 ?  路易莎的后花园有一段不长的石子路,懒于出门的时间里,她便会在石子路上来回踱上几圈。路易莎调整了下随着走动不断下滑的披肩,随后对着正在剪花的妮娜说道:“妮娜,记得剪几束山茶花。”   见妮娜举着剪刀提着竹篮,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路易莎怕她剪坏了花丛,连忙走到她身旁:“把剪刀递给我。”   现在的季节正是山茶花盛开的时节。花园里的几株山茶花正值花期,枝蔓茂盛形态优美,上面的叶片色泽浓绿,花朵艳丽缤纷。其中一枝长着红色的重瓣茶花,在春日的花园里尤其炫眼夺目。路易莎举着剪刀小心翼翼地穿到枝蔓下,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地位,利落地剪断。刀口干净切面没有残余。   她扶着山茶花放入花篮中,把剪刀还给了妮娜。一抬眼,眼梢却瞥见隔壁花园的一个身影。路易莎缓缓起身,掖了掖肩膀上的披肩。此时对面的身影已经慢慢朝她走近,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   “赫斯特夫人!早安!”对面的男士微微欠身问候。   看见同样出现在后花园的威廉先生,路易莎不禁觉得后牙槽开始隐约发疼了。或许是彼此三观不合吧,仅有的几次交谈都是不欢而散,路易莎多少觉得与对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状态。只是成了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此时也不得不互相寒暄几句。谈谈伦敦糟糕的天气,彼此交换下对英国乡村的印象。伦敦的天气真是适用于任何场合的开场白,几乎全伦敦的居民都习惯于抱怨这件事,然而最终他们也只能选择适应温带海洋性气候。   简单地寒暄过后,路易莎回到了起居室。她让妮娜把花篮一起提过来。将从花园里采摘来,还带着清晨露珠的鲜花,仔细地修好叶片和花刺,然后将它们一一错落有致地插入宽口花瓶中,最后再调整一下造型。路易莎满意地把花瓶摆到靠墙角的高架上,整个起居室似乎弥漫着隐约的花草香气。   “赫斯特夫人,威廉先生怎么搬到隔壁?那我们两家人以后不就是邻居了。”妮娜一边收拾起居室,一边好奇地朝路易莎问道。   路易莎靠着暖烘烘的壁炉坐着,漫不经意地回答她的问题:“这个问题,你可以问上帝。你的夫人可当不了万能的先知。”   “玛丽小姐真可怜,威廉先生肯定很快就会为她找一个继母的,”妮娜的八卦精神显然没有因为路易莎的态度而消退,她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我听说继母都很恶毒的。在乡下我经常看到继母随意鞭打辱骂前任留下的孩子。”妮娜嘴中发出啧啧的叹息声。   路易莎用火钳捅了捅壁炉,眼角瞥了下妮娜:“你现在更应该操心会不会被索菲亚夫人抓到,你又在闲聊偷懒。”   妮娜脖子一缩,左右观察了下,没发现管家太太的身影。她只好小声地嘀咕了几声就不敢继续八卦了。显然管家太太索菲亚夫人积威甚重,连性格跳脱的妮娜也不敢触她的锋芒。等她终于安静下来了,路易莎就捡起书架上的书,翻到上次标记的地方,继续读起来。   无所事事的时间里,总需要找点事情来消遣。路易莎不喜欢舞会,对逛街和看戏也兴趣缺缺,除了散步外的户外运动她都尽量避免,这么一想唯一可供消遣的只剩下阅读了。所幸她现在还能习惯阅读,不至于将自己闷出病来。   虽然已是春季,但气温并不高,偶尔还会刮起凛冽的寒风。路易莎就更不愿意外出了,她情愿窝在温暖的壁炉旁。此时尤其需要一杯热腾腾的下午茶,帮助驱走这刺骨的寒意。所以说她讨厌寒冷,简直连骨头都要生锈了。不过在环境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悠闲地坐上一个下午,香浓的红茶搭配几款口感精致的甜品,却足以慰藉路易莎的味蕾和心灵。   英国格外流行一句话:当下午钟敲四下,世上的一切瞬间为茶停止。茶文化虽然起源于东方,但是大航海时代之后,印度和斯里兰卡的茶叶就被如流水般运往西方,流通到英国。下午茶变成英国社交界的一项重要活动,也越发讲究格调了。三明治和各式蛋糕面点不提,如果需要还可以增加诸如葡萄、油桃之类的水果,或者冷肉和熏肉来搭配红茶。除了讲究的茶点外,配套的茶具也十分关键。家境殷实的家庭总要备上一系列的茶具,如此才能彰显身份和待客之道:茶壶、茶杯、茶盘、茶匙、茶刀、滤网、夹子、糖罐、奶盅……   路易莎细数了一遍,直到印象模糊实在记不住了才放弃。她最喜欢家里现在用的这套茶具,镶嵌着金边的白色基底瓷器,材质细腻光滑,配套的银器高雅轻巧。瓷器上点缀的鲜艳的山茶花图案,也备受她的喜爱。用这么套茶具喝茶,顿时让路易莎满足了一把小资的情调。说实话,也有些无趣,喝个茶还这么繁琐,但是如果不找些小乐趣,生活反而缺乏调剂,显得越发黯淡。在这方面,路易莎还是颇看得开,懂得自娱自乐。   自从威廉先生搬到路易莎隔壁后,路易莎的下午茶活动便多了一个陪伴者哈特利夫人。难得今天哈特利夫人腾出时间,将小玛丽交待给保姆,这才得以悠闲地坐下来和路易莎一起喝茶。   “路易莎,你现在已经不是居丧期了,应该多出去走动。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出门逛街或者看戏,你需要多一些社交活动。”哈特利夫人朝路易莎说道。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保持简单的生活方式能让我的心灵更为宁静。”路易莎回答道。   “亲爱的路易莎,赫斯特先生已经去世很长时间了,这并不是你的错,孩子。”哈特利夫人握着路易莎的手安慰道。   路易莎见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哈特利夫人,我并不是伤心难过,我只是突然发现以前那种五彩斑斓、光鲜亮丽,每天充斥舞会的生活已经不再适合我了。现在我找到了我更需要的生活方式,让我的心灵可以得到慰藉和平和。”   哈特利夫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好吧,但是你以前来往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你也没必要全都拒之门外。”   路易莎苦笑了一下,她总不能向哈特利夫人坦白说她是在尽量淡化原来的形象。她无意深谈,就说起了一些刺绣上的事情,借以转移话题。   不久,索菲亚夫人推门进来,说有一位李斯特先生登门拜访。路易莎疑惑地点头,让她将客人带到起居室。甫一见面,路易莎就吃惊地挑了挑眉头。来访的人是乔治。   “下午好,女士们。”乔治脱下绅士帽,彬彬有礼地欠身问候。   哈特利夫人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年轻人。   路易莎满脸笑容地为他们做介绍:“这是我弟弟宾利先生的教母,哈特利夫人。而这位是我亲爱的朋友,乔治·李斯特。”   在哈特利夫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乔治朝她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随即在路易莎身旁坐下,将手上一直提着的纸盒递过去。   他朝路易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小心意。”   路易莎接过纸盒,在乔治期待的眼神下,拆开一看,是她最喜欢的布丁。她欣喜地大笑道:“这真是份贴心的礼物,恰到好处。乔治,你真是太体贴。不过以后上门就不必这么客气带着礼物来。一杯红茶,我还是不会吝啬提供的。”多少考虑到乔治窘迫的处境,路易莎并不希望因此给他造成额外的负担。   乔治却微微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做法,又含笑说道:“我偶然听宾利小姐向艾伦提起赫斯特夫人十分喜爱香甜的布丁。所以我特地向家里的管家太太请教了做法。这些布丁是我初次尝试做的,希望赫斯特夫人能喜欢。”   路易莎顿时吃了一惊,一位年轻的男士会对甜品的制作感兴趣,实在超出她的意料。现在的英国可不是后世西餐厨师受人尊敬的时代。君子远庖厨,在19世纪的英国也不例外。对于乔治的心意,路易莎除了感动外,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显然乔治十分重视与路易莎的友谊。大概因为身份尴尬的处境,极少会有人会毫无芥蒂地对他伸出橄榄枝。对面态度坦然,待他十分亲切的路易莎,乔治其实也有些受宠若惊。他一直想要回报路易莎的友谊,因此听说了她喜欢布丁的事情,便决心亲手制作一份甜品赠送给路易莎。他虽然告诉路易莎,这是他的处女作,但是其实他已经在厨房实验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还为此承受李斯特姐妹无情的冷嘲热讽。她们认为他以后不会被活活饿死,起码还有一技傍身,可以当个低等的厨师。到时她们将不介意施舍他几个便士。   就像李斯特夫人对他的漠视,其实他也同样不在意她的存在,也不关心她的女儿们对他的态度,她们的任何言语都无法伤害到他,虽然她们名义上都是他的姐姐。因为他认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只有已经过世的母亲。连李斯特伯爵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个犹如陌生人一般的存在。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Chapter 19 ?  自从乔治带着布丁上门拜访路易莎后,之后的下午茶时间里便能经常瞧见他的身影,当然也必不可少他带来的各式甜品。乔治性情宽厚,多年来被母亲悉心教育,是个教养有素的年轻绅士。与路易莎熟识后,他渐渐摆脱腼腆的本性,流露出健谈的一面。他谈吐大方,与大家攀谈起来,不缺话题,亦饶有风趣。路易莎见此情景,慢慢就减少原本对他多少带有怜悯的情绪。乔治在她心目中亦从单薄的少年转变为可靠的年轻绅士。   但是乔治与路易莎开心说笑愉快交谈的情景,不觉引起哈特利夫人的注意,她心底多少有些担忧。因为有说不出口的隐忧一直藏在心里,她头一次失去了一贯直爽的风格。她十分犹豫,是否应该张口探探路易莎的口风。   复活节过后两周,哈特利夫人突然要求和路易莎单独交谈。   “亲爱的路易莎,之前我曾经询问过你对威廉的看法。你说他是一位可靠的绅士。”哈特利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路易莎疑惑地点了点头,她被哈特利夫人郑重其事的态度搞糊涂了,心底也不禁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很快这个荒谬的念头便被哈特利夫人的话证实了。   哈特利夫人亲切地握着路易莎的双手,态度十分可亲:“路易莎,我就开门见山直说吧。据我观察你很喜欢小玛丽,对威廉也没有其他恶感。那你是否考虑彼此间的关系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   “啊?!”路易莎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哈特利夫人,我暂时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原来哈特利夫人一直想撮合她和威廉先生,路易莎顿时哭笑不得。   哈特利夫人却不肯放弃,依旧耐心地劝说路易莎:“女人的美丽年华不能持久,像鲜花一样很快就会凋谢。我这么撮合你们,并不是单纯出于自私的考虑。路易莎,在我心中,你就像我的小女儿一般。你与威廉门当户对,无论财产还是地位都彼此相当,如果能结为伉俪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美事。”   哈特利夫人拍了拍路易莎的手,制止了她还未说出口的拒绝:“你别急着拒绝我,好好考虑一下。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知根知底,你也了解威廉的为人。至少你不必担忧重新去适应一个新的家庭。”   路易莎暗暗苦笑,正是因为太知根知底,对威廉先生的本性早已看清楚,她才更无法接受哈特利夫人的提议。只是一再拒绝未免过于伤害哈特利夫人的一片好意,她只好顺从地点头同意,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的。   哈特利夫人临走前欲言又止地朝路易莎丢下另一枚炸弹:“亲爱的路易莎,小李斯特先生还太年轻。表面好听是李斯特伯爵的儿子,但是实情我们都知道。他只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路易莎,我不希望你被一时的好感冲昏了头脑。虽然我也承认,乔治是一个很容易博得旁人好感的优秀的年轻人。但是他不适合你,路易莎。”   一天之内,连番被这两个荒谬的事情雷到的路易莎,默默无语。她难道要自恋地认为,出现在她身旁的绅士们都对她抱有好感,怀有一种超出一般感情的情谊。路易莎满脸羞愧地表示,自己做不到。   乔治的事情先撇开不谈,她实在头疼不知该如何拒绝哈特利夫人,同时不伤害到彼此间的感情。莎士比亚说过:“要和一个男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多了解他而不必太爱他;要和一个女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爱她,却别想要了解她!”但是明显这位名人说反了。她越是了解威廉先生,越是无法爱上他。   威廉先生筹办报社的事情在哈特利夫人和威廉的朋友们的反对下,胎死腹中。自此威廉先生便无所事事,除了偶尔给杂志专栏写一些稿件。玛丽夫人过世后,他除了在人前发表一些略显浮夸做作的悲痛之情,很快就回到伦敦,将去世的妻子抛之脑后。据路易莎的观察,他对小玛丽也没有多少关爱。长此以往,父女之间的感情必然淡薄,可想而知,小玛丽长大后势必与威廉先生形同陌路。   不客气地说,威廉先生是一个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男人。更糟糕的是,他还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从他自私冷漠的一面便能足以窥.见这一点。即使他一直标榜自己是开明的进步人士,但是路易莎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观察力。或许正是出于对威廉先生和小玛丽的担忧,还有深厚的感情,哈特利夫人才迫切地希望为戈德温家找到一位贤明的女主人。显然她认为路易莎很适合这个位置。   路易莎当然无从置喙她的这种行为,她能理解哈特利夫人的一片苦心。但是她并不打算拿自己的婚姻冒险和开玩笑。轻易逼迫你做选择的人,只是因为他不用为你的人生负责。   路易莎无论如何也没法赞同这件荒谬的事情。她决定找威廉先生好好谈谈,将这件事情消弭于无形。如果威廉先生也同样拒绝这桩婚事,那哈特利夫人肯定会打消撮合他们的念头。   清晨在后花园碰到威廉先生时,路易莎便打算趁机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她把妮娜打发走,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这才在惯常的寒暄后,谈论完天气后,直接朝威廉先生开门见山地说道:“威廉先生,你知道我是个诚实直率的人。希望今天的谈话,你不要觉得被冒犯。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威廉先生脸上的神情顿了下,疑惑地望着路易莎:“赫斯特夫人,你有事要告诉我?”   “是的,”路易莎点点头,“或许你已经有所察觉。可能哈特利夫人已经探过你的口风。你们是否有谈起过有关我的事情?”   威廉先生回想了一下,微微颔首,保持一贯矜持的仪态。   路易莎只好更明显地暗示他:“哈特利夫人也多次在我面前谈论有关威廉先生的事情。她暗示我们可以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威廉先生终于收敛起脸上的微笑,一脸严肃地倾听路易莎的话。   路易莎觑了眼他的脸色,艰难地继续说道:“我仔细考虑过,发现目前我还没有进一步的想法。我想向威廉先生确认,你是否抱着与我同样的态度?”   威廉先生顿时脸色大变,像挂了层寒霜,难堪的情绪在他的心里不停翻滚。他一边在心里抱怨路易莎的无礼失态,没有丝毫淑女的仪态,一边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神情:“是的。您多虑了,夫人。相信我,哈特利夫人是在自作主张。我会向她转告您的意思。失陪。”   说完这些话,他一扭头,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后花园,将路易莎晾在原地。虽然哈特利夫人确实暗示过他,赫斯特夫人是个合适的再婚对象,他也自认没有不得体的地方,两人的婚姻不存在彼此屈尊将就的因素,因此他也就勉强同意了哈特利夫人的提议,将一切事宜都托付给长辈安排。但是他没想到赫斯特夫人会这么唐突地当着他的面,将一切公之于众。更让他下不了台的是,赫斯特夫人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哈特利夫人的提议,表明她对自己毫无兴趣。威廉先生恼羞成怒,当天便离开了位于格罗斯维诺街的新住处。   而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当事人路易莎,虽然觉得自己直接挑明的举动会有些唐突,但是她始终坚持只有快刀斩乱麻才是解决事情的最佳方案。她觉得感情的事情不适合拖拖拉拉,拖泥带水黏黏糊糊,而且最好是在两人间将事情处理干净,而不必再涉及第三人。这也是她为何撇开哈特利夫人,单独与威廉先生当面沟通的原因。她想在尽量小的范围内将问题化解,不过显然她的做法伤害了威廉先生可怜的自尊心。对于这一点,她很抱歉,但是她相信威廉先生肯定会很快看清楚这一点。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毫无私人情谊,即使勉强凑在一起,最终只会让这世间多一对怨侣。   虽然顺利解决了这件意外事件,但是路易莎同时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领教到了后遗症的作用。或许是出于避免尴尬的考虑,哈特利夫人明显减少了上门的次数,同样路易莎也不能毫无芥蒂地像从前一样,频繁上门看望小玛丽。对于彼此间情谊的悄然流失,路易莎暗自难过了几天。   而乔治登门拜访的时候,路易莎又因为在意哈特利夫人曾经说过有关乔治爱慕她的话,而有些耿耿于怀。彼此间的交谈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渐渐有些冷淡和尴尬。路易莎干脆就告诉乔治,近期不必上门,她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陪伴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对于路易莎态度上的转变,乔治有些惊诧,但是出于生性腼腆的习惯,他并没有深入追问路易莎个中缘由,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能抹平一切隔阂。? ☆、Chapter 20 ?  “瞧,这是谁?这不是可怜虫乔治吗?”珍妮雅·李斯特双手放在胸前,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外出回来刚走进客厅的乔治,嘴中发出轻蔑的笑声,“听说你最近勾搭上一个有钱的寡妇。”   珍妮雅·李斯特是李斯特夫人的大女儿,也是她的宝贝、珍宝,她常常心肝宝贝地称呼她的大女儿珍妮雅。可惜珍妮雅并不领情,她厌烦李斯特夫人的喋喋不休。她好使性子,常常得理不饶人,却因为她那金色的卷发、蓝宝石般的眼珠子、红润白皙的脸颊、轻盈的体态,致使所有人犹如瞎子一般无视她的一切恶行,甚至有意放纵她骄纵的性格。然而要说他们都是瞎子,却有失偏颇,因为他们偏偏只看得到珍妮雅的美貌。   乔治皱紧了眉头,不想理会她,径直从她身旁绕过去想要去二楼的卧室。珍妮雅恶毒的讥笑声却如影随形地从他身后追过来。   府中的二小姐玛利亚从二楼顺着楼梯不急不缓地走下来,居高临下地挡在乔治跟前,眼神不善地瞪着他:“亲爱的姐姐,你应该预祝这只可怜虫马到成功。这样他才不会像地下道的臭虫一样,死死黏在李斯特家。”李斯特家的二女儿玛利亚·李斯特身形消瘦,皮肤灰暗,整天挂着一副病容。同时她言语尖刻、为人刻薄,更加加深了她的病态,使人敬而远之。   乔治低垂着眼睑,一声不吭地转身,转向厨房的方向,快步离去。他紧紧捂住耳朵,但李斯特姐妹尖利的笑声,却一阵阵钻到他的脑海中,像钝刀子割肉不断刺痛他的神经。他脸色变得雪白,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心底不停告诫自己:不要紧,被嘲笑几次要不了人命,但是饥饿和寒冷却不一样。尽管八年来一直这么安慰自己,去世的母亲也支撑着他不要放弃,但是他有时也会自暴自弃地想:他情愿饿死冻死,也不愿活在冷漠刻薄之中。然而这个想法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因为他答应过母亲,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乔治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双拳,浑身僵硬地绕过厨房走到后院,他停下脚步,靠着角落的墙壁,此时才敢轻轻吐出一口气。   乔治母亲的存在对于高傲的李斯特夫人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污点,而乔治更是那个让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贱种。耗子、臭虫、可怜虫……任何肮脏的名词都可以用来称呼他,除此之外他还是个贱种。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漠视他,甚至连仆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只是因为乔治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他们为他提供了一角遮风避雨的空间,便一个个以他的恩主自居,作为被施恩的对象他没有思想、没有尊严,可以被所有人任意践踏。   对于李斯特姐妹来说,乔治就是那个可供取乐的玩具,他比玩具高一等,因为他不像木头人似的玩具,他有反应有情绪。这一点增加了李斯特姐妹欺负乔治的乐趣。她们因此乐此不疲,还免不了私下抱怨乔治越来越无趣、越来越像个活死人。   乔治的母亲安娜夫人去世时,他刚满十一岁。在他有限的人生里都是和母亲一起生活,与李斯特伯爵见面的机会不超过十次。李斯特伯爵喜怒无常、性情不定,乔治从心底认为,伯爵大人与他夫人实在是一对绝配。   伯爵大人长相英俊、身材健壮,热爱骑马和打猎。女人对于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欢场猎物。不过多少顾忌到李斯特夫人的父亲是北方的大领主,他并没有明面上公开的情人。但这并不妨碍他花天酒地,一年大半的时间他都不在伦敦,反而在各处的大庄园里随他那群老伙计四处寻欢作乐。即使法律上他只有两个女儿,连继承人没有,他都不在意。乔治有时候怀疑,伯爵大人的词典里根本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说不定他哪里就突然死去,然后所有的财产和土地都被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继承。   在安娜夫人病逝后,因为临终之人所托,伯爵大人不得不将他的私生子带回家。然而一切恩情都只是到此为止,伯爵大人像领回一只流浪狗一样,将年幼的孩子扔给了李斯特夫人,从此便自觉已经履行责任,将乔治视作陌路。   高傲的李斯特夫人被丈夫有私生子的事实,狠狠扇了一耳光。她会如何对待这个私生子也就可想而知。从此乔治从天堂跌入地狱。他用自己有限的智慧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长大。小时候他会苦恼会迷茫会痛苦,也会像一个顽童一样大吵大闹,等待他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李斯特夫人认为好好将他饿上几顿,有利于他的健康成长。于是他终于学乖了,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谦卑和顺从。   乔治嘲讽地一笑,可惜李斯特夫人手段有限,没有狠毒到底,为了讨得丈夫的欢心,竟还愿意维持表面的体面。他也因此得以顺利长大成人。可惜李斯特伯爵并不会因此就对自己的夫人另眼相待。   长大后的乔治面容俊秀,仪态得体,尽管李斯特夫人全力在社交界压制他的存在,但是伦敦上流社会是一群十分精明同时精力旺盛的无聊人士,他们绝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谈资。李斯特家的私生子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不管在家里私底下,这家的人如何漠视乔治,对外她们都不得不维持体面。   乔治也结交到一些朋友,安妮夫人的侄子艾伦便是其中之一。少年的乔治身上带着奇异的吸引力,他的美貌像罂粟一样不断散发诱人的香气。即使是从欣赏美貌的角度,这些年轻的绅士也愿意同乔治交谈一二。这浪费不了他们多少时间。之后李斯特夫人的刻薄和李斯特小姐的坏脾气,渐渐流传开来。无论李斯特夫人如何大发雷霆,甚至将当时年仅十五岁乔治锁在厨房一夜,都无法遏制流言传播的速度。   四年前她们奈何不了他,如今更加不可能。乔治咬紧了牙关,这一天不会远的。他会站在一旁好好欣赏她们的下场。   而与这家人关系紧密的另一位绅士,早已从伦敦上流社会的交际界消失了近十年的时间。此时他同乔治一样,也陷入女人带来的麻烦之中。   他躲在浓密的树荫底下,将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想小憩一会。但很快,他的打算就被迫流产了。一位少女的高声呼叫声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约瑟夫,约瑟夫!你快出来,我看见你躲在树丛里了!”   “你快点出来,不然我就去把你拽出来。”   躲在树荫底下的男人,皱着眉翻了个身,用棉絮堵住了双耳。真是偷闲睡觉都不得安宁,或许他应该换个地方了,借住在托马斯庄园里的时间够长了,这可不是件好事啊。   高声呼叫的少女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一张小脸蛋因为奔跑,变得红扑扑的。她瞧着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撅着小嘴,双眼不断在周围巡视。突然她瞧见露在草丛外的马靴,双眼瞬间亮得吓人。她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方向。   她扒开草丛,钻到树荫底下,不眨眼地盯着闭着双眼的男人。眼见他还没有动静,她气呼呼地叫道:“约瑟夫,你再不理我,我就要吻你了!”      约瑟夫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双眼,黑沉沉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少女:“夏洛蒂,我知道你迫不及待地希望有人采撷你那玫瑰般的嘴唇,但是我确信,你等待的人一定不会是我。我没有任何兴趣去了解,它是会像玫瑰花一样香甜,还是像玫瑰花一样长满尖刺。”   夏洛蒂腾地整张脸都变得通红,她倏地钻出草丛。少女故作坚强的神态,只会更加惹人爱怜。可惜这其中并不包括约瑟夫。   将夏洛蒂逼退后,约瑟夫也就没有小睡的念头了。他从树荫底下钻了出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和尘土,便迈着大长腿,飞快走下了山坡。他实在对这个年纪的女孩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她还是托马斯的女儿,他实在不想吃窝边草。草没吃到,还沾惹一身腥。   夏洛蒂光顾着害羞,一转眼发现约瑟夫又准备逃走,她连忙大叫着追着他的身影,飞奔过去。   约瑟夫不禁头一疼。他讨厌被女人调戏。他暗暗摸了把下巴。他不喜欢顺从肤浅的女人,但也不喜欢没有自知之明、自视甚高的女人。符合他期待的女人并不多,既然如此,他情愿自由自在地游戏人间,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去。他哈哈大笑着,没两下就把身后的小姑娘甩脱了。他想,他再也不会愚蠢地陷入婚姻的陷阱中。惨痛的教训,一次就足够了。喜欢本文请下载魔爪小说阅读器(www.mozhua.net)? ☆、Chapter 21 ?  “亲爱的托马斯先生,请管教好您的女儿,”约瑟夫走进托马斯的书房,朝他叫道,“她的鼻子简直比猎犬还要灵敏一百倍。即使我藏在狗窝里,都能被她拽出来。”   托马斯大笑着回答他:“约瑟夫,你不能抢了亚历山大(一只猎犬)的房间,不然它肯定不介意在你身上留下一个勋章。”   “好吧,我接受你贴心的建议。”约瑟夫朝他无奈地摊摊手。他在盖茨黑德府上已经待得够久了,连盖茨黑德庄园的猎物们都已经开始惧怕他的到来了,或许他应该换个地方打猎。   “托马斯,近期我可能会去北方一趟,去那里巡视我的庄园。我会顺便检查一下是否有仆人趁着我不在故意偷懒。我会好好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约瑟夫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巡视庄园是件正经事,有关身家财产,再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得了吧,你还真信了我的说辞。你知道我对生意不感兴趣,我只是在盖茨黑德庄园呆腻了,迫切想换个地方打猎罢了。”约瑟夫不耐烦地反驳他,“再多财产对我都没有意义,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更何况我还没有后代,说不定李斯特伯爵都活得比我久。没等我继承他的财产,他反而接收了我的庄园,那才是最滑稽的场景。”   托马斯的书房里响起了一阵专属于约瑟夫的魔性的大笑声。托马斯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嘟喃着:“约瑟夫,小心你的口舌。没人会诅咒自己早死。”   约瑟夫对此的反应只是无趣地挑了挑眉头:“你真是太过一本正经,无趣地让人无话可说。”   对于约瑟夫的言语无状以及放荡不羁的性情,或许只有年长的托马斯可以接受得了。托马斯·盖茨黑德已年近四十,年轻人的锐气在他身上消失殆尽,不过经过岁月的磨砺,他身上产生另一种包容宽和的气质。也正是因为这种特质,才让他能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约瑟夫成为亲密的好友。   约瑟夫爱好骑马打猎,身体健硕极少染上疾病,同时又富有财产,生活优渥。可是他却对所谓的身份地位嗤之以鼻,他厌烦伦敦虚伪的交际界,最热衷于将自己扮演成一名穷医生,动辄便对旁人加以无情的讥讽和嘲笑。任何陌生人都会因此对他敬而远之。或许这反而就是他想要得到的效果。   “好吧,约瑟夫,不过请在夏天之前归来。达西先生邀请我们去他的庄园游玩。”   “彭伯利庄园吗?”约瑟夫眯着眼睛摸了把下巴,“听说半个德比郡都是达西家族的。我迫切地想要会会这位达西先生。好的,托马斯,我记住了,请等待我的归来。”   依照约瑟夫说走就走的个性,第二天,他就从盖茨黑德庄园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得到通知的夏洛蒂小姐,四处都寻找不到他的踪影,简直气得脸都发白了。可怜的少女直冲托马斯先生抱怨,抱怨约瑟夫的傲慢无礼以及残酷无情。   不过托马斯先生并不理会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还没真正长大成熟,等他带她回伦敦多参加几场舞会,她很快就会把约瑟夫抛到脑后的。作为夏洛蒂的父亲,托马斯十分确信这一点。   于是在安妮夫人的舞会中,路易莎意外地遇见了这对父女。   “赫斯特夫人,很高兴见到您。这是我的女儿,夏洛蒂·盖茨黑德。”托马斯挤过人群,带着女儿走到路易莎面前。   路易莎笑着点点头,夏洛蒂朝她行了个得体的屈膝礼,但并没有说话。路易莎便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双眼灵活显然是个十分活泼的年轻小姐,不过态度稍显傲慢。好吧,年轻的未婚小姐们总是需要矜持一些。   有一位绅士走过来邀请夏洛蒂跳舞,刚好卡罗琳在另一边召唤他们过去打牌。于是路易莎便顺从地带着托马斯先生来到牌桌前。大家在玩惠斯特,这是一种类似桥牌的纸牌游戏。   在场的还有艾伦先生和宾利,于是等待三位男士和卡罗琳在牌桌前坐定后,路易莎便坐在妹妹身旁,看着他们玩牌。   宾利热情地朝托马斯笑道:“达西去了肯特郡看望他的姨妈,凯瑟琳夫人。虽然他不在伦敦,不过还有我呢!托马斯先生,我都不知道您回到了伦敦。我多次想到您府上拜访,一直都没得到合适的机会。”   “我和夏洛蒂会在伦敦呆上几个月,以后我们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托马斯先生笑眯眯地回答。   宾利似乎联想到什么,一瞬间神情有些低落:“托马斯先生,我还没好好感谢您的帮助。上次我的朋友贝内特小姐生病,对亏有您的相助。”   托马斯哈哈一笑,说道:“不,宾利,你应该感谢的人是约瑟夫。”   路易莎眼皮跳了下,不禁开口问道:“约瑟夫先生也在伦敦吗?”   托马斯朝她摇了摇头:“不,他去了北方巡视庄园了。我不确定他是否会来伦敦。”   路易莎不确定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她暗暗松了口气。不可否认,面对约瑟夫,她总是会有很大的压力。   “查尔斯,该你出牌了,你在愣神想什么呢?”卡罗琳朝宾利叫了一声。   宾利突然醒过神,朝众人抱歉地笑了下,迅速抽出一张牌,待将牌扔到桌面上后,他又懊恼地发现自己出了一张臭牌。脸上的神色不禁来回变幻了几下。路易莎暗暗瞥了他一眼,心底有些担忧,宾利似乎还没缓过劲来。   自从贝内特小姐离开伦敦后,虽然宾利一直表现地毫不在意,不过路易莎很快发现他根本不像他嘴上说得那样,已经完全释怀了。相反,他至今还疑惑不解,甚至大为苦恼。只是最近达西都不在伦敦,他即使想找人倾诉自己的烦恼,却缺乏合适的对象。他还不习惯对自己的姐妹吐露这些私密的感情。   “赫斯特夫人,您最近有同乔治见面吗?”艾伦突然朝路易莎问道。   路易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迟疑地回答道:“没有,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艾伦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说实话,我也很久没和乔治见面了。听说李斯特伯爵已经回到伦敦,所以乔治肯定没法出门了。”   “这两者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宾利问出了路易莎心中的疑惑。   “哦,不,”艾伦连忙反驳,“当然不。不过父亲回家了,作为儿子肯定要多花些功夫讨他欢心,说不定等父亲过世后就会给他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   “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托马斯笑着回应,“亲情和爱情是诗人们千百年来永恒歌颂的伟大命题。”   宾利此时精神已经恢复正常,可能是因为在前半段的对话中走神的缘故,他只来得及附和赞同托马斯先生的话。随着卡罗琳不停的催促声,众人便都把精力投入到牌桌上,暂时停止了漫无目的闲谈。   随着李斯特伯爵的回归,一桩出人意料的婚姻也被确定了下来。珍妮雅·李斯特已经和威廉·戈德温先生订立下庄严的婚约,一个月后两人便会在亲友们的见证下举行婚礼,结为伉俪。   作为哈特利夫人的亲友,宾利一家受邀参加了戈德温府上为庆祝两人订婚特意举办的舞会。宾利姐妹第一次与李斯特姐妹碰面,不过那场面并不十分友好。倒不是说卡罗琳的嫌贫爱富、眼高于顶限制了两个家族之间的友谊,反倒是李斯特姐妹若有若无地鄙视宾利家族从商的经历,而路易莎的寡妇身份也进一步为李斯特姐妹提供了谈资。卡罗琳难得地阴沉了脸色,不再曲意讨好李斯特姐妹,两对姐妹自然也就不欢而散。   “我真是厌烦玛利亚那双眯成缝的小眼睛,”卡罗琳在回家的路上不停抱怨,“我承认李斯特家的大小姐长得确实美貌,比我略胜一筹。不过玛利亚,抱歉,她只是根豆芽菜。瞧她那洗衣板的身材,她还敢把一双眼睛翻到头顶上。她凭什么瞧不起人。”   “为什么不敢,”路易莎望向车窗外,沿街一片漆黑,“她的母亲是一位大领主的女儿,父亲又是伯爵大人,她以后的财产不止五万英镑。她当然有骄傲的资本。更何况真要挑刺的话,她的仪态还算得体,只是态度傲慢了点。这不是贵族的特权吗?卡罗琳,你一直以来不是很欣赏这一点吗?”   卡罗琳不服气地嘟喃了几句:“我同意贵族拥有特权,不过这不代表我能接受自己被人这么无礼地对待。”   “好了,卡罗琳,你就当做可怜这个姑娘吧。她长得不如你美貌,也就只能靠身份地位找一点存在感了,你又何必和她对着来。我们的交际圈不同,彼此见面的机会不会很多,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吧。”路易莎无奈地安抚妹妹。   卡罗琳闷闷不乐地嘀咕了几句,刚好已经到家了,宾利让她俩下车,卡罗琳也就不再继续抱怨了。? ☆、Chapter 22 ?  其实路易莎今晚的心情也不太美妙。戈德温先生如愿以偿,成功夺得一位美人的欢心,而且这位美人还有不菲的身家。威廉自然更加地志得意满。舞会开场后,他多次在路易莎身旁徘徊不去,好让路易莎能确实感受到,错过他这么体面的结婚对象,对她来说是多么可怕的损失啊!简直能让人从噩梦中惊醒。   路易莎又是不耐又是厌烦,还得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免得威廉先生故作聪明产生不妙的误会,她不打算助长他得意的情绪。幸好后来李斯特小姐将他从路易莎身旁带走了。只是这位大小姐瞟向路易莎的凌厉眼神,让她后脖颈一凉,顿时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在人群中四处寻找乔治的身影,却一无所获。时过境迁,她多少觉得自己之前刻意疏远他的举动有些荒唐。她原本希望趁着这次舞会,与乔治见面,好修补彼此间的友谊。如果乔治也同她一样赞同,他们之间确实存在单纯的友谊的话。可惜,直到舞会结束,她都未能如愿。   李斯特夫人肯定不会在自己女儿的订婚舞会上,让这个私生子出来丢人现眼的。她如此痛恨乔治,怎肯允许他出现破坏宝贝女儿的盛会。   傲慢无礼的李斯特姐妹,苍蝇一般的威廉先生,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却接踵而来。路易莎郁卒了整整一个晚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舞会现场。自然她也没发现哈特利夫人的强颜欢笑。   临别时,威廉先生得意洋洋地向路易莎宣布,结婚后,李斯特大小姐,哦不,那时就是戈德温夫人将为他开办一家报社。听闻这个消息,路易莎更头疼了。她确信威廉先生的存在就是来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第二天早上,卡罗琳迫不及待地敲响了路易莎的房门,大声嚷道:“科林夫人的店里新来了一批帽子,”她的神情十分兴奋,双眼发出闪亮的光芒,“夏洛蒂约我一起出门。路易莎你要一起来吗?哦,你还没起床,那我们不等你了。拜拜。”   路易莎睡眼惺忪地看着卡罗琳像一阵旋风般地跑进了又跑出去。她砰地卧倒回棉被堆里,百思不得其解:卡罗琳什么时候和夏洛蒂这么要好了。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她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等她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餐的时间了。   她真是佩服卡罗琳旺盛的精力,她简直像个永动机,永远不知疲倦为何物。估计她准备在外面用午餐,所以餐厅里只有路易莎和宾利两人。   路易莎揉了揉还在一蹦一蹦发疼的额头,大口地喝下一整杯热红茶,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以早点振作起精神来。每一场舞会,都是一次让人精疲力尽的战斗。所以说,她真是讨厌舞会,她宁愿在家里无所事事耗费一个晚上,也好过费尽心思地与这些看不清真假面目的夫人小姐们周旋。   哦,上帝,这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路易莎,”宾利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担忧地看着路易莎,“你又头疼了吗?”   “哦,我没事,只是昨晚太晚睡了。舞会结束时天都快亮了,回来怎么也睡不好,所以有点难受。休息一天就会恢复精神的。”路易莎挥手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宾利点点头,不再追问。之前卡罗琳隐约透露出是达西做主隐瞒简来到伦敦的事情,虽然他一直没向达西证实这件事。但是按照达西平素一贯反对他与贝内特家来往,他也能理解达西阻止简与他见面的举动。只是理解是一回事,一段爱情因此夭折,多少也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昔日好友。   达西并不知道宾利已经清楚了全部的真相,而宾利也暂时没办法向达西坦白这件事。所以就像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一样,他们彼此间的友谊出现了小小的障碍。但是宾利一贯宽厚,他将大部分的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总觉得自己的优柔寡断既让简失望难过,又辜负了达西的一番好意。他左右为难,简直无所适从。   宾利在路易莎的鼓励下,尝试主动去追求爱情,但是一旦碰壁,他立刻缩回自己的乌龟壳里,又变回那个举棋不定的年轻人。一遇到需要作出重大选择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就想向他的亲朋好友们求助。这真是一件不妙的事情。   “宾利,哈特利夫人邀请我去戈德温府上吃晚餐,”路易莎打断沉思中的宾利,朝他低声说道,“过几天,他们准备将格罗斯维诺街的那栋房子退租。戈德温一家人很快就会搬走的。他们暂时会回到原来的老房子里居住一段时间。不过哈特利夫人透露说:李斯特小姐不满意那座老宅。她准备结婚后就立刻搬家。”   宾利不无遗憾地感叹说:“看来,以后我们和哈特利夫人来往的机会将大大减少了。毕竟李斯特家族与宾利家并不在同一个交际圈内。”   “查尔斯,我很吃惊你竟然会得出这个结论。”路易莎不无惊讶地诧异地望着他。   宾利神情有些窘迫:“路易莎,我并不是个没有头脑,不懂察言观色的人。”   路易莎哈哈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你确实是宾利家族合格的继承人。”   夜幕降临暮色四沉,逛完街的卡罗琳小姐打发车夫回来,告知众人她受夏洛蒂小姐邀请将去盖茨黑德府上吃晚餐,她不确定会在几点钟回家。路易莎和宾利彼此无奈地耸耸肩。可怜的宾利被独自留在家中,路易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后,也登上马车出门赴约了。   威廉先生订婚之后便搬回了老宅,目前格罗斯维诺街的房子里只剩下哈特利夫人和小玛丽。而过几天,她们也将离开这里。这段邻里的关系,突然地开始,又意外地结束了。   餐桌上的哈特利夫人不无惆怅地感叹道:“路易莎,以后我会想念你的。”   “哈特利夫人,您清楚威廉先生结婚后,我就不方便上门拜访您,也不能时常去看望小玛丽,”路易莎放下手中的餐具,迟疑地说道,“不过您可以来格罗斯维诺街,反正我一般都是在自己家中,不然就是回娘家。这两家的人都随时欢迎您的到来。别忘了,您可是宾利的教母。”   哈特利夫人欣慰地笑了笑,神情却又微妙了起来:“威廉结了这么一门亲事,我真不知道应该替他高兴还是担忧。路易莎,你也见过李斯特小姐,你觉得她为人如何?”   虽然威廉先生未曾正式向路易莎求过婚,但是彼此关系确实很尴尬,路易莎也不合适在此时发表对他未婚妻的看法。   幸好哈特利夫人并不一定需要路易莎说出一个答案,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听到大家都在背后悄悄议论李斯特家族。夫人们都说珍妮雅心肠狠毒,为人十分刻薄,比起她母亲李斯特夫人毫不逊色。我实在很担心小玛丽的处境。”   哈特利夫人停顿了一下,皱紧了眉头:“而且她现在又撺掇威廉开办报社。我怕威廉一头扎进去,把真金白银都填进这个窟窿里。”   路易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威廉先生说,是李斯特小姐拿钱出来替他办报社。不是吗?”   哈特利夫人一扬眉毛,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路易莎,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难道还有更复杂的真相吗?这桩婚姻现在看来明显没有让所有人满意。据安妮夫人的小道消息,伦敦上流社交界虽然一直流传李斯特小姐脾气恶劣的传闻,但是因为觊觎她的不菲身价,早年并不是没人向她求婚。只是李斯特夫人眼高于顶,挑挑拣拣硬是将大女儿留到近三十岁的年纪。   在伦敦上流社会男人的眼中,女人唯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情:美貌和财产。女人的美貌容易流逝,到了三十岁的关头,似乎吸引力也就大大下降,行情自然是急转直下。即使李斯特小姐有再多的身家,吸引的反而是那些狂蜂浪蝶,真正正派的绅士们早已对她不感兴趣了。李斯特夫人这才不得不降低标准,但是比她女儿年纪大的男士大部分都是已婚,不然也是有各种问题存在。于是威廉先生就这么矮子群里拔高个,入了李斯特夫人的法眼。   李斯特小姐的年纪已经拖不起了,在试探过威廉先生的意见后,这桩婚事便被迅速敲定。一个是急于嫁人试图挽回声势的女人,另一个是自私冷漠只关心继承人的男人,这两人一拍即合。除了去世的玛丽夫人留下一个小女儿,让李斯特母女有些不满意外,威廉先生身上似乎也没其他可以挑剔的。当事人的威廉先生自然也是欣喜若狂,他正处于耿耿于怀的境地,有一位美人向他伸出橄榄枝,让他一下子又恢复了自信,也更加确定赫斯特夫人确实是个肤浅愚蠢没有头脑的女人。   好吧,这桩婚事里至少男女双方当事人是诚心诚意准备缔结婚姻的。所以旁人都只好献上他们最诚挚的祝福了。? ☆、Chapter 23 ?  戈德温一家从路易莎隔壁搬走后,有一天,妮娜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路易莎,隔壁的房子又被另一个人租下来了。听说那个人来自北方。   路易莎很佩服妮娜的八卦精神,她总能从四处搜刮来各种小道消息,津津乐道于此,并以之为生活的调剂品。望着兴致勃勃、滔滔不绝的侍女,路易莎不无好笑地想到,如果妮娜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肯定是一名优秀的狗仔队成员。   不过在房子空了近两个月还没有人住进来的时候,连路易莎都开始怀疑妮娜的小道消息是否准确了。妮娜自然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她是从房主科林先生的仆人那听说的,房子肯定是租出去了。   不过她们还来不及证实这件事,因为达西先生邀请宾利一家前去美丽的彭伯利庄园消暑。他们趁着炎热的夏天到来之前整理行装,出发前往德比郡。   德比郡的风光果然名不虚传。整洁宽敞的大道上可以并排行驶两辆四轮马车,道路两旁一溜眼鳞次栉比的树林。树木丛林、古树奇石,期间风光美不胜收。众人怀着愉悦的心情注视着代表彭伯利庄园的那片树林的出现。   彭伯利的大庄园就矗立在一个山谷的坡面,背靠着辽阔的森林,庄园前方是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流。有山有水,山清水秀,鸟鸣花香,自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众人下了马车,达西先生的管家太太就迎了出来。   雷诺茨太太先是表示欢迎,随即告知宾利,达西先生已经在前一天到达,他现在去了镇上。他去拜访几位刚刚在兰顿落脚的朋友。   宾利顿时好奇了起来,他兴奋地向路易莎表示,达西的朋友说不定他也认识,他认为达西应该邀请他的朋友们一起住在彭伯利。这样就更热闹了,如果人多的话,还可以举办一场小型的舞会。   卡罗琳自然极力赞同哥哥的意见。她与夏洛蒂的感情正处于难分难舍的状态,但此时为了见到达西,她也只好忍痛和好友暂时分别。不过夏洛蒂显然忘记告诉卡罗琳,她随父亲回盖茨黑德庄园短暂修整后,将会携带一位客人,然后一起前往彭伯利。看来,夏洛蒂准备给她的好友一个大大的惊喜。至于是惊还是喜,现在还无从判断。   等到快天黑的时候,达西才从外面返回。不过他满脸抑制不住的笑意,看得出他见过兰顿的朋友后,心情十分愉悦。   女士们先生们互相见过礼后,卡罗琳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他的去向:“达西,雷诺茨太太说你去了兰顿镇,拜访几位朋友。是吗?”   达西脸上的笑意散去,心底多少觉得管家太太太过多事,不该向客人透露他的行踪。不过他向来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因此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   “你的朋友们我们认识吗?达西,你应该邀请他们来彭伯利,来看看这个美丽迷人的大庄园。他们肯定会震撼地说不出话。”卡罗琳恭维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是的,”达西矜持地点点头,“他们已经参观过彭伯利。”他说到这,神情有几分抑制不住的得意,“我确信,他们很喜欢彭伯利庄园。”   一旁的宾利和路易莎已经同达西的妹妹乔治亚娜交谈起来。乔治亚娜生性腼腆,确实是个性格单纯的小姑娘,只是太过听从她哥哥的意见。这一点可以说是优点亦是缺点。安妮斯利太太陪伴在达西小姐身旁,不时替她回答几个问题。路易莎见她实在不想说话,便转过头,听达西和卡罗琳的交谈。   不过显然他们的话题也接近尾声,因此卡罗琳又转向乔治亚娜热情地说道:“达西小姐,这段时间你的琴艺肯定更加精进了。在我们逗留彭伯利期间,你一定要多弹琴,我一直盼望你给大家带来美妙的音乐享受。音乐是人类的精神食粮,我简直难以想象,没人音乐,人们该怎么活下去。那里肯定是一片荒漠。是不是,达西?”   卡罗琳毫不吝啬的夸奖,让达西小姐一下子羞红了脸,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开始有点发烫,只好默默地朝卡罗琳笑了笑。   若是达西自己得到旁人的夸奖,并不能让他多高兴,但是被夸奖的对象换成自己的妹妹乔治亚娜,他就觉得再如何夸奖和赞美都不为过。因此他脸上浮现了一层笑意,心满意足地看着热烈交谈的亲朋好友。他邀请朋友们来彭伯利庄园一聚,其中有一个目的也是为了让乔治亚娜可以变得开朗一些,她有时过于安静了。   不过此时,他的心情这么愉悦的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又一次与心仪的伊丽莎白小姐相遇。虽然之前彼此的相处并不愉快,四月份在肯特郡的时候,伊丽莎白还曾经拒绝过他的求婚。自此他也反思了一番,虽然十分痛苦和难过,但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过程中的做法并不是无可指摘的。   其中最重要的是他阻止了宾利和贝内特大小姐的相见。达西望着坐在对面,滔滔不绝谈论着伦敦舞会的好友,面上浮现沉思之色,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愧疚。他承认,这是他做过的唯一一件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事情,因此他也愿意承受这个苦果。所以他不怨恨伊丽莎白拒绝他的求婚。   但是他通过这次意外的相见,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尚有一丝机会。他急于在伊丽莎白面前展现全新的自己,期盼她能回心转意。而且他也并不怀疑这一点,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完全可以扭转伊丽莎白对他糟糕的印象。至于宾利和贝内特大小姐的事情,他会找机会处理的。   达西下定决心,这才继续加入他们的谈话,随后卡罗琳又建议众人支起牌桌玩抓彩牌的游戏。这个游戏最能热络气氛,寂静很久的大庄园顿时热闹了起来。   第二天,达西带着妹妹和好友前去兰顿镇拜访伊丽莎白。宾利直到和贝内特小姐见面之时,都还无法按捺住自己惊讶和兴奋的心情。他神情恳切地问候了她的家人,然后翻来覆去又问候了一遍,只是最在意的那个人的名字却一直无法问出口。   伊丽莎白一直在旅店等候达西的拜访,不过她也很吃惊这么快见到宾利先生。因为姐姐的关系,她对宾利先生余怒未消。可怜的简匆匆从伦敦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不过她还不知道简曾经与宾利见过面,她到现在都还觉得宾利先生不够聪明没有主见,因此被他的朋友和家人蒙在鼓里左右摆弄,伤透了简的心。她没有猜到虽然简表面温柔似水,内里的坚韧却并不比她少。简并不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只是通常她并不打算告诉人们这一点。   宾利神情复杂地凝视着伊丽莎白,企图从眼前这张娇美的脸蛋上寻觅心上人的影子。他嗫嚅地说道:“内瑟菲尔德舞会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已经快八个月了。有时我难以想象,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伊丽莎白顿时软了心肠,一下子原谅了他。她迫不及待地地想写信告诉简,她确信宾利先生还深爱着自己的姐姐。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简,深厚的情谊肯定会将这对男女再次联系在一起,他们不可能就这么分开。等回家之后,她应该多多鼓励简,勇敢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伊丽莎白满怀欣喜,顾不得去关心站在一旁的达西先生。但是达西彬彬有礼的姿态,完全不同以往的风趣和蔼,简直让她难以置信。她昨晚思虑了一个晚上无法入眠,今天再次见到达西,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同时她心中还有抑制不住的窃喜,她可不可以认为,达西先生还爱着她,对她抱有深刻的情感。因为现在的达西放下身份地位和姿态,愿意讨好她和她的家人。   在临别之前,达西让乔治亚娜邀请了伊丽莎白,他们确定了时间就是后天。当天从宾利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卡罗琳,顿时脸色大变。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生性敏感地察觉到了达西对伊丽莎白的感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便再也不能以调笑的语气谈论贝内特小姐和她的家人了。   “我难以想象竟然会在美丽的彭伯利遇见贝内特家族的成员。哦,天啊!和商人们呼吸同样的空气,欣赏同样的美景,这简直要了我的命。”卡罗琳方寸大乱,夸张地大声叫道。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宾利和路易莎脸上难堪的神色,以及达西明显不满的眼神。出于维护宾利体面的考虑,达西忍住了脾气,没有当面指责卡罗琳的不得体,但是卡罗琳一再出言诋毁伊丽莎白的举动,已经让他心生厌烦了。 ? ☆、Chapter 24 ?  约瑟夫的出现很让人意外,起码路易莎是不知情的人士之一。她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两人会在彭伯利庄园碰见,而且还是以这种出人意表的方式。   这天是星期天的早晨,路易莎与卡罗琳乘坐马车去镇上的教堂做礼拜。在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除了例常地赞美上帝外,满脸严肃的中年牧师又讲了一篇传道。人们认为礼拜堂是最接近上帝和天堂的地方,除此之外的地方充斥着动荡不安、黑暗与邪恶。而教堂里严肃的空气、优雅的乐歌却有助于信众保持平和的心境,获得愉快和安详。   一定程度上来说,做礼拜确实能达到这些目的,可惜任何宗教即使是东方传统的儒家学说,到最后都免不了沦成统治阶级的工具,它紧紧束缚住每一个信众,将他们的思想变得僵化,甚至操纵了他们的生活。   等牧师放下手中的圣经,说完最后一句祷告时,路易莎也收回了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当然,把圣经当做一本普通的读物来阅读时,路易莎觉得自己似乎更能接受它而不至于心生反感。   回去的路上,因为距离彭伯利的路程不过几英里,路易莎向卡罗琳建议她俩可以散步回去。但卡罗琳显然没有这种打算,她嫌用脚走这么长路,待会会脚痛。路易莎便让她乘坐马车先行回去,她自己下车走路。卡罗琳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反正只要不拉着她一起散步,她便对路易莎的做法没有任何异议。她翻了翻白眼,做出一个不符合淑女礼仪的动作后,便扬长而去。路易莎却被她逗得轻笑了一声。   蜗居了两年时间,过着小心翼翼的生活。路易莎现在很愿意经常到户外走一走,英国的乡村从来不缺少风景。虽然已是夏季,但是头顶浓密的绿荫已经遮挡住了大部分热意,趁着这会还是上午,正好适合散步。   路易莎撑着小阳伞,在小径上缓缓走着,穿过树林,前方依稀可以看见那座充满对称美的哥特式建筑。被主人修整地十分平整的草坪,犹如一张鲜绿的地毯,不时可见的年份久远的大树,枝茂叶盛长势喜人。野兔隐秘在深处,野鸡突然振翅飞出。小溪蜿蜒曲折,拐过一个拐角,在一个静谧的角落形成一潭清凉的湖水。水边树木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随着流动的波纹轻轻颤动,黑色花纹的鱼儿在水藻间穿梭,一闪而过,让人难以捕捉到它的影子。   拐过这片湖水,便能看见彭伯利庄园的大门了。路易莎用手帕拭去额头上因走路产生的潮意,歇了口气,继续提步往前走。   哦,我的上帝,她看见什么了!路易莎愣了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突然反应过来,倏地转过身。她视线游离,双眼盯着拴在路边树下的马匹。天啊,他有穿衣服吗?上衣肯定没有穿,因为她看到健壮的胸膛和精瘦的腰部,路易莎一瞬间忘记了她刚刚是否有看见他的下半身。她不禁懊恼地想捂住自己的脸,那副半裸的男性躯体却在她的脑海里浮光掠影般地闪过。   刚刚从湖水里钻出来的约瑟夫被路易莎的反应吓了一跳。一到夏天他便会耐不住炎热的气候,所以趁着上午没人的时候,在清凉的湖水里游一圈以驱散热意,让自己舒服一点。没想到却被人撞见衣冠不整的模样。幸好他之前没有贪图舒适,全.裸.下水,裤子还好好穿在他身上,虽然已经完全湿透了。   他捡起地上的衬衫,利落的披到身上,然后一把将东西都收拾起来,抱着东西扔到马背上。   路易莎正纠结着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又觉得见面不打招呼,似乎很不符合事宜。她踟蹰着迈不开脚步。见约瑟夫走到树下去解缰绳,她耳根一红,连忙又将头转了个方向,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被约瑟夫一下子叫住了。   “赫斯特夫人。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路易莎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过身,行了个屈膝礼。她扯开嘴角,朝约瑟夫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约瑟夫却被逗乐了。   他牵着马,走到她跟前,戏谑地说:“你这是什么反应,被人看光的是我吧。你反倒一副憋屈的小模样。”   路易莎:……   路易莎镇定了一下心神,被人看光的又不是她,她尴尬个什么劲,当事人都不在意,反而显得她矫情了。她一想通,一直在脑海翻腾的热意便迅速消退下去。   她恢复正常,便疑惑地望着约瑟夫问道:“约瑟夫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你是指彭伯利庄园。”约瑟夫摸了把下巴,故作高深地思考了几秒钟。   路易莎疑惑不解地又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愿意解惑:“恩,托马斯被邀请来彭伯利消暑,我有幸也成为随行人员之一。”他大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闪亮的牙齿。   再次见面,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很愉悦。路易莎觉得自己似乎被他感染了,随着他低沉的笑声,路易莎也扑哧笑开了。两人间的尴尬终于消弭地没有踪迹。   他们各自错开半步,并排着朝彭伯利庄园的方向走去。路易莎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达的,早晨起床时我并没看到你们。”   “昨晚半夜抵达。所以不想吵醒彭伯利的住户。早晨起来时,达西告诉我你们去镇上做礼拜了。”   路易莎了解地颔首。一时又沉默了下来,两人没有再交谈,一直到回到彭伯利庄园。仆人牵走了约瑟夫的马匹,将它送到了后院的马厩里。约瑟夫这才转身朝路易莎说道:“今天实在失礼了。请夫人接受我的歉意。”   路易莎一下子又想起那副健美的身躯,她微红着脸,连连摆手:“不用在意。我会忘了这件事的。”她说完转身匆匆往起居室的方向走去。   身后响起低沉的笑声:“不过,赫斯特夫人,我会牢记这件事的。”   路易莎脚下一顿:……   “路易莎,”卡罗琳惊喜地朝路易莎叫道,“你看谁来了:夏洛蒂。她实在是太坏了,竟然一直瞒着我。”   路易莎走进宽敞明亮的起居室,将手套和阳伞交给妮娜,随后朝微笑的盖茨黑德父女行了个屈膝礼。相互之间见礼后,路易莎在卡罗琳身旁坐下来。   “卡罗琳一直抱怨我没抽时间陪伴她,现在可好了,夏洛蒂你来了。”隔着卡罗琳,路易莎朝夏洛蒂笑道,“我想,这下,我要是想卡罗琳陪我散步,肯定更加困难了。”   夏洛蒂歪着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很奇怪,她与同龄的达西小姐相交平淡,倒是和卡罗琳趣味相投。或许大半原因是因为她们都属于活泼的个性,又都喜欢逛街看戏,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这俩小姐妹忙着交流彼此分开后的一些闺蜜事。坐在对面的托马斯便与路易莎交谈起来。   “赫斯特夫人,约瑟夫昨晚也随我们一起来彭伯利了。”托马斯朝路易莎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脸。   路易莎的神情一瞬间有点不自然:“是的,我们刚刚已经见过面。约瑟夫先生刚好骑马回来。”   托马斯笑道:“约瑟夫就是爱骑马,每天早上不骑马出门溜一趟,他便浑身不对劲。希望他这次没有惹下麻烦。赫斯特夫人,告诉我,他这次没有再失礼吧?”   路易莎知道他是在打趣,那次她脚扭伤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告诉他,这次她又撞见约瑟夫在湖里游泳。好吧,他们扯平了,各自狼狈了一次。   不管心里在想些什么,路易莎面上都未露出分毫。她附和着托马斯微笑地摇了摇头:“托马斯先生,很遗憾地告诉您,这种事并没有发生。约瑟夫应该很快就会下来的,您可以向他本人再次确认。”路易莎狡猾地想着,看待会约瑟夫怎么应对托马斯的询问。   “约瑟夫,”正在和卡罗琳絮絮私语的夏洛蒂,犹如探测雷达一般,突然蹦起来,朝刚走进门口的人影扑过去,“你出去骑马,怎么能忘记带上我!”夏洛蒂撅着小嘴,不满地朝约瑟夫抱怨。   约瑟夫已经重新穿戴整齐了,他穿着白色丝质衬衫,外面套着西装,越发显得身姿挺拔,肩宽腿长。他的视线迅速在室内扫过一圈,在路易莎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又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他轻轻挽着夏洛蒂的手,将她送回卡罗琳身旁,自己反而走到对面坐在托马斯身旁,刚好与路易莎面对面。   夏洛蒂明显有些不满,她跃跃欲试地想与父亲交换座位,好离约瑟夫近一点。不过最终顾忌到这里不是盖茨黑德府上,她不得不按下自己的不情愿。   卡罗琳被好友的反应吓到了,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约瑟夫,顿时认出他是曾经为贝内特大小姐治病的约瑟夫医生。想起达西说过,约瑟夫医生是托马斯先生的好友,她顿时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事实真相。怀疑约瑟夫是死皮赖脸跟着托马斯先生来彭伯利的,她暗暗不屑地扫了约瑟夫一眼。同时对于好友如此屈尊降贵地对待约瑟夫医生,她觉得自己有必须私下好好劝诫夏洛蒂。   ? ☆、Chapter 25 ?  贝内特二小姐登门拜访彭伯利庄园的第二天,达西一行人相约一起去打猎。因为前一天的会面多少有些不愉快,一直到早上达西都没给卡罗琳好脸色。约瑟夫邀请路易莎一起前往。夏洛蒂当然十分愿意,吵闹也要一起去,托马斯先生却阻止了女儿的莽撞。   “夏洛蒂,你的骑术很差,我们待会没空照顾你。你去了只会给我们添乱。你就乖乖呆在庄园里,陪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绣绣花,或者你们想打牌也可以。刚好与达西小姐可以四人凑成一桌。”   在托马斯一再承诺会给她抓一只可爱的小动物后,盖茨黑德小姐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路易莎自然也不愿意去打猎,不说她对这种血腥的活动没有兴趣,单是现在女士们没有专用的骑马装,一旦上马只能侧坐的窘境,路易莎骑马的念头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达西先生便招待着一群好友,欢快地出门了。   一等男士们都出门了,路易莎明显觉得夏洛蒂对她冷淡了下来,虽然她们一直也不怎么亲密。不过现在她只顾着拉着卡罗琳聊天,达西小姐正在房间里练琴。路易莎有些无聊便拿了本书,回到了卧室。   不一会儿,卡罗琳竟然推门进来了。   “卡罗琳,你怎么没有陪着盖茨黑德小姐?”路易莎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卡罗琳支支吾吾地走到她跟前,在她对面的座椅上坐了下来。看得出,她明显有话要说。   “路易莎,你和约瑟夫医生很熟吗?”   路易莎愣了一下:“是盖茨黑德小姐让你来问我的吗?”   卡罗琳不自在地挪了下身体,摇了两下手上的折扇捂住了半张脸,笑着说:“当然不是,路易莎你怎么会这么想!”   “别否认了,你一紧张起来,不是摇扇子就是眨眼睛。你是我妹妹,难道你要帮着外人来隐瞒自己的姐姐。”路易莎将手中的书放在茶几上,直直地凝视着卡罗琳的眼睛。   “那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说出去。确实是她让我来问你的。”卡罗琳不自在地回答道。   “去年圣诞节之前,约瑟夫先生和托马斯先生在拉姆斯盖特度假。在那里,我们曾经见过几次。若说十分熟稔,倒也谈不上,有过几次交谈吧。”路易莎十分坦荡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又问道,“你对这个回答满意吗?”   卡罗琳不自然地嘟囔了一句:“满不满意,这要问夏洛蒂。”   她瞥了眼路易莎的脸色,见她并没有生气,便又问道:“你真没有和约瑟夫医生有私下来往吗?他一看就是个穷医生,他说自己以前在伦敦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我们从来都没在伦敦见过他。路易莎,你可不能被他骗了。”   路易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好好劝诫你的朋友,不要纠缠约瑟夫先生。”   “你以为我没有吗?但是夏洛蒂哪里听得进,不管她,反正她有托马斯先生看着。你是我姐姐,我才好心提醒你的。”   “多谢你的好意,我会牢记在心的。”路易莎无奈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两个人三观不合,再说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她转了个话题,问道:“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谈谈。昨天贝内特小姐来访,你的态度实在是失礼了。”   卡罗琳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红了一张脸,嚷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向着贝内特小姐说话。我又做错了什么,我说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事实!她难道没有和达西管家的儿子打情骂俏吗?她们一家子不都狂热地爱着民兵团吗?她不仅举止不得体,相貌又哪里比我好了?脸蛋太消瘦,皮肤又黑又粗没有光泽,眉目不够秀丽,脸型也缺乏线条,她到底哪里美了!这位尖刻蛮横、自命不凡的小姐,我真是一点也不喜欢她,说真的,我讨厌她!”   “卡罗琳,你冷静一点。这些话,你昨天就在达西面前说过一遍了。”路易莎拉住妹妹的双手,试图安抚她,“你知道,既然达西已经爱上贝内特小姐,无论你再说什么都入不了他的耳。他反而会因此迁怒你。”   卡罗琳大叫了一声:“路易莎你在说什么,达西怎么会爱上贝内特小姐!你不要乱说。”   “如果不是发现这一点,你为何要处处与贝内特小姐争锋相对?你跟她争风吃醋,那么厌恶她,不就是因为你知道达西爱上她了吗?”   卡罗琳大大的眼睛一下子噙满了泪水,一串接一串的水珠从她的眼眶中不停滚落下来。她嘴中发出痛苦的哽咽声。   路易莎起身,紧紧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叹了一口气:“你是我妹妹,我和查尔斯都是向着你的。但是你现在这样失态,我怕你以后再想起这些事,会怨恨当初的自己。”   卡罗琳把头埋在路易莎怀中,哽咽着一声不吭。过了好久,她才抬起通红的眼睛,瞪大了双眼望着路易莎强调道:“如果不是因为达西那么有钱,我才不会看上他的!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犯贱去倒贴!他以为他是谁啊!他不是国王陛下,也不是尊贵的王子,我才不会为了他哭泣。我只是心疼这座迷人的彭伯利庄园,它很快就会住进一群粗鄙的没有丝毫素质的乡下人。以后每年它都不得不忍受那一群姓贝内特的乡巴佬。”   路易莎笑道:“你忘了,贝内特小姐要是有幸嫁给达西,她就该被人称呼为达西夫人。这么说,起码这群姓贝内特的乡巴佬可以因此减少一个成员。你讨厌的人也可以减少一个了。这样,你应该不会因为讨厌的人太多而累倒吧。”   卡罗琳不满地横了路易莎一眼:“即使她改姓达西了,我也讨厌她。讨厌人不需要理由。”   “好吧,你要是觉得自己不会因此累倒,那我也没意见。你尽情讨厌吧,不过你稍微顾忌下可怜的查尔斯。毕竟他和达西是好友,我们两家也不可能从此就不来往了。达西家族在教会的势力不容忽视,这恰好是宾利家的短板。查尔斯必须维持和达西家族的良好关系。你就是不喜欢未来的达西夫人,也起码维持一下表面的体面。你可以不必赞美贝内特小姐,但是你可以保持沉默。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路易莎苦口婆心地劝诫她。   卡罗琳其实心地不坏,可能因为家境富裕,上有兄姐,作为家里的老幺,她从来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性情上多少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有时可能也因此做出一些轻率失礼的举动,但是通常她并不是恶意的。路易莎希望她能早点摆脱对达西的迷恋,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卡罗琳是个好女孩,她有权获得美满的婚姻。只是有时她对金钱和权势过于热衷,并没有真正弄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财势固然重要,但是情感基础并不是可有可无的,牢固的婚姻二者缺一不可。希望卡罗琳能尽早明白这一点。   “父亲生前一直说:宾利家族每个人身上都不缺乏风度和修养。卡罗琳,记住不能让人看轻了我们,坠了宾利家族的名声。”路易莎知道一时也不能让妹妹彻底扭转观念,便停止了劝说。她把手帕浸湿替卡罗琳净了面,待她的眼睛看起来正常一些,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摇铃让妮娜来收拾房间。   卡罗琳离开房间前踌躇了一下,问道:“那你与约瑟夫先生曾经见过面的事情,我可以告诉夏洛蒂吗?”   路易莎点了点头,坦荡地回答道:“可以,即使你不说,她也可以问自己的父亲。再说,我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尽管告诉她。”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她看得出盖茨黑德小姐对约瑟夫有不同寻常的感情,但是这是他们俩自己的私事,同她没有任何干系。她不会去劝诫阻挠夏洛蒂也不会鼓励她。   卡罗琳赞同的点了点头。路易莎不忘又交待一句:“你和盖茨黑德小姐一起逛街看戏,我都不拦着你。但是有时你自己要多替自己考虑一番,盖茨黑德小姐毕竟还太年幼。你不要什么都听她的话,行事之前,最好能多问问查尔斯或者告诉我一声也好。”   卡罗琳虽然点了点头,但是路易莎不确定她是否听进去,又是否会记在心里。她叹了口气,只好多花一点时间,以后多注意卡罗琳的行踪。毕竟她现在还处于迷恋达西的阶段,但愿她不要冲动做出什么错事,伤害了彼此的感情。路易莎相信,到时达西先生肯定不会再顾忌宾利的颜面了。他是个发起火来,不会留有余地的男士。到时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卡罗琳。   等到晚上,男士们打猎归来,路易莎一直在留意卡罗琳的举动。见她没有异常之处,这才暂时放下心来。至于夏洛蒂倒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待她的态度十分亲密。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没想到却意外地沉得住气。路易莎顿时有几分好笑,被人视作情敌,她该哭还是该笑?   ? ☆、Chapter 26 ?  雷诺茨太太准备的晚餐很丰盛,主菜是烧烤牛肉和羊肉料理以及肉肠卷和炸鲜鱼,佐餐的小点有优格加新鲜水果和涂着果酱的吐司。得知赫斯特夫人喜欢布丁,管家太太特地准备了巧克力海绵布丁,尤其滑嫩可口。   这一顿晚餐,宾客尽欢。晚饭后,一群人愉快地聚集在起居室,很快年轻的小姐们就提议玩牌戏。不过当路易莎提出让小姐们弹琴跳舞,她们就立刻改弦易辙,显然弹琴跳舞更能展现她们身上的才艺。路易莎与男士们都十分赞同她们的决定。   卡罗琳与盖茨黑德小姐两人合作弹了一曲二重奏,接着夏洛蒂极为热情地将达西小姐拉到钢琴前,又告诉乔治亚娜可以邀请路易莎和她共同弹奏。   “乔治亚娜,来吧,不要这么害羞。赫斯特夫人等着和你一起合奏一曲。”夏洛蒂看着达西小姐,又朝路易莎露出一个极为甜美的笑容。   接到达西鼓励的目光,腼腆的乔治亚娜害羞地同意了。站在一旁听到她们谈话的路易莎,也不得不走过去,以免辜负达西小姐的美意。得以脱身的盖茨黑德小姐丢下卡罗琳,脚步轻盈地来到了约瑟夫跟前,似乎暗示他可以邀请她下舞池。   卡罗琳默默地看了眼欢快离开的盖茨黑德小姐,难得地在心里转了下念头。路易莎告诫她的话,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并不傻,看的出来夏洛蒂似乎并没有她原先以为得那么天真单纯。   卡罗琳踌躇了一下,想要走到达西跟前,却记起达西早上甩她脸色的事情。她顿时犹豫了,她怕达西对她的怒气还没完全消散。最后反倒是善解人意的托马斯先生走到她跟前邀请她跳舞。   路易莎站在乔治亚娜身旁,并没有如夏洛蒂安排那般来一曲二重奏,而是倚靠在钢琴旁,替达西小姐翻琴谱。她建议达西小姐弹奏一曲轻快的苏格兰小调。舞池中的两对男女便在音乐声中跳起欢快的乡间舞曲。宾利与达西坐在临近窗户的角落,低声交谈。   “伊丽莎白来了兰顿,贝内特小姐现在应该是呆在朗伯恩吧。”宾利低声说道。   两人心中都了解,这个“贝内特小姐”指的是简。达西一瞬间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接话。宾利说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其他意图,但当他突然敏感察觉到达西的异样,他一下子联想到去年圣诞节后简来到伦敦的事情。他嘴唇龛动了几下,质问的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今年秋天,你准备去内瑟菲尔德打猎吗?”达西问道。   宾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打猎?我以为你会劝我把内瑟菲尔德庄园退租。”   “不,我没有这个打算。”   宾利试探地问道:“那你打算回赫特福德郡打猎吗?因为伊丽莎白小姐?”   达西显然被宾利的直接吓到了,他露出一个苦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宾利连忙摆摆手,“你知道,我的姐妹们,路易莎和卡罗琳,她们总是能很敏锐地发现男士们的心思。”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艰难地开口继续说道:“菲茨威廉,请你不要责怪卡罗琳的失礼。她只是还没有长大。”   “二十二岁的女士,还能算没有长大?”达西挑了挑眉,不过很快决定不再刁难好友,“好吧,只要你管住她的嘴,让她不要乱说话。我就没任何意见。”   宾利无奈地笑了下。两人最终也没再继续谈论有关贝内特家小姐们的话题。达西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在宾利离开朗伯恩前往伦敦之前,再告诉他去年发生的一些事情,到时他会祈求好友的谅解。   待达西小姐慢慢自如起来,能够愉快地弹奏时,路易莎便悄悄走开,拿了本坐在壁炉附近。夏天的季节,壁炉里并没有生火,因为有大大的玻璃窗,整个房间又十分开阔,路易莎并没有感受到夏天的热意。看来夏季还是适合来乡下消暑。如果此时呆在伦敦,估计那股潮热的气息都能将人闷死。   “每次看到你,不是在阅读就是在步行。你没有其他爱好了吗?”路易莎被耳边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倏地从书上拔起目光,抬头发现约瑟夫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对面。路易莎愣了一秒钟才回答道:“抱歉,我的兴趣十分贫乏,也没什么才艺。读书、散步起码能打发一部分无聊的时光。”路易莎用余光看了一眼舞池,达西小姐还在弹琴,舞池里跳舞的人却换成宾利和盖茨黑德小姐,以及达西和卡罗琳。路易莎顿时吃了一惊,这两人这么快和好了吗?看来估计是宾利的功劳吧。   “难得有女士愿意承认自己并没有才艺,”听到路易莎的回答,约瑟夫饶有兴致地上下扫了她两眼,突然问道:“你养过小动物吗?”   在这句话之后,路易莎被他稀里糊涂地带出了起居室。两人来到了彭伯利庄园的后院。   后院只有马厩那里挂着灯,所幸今晚的月光还算明亮,不会让人产生伸手不见五指的错觉。   “你干嘛带我来马厩?”路易莎借着马厩朦胧的灯光疑惑地望着约瑟夫,“如果你想让我来看健壮的马匹,那也最好等明天天亮。”   “那你怎么同意跟我出来的?!”约瑟夫眉头一挑,随即走进了马厩,弯腰在角落里摸索了一会,又钻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路易莎:……   她无语地望了约瑟夫一眼,而他手中拎着的兔子红着双眼,呆萌地看着路易莎。   约瑟夫笑道:“你不觉得它的眼睛和你很像吗?白天打猎的时候,我一撞见它就觉得特别眼熟。”路易莎很肯定隐藏在他浓密的络腮胡下面,一定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路易莎也学着他挑了挑眉头,嫌弃地看了眼无辜的小白兔:“然后呢?大半夜,你神秘兮兮把我叫出来,就是让我看一只兔子?”   “你不养它吗?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抱歉,我没那么多爱心给一只兔子,”路易莎怀疑地上下仔细打量了约瑟夫两眼,“倒是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约瑟夫先生吗?我怀疑你中了巫婆的魔法了。别告诉我,你最喜欢小动物。那我会怀疑早上兴致勃勃跟着达西出门打猎的是另一个人了。”   约瑟夫瞬间被她看得老脸一红,万幸光线模糊加上他满脸的胡子,任何微表情都不会被轻易察觉到。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异常。只是当这只兔子从草丛里跳出来,愣头愣脑地撞到他的马靴上,他神使鬼差地抓住了它,然后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他拎着兔子的耳朵,和它的红眼睛对视了几秒钟,突然决定将它带回来。其实直到晚餐后,他都没想好怎么处置这只红眼兔子。将路易莎带过来,只是他一时的突发奇想。   约瑟夫啪地将手中的兔子甩到路易莎手中,拍拍手上的尘土,然后转身就那么走了。就那么走了。   路易莎:……   被晾在原地的路易莎忙不迭地捧住兔子,她怀疑这只兔子撞傻了。因为它乖乖地呆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地让她抱着,显得十分呆萌。这只兔子该不会也被施了魔法了吧?!   “喂,你别急着走啊!你要我怎么处理这只兔子啊!!红烧、煎煮、烤炸……”   约瑟夫头也不回的回答说:“随你!”   路易莎欲哭无泪,突然觉得一下子画风转变地让她反应不过来,她朝约瑟夫离去的背影不死心地嚷道:“我不会养动物啊,兔子是不是要吃胡萝卜啊?还是蔬菜?”   远远传来一声:“你不知道怎么养它,那就让它饿死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路易莎的错觉,她发现怀里的小白兔似乎浑身瑟缩了一下。成精了这都?!   出来一趟,领回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兔子。路易莎没办法,悄悄找到了雷诺茨太太,暂时将兔子安置在厨房。她一再交代管家太太,千万别把兔子下锅煮了吃。等她明天找约瑟夫确认一下再做打算。管家太太满脸疑惑地同意了路易莎的要求。临走时,路易莎看了眼关在铁笼子里的兔子,红眼兔还是傻傻地拿眼望着她。   路易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傻,该拿它怎么办呢?兔子不都是很激灵吗?小短腿跑得飞快,藏在草丛深处,一般都很难被抓住。这只傻兔子该不会变异了吧!路易莎苦笑地发现原来有一天,她也会像霸道总裁一样,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小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可惜这句话的对象是一只傻乎乎的呆萌红眼兔。路易莎顿时觉得被一阵无力感击倒了。? ☆、Chapter 27 ?  翌日清晨,刚准备出门的路易莎被约瑟夫堵了个正着。   “赫斯特夫人,我有荣幸陪你一起散步吗?”约瑟夫朝路易莎欠身行礼,显得特别彬彬有礼。   路易莎眉头一挑,将手伸过去。约瑟夫顺势挽住她的胳膊,走出了彭伯利庄园。   “兔子呢?”约瑟夫窃笑着问道。   路易莎偏过头,瞪了他一眼。怪不得一大早在门口堵她,看来他是想来看西洋景的。可惜,她不会让约瑟夫得意太久的。   路易莎收回视线,淡淡说道:“我昨晚把兔子交给雷诺茨太太,管家太太早上就将它煮了。你没看到早餐桌上的那盘熟肉吗?”   约瑟夫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回答噎住了,回想起餐桌上撒着胡椒粉美味的熟肉,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了。   路易莎余光瞥见约瑟夫一脸便秘的表情,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约瑟夫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被路易莎的小把戏蒙骗了。   “抱歉,我开了个小玩笑。你不觉得很好玩吗?”路易莎笑道。   约瑟夫故意板着脸回答:“我并不觉得好笑,赫斯特夫人。”   “早上我就让妮娜把红眼兔子拿到树林里放生了。动物和人类一样,天性渴望自由广阔的天地。”路易莎含笑朝他解释道。   约瑟夫眉目舒展开来,微微颔首。两人提步,缓缓走了一段路程。   森林里有一条被人为踩出来的小径,估计是从此处经过的人多了,慢慢地便形成了一条路。朝阳的光辉还未变得灼热,透过树荫投射下来的光线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发烫。此时的森林十分热闹,鸟鸣声蛙叫声响彻在耳旁。每一步踩下去,脚下都似乎有无数的声响,但待你准备侧耳细听时,又觉得无法准确捕捉这个声音,亦无法表达与形容心中的感情。这是一种万物喧闹中的寂静。   “听卡罗琳说过,你曾经在伦敦生活过一段时间。”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路易莎觉得一直不说话有些尴尬,便随意找了个话题,如果真要细究的话,其中不乏探听约瑟夫来历的意图。   约瑟夫脸上轻松的神色慢慢隐去,瞥了一眼路易莎,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托马斯没有告诉你们吗?我的全名是约瑟夫·李斯特。”   路易莎一瞬间摸不到头脑,他的名字与伦敦有关系吗?李斯特?该不会是她印象中的李斯特家族?!纳尼?!路易莎脚下一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情不自禁望向约瑟夫,试图确认他说话的真实性。   “托马斯没有特意介绍过你的姓氏。也可能是我错过了,没有注意到。”路易莎解释道。   她瞥了眼约瑟夫的神色,觉得他并没有准备发怒的打算,便继续问道:“那你认识伦敦的李斯特伯爵大人吗?”   约瑟夫漫不经心地点头,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当然,他是我亲爱的伯父。”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路易莎不小心发出一声轻呼,随即连忙用手中的折扇捂住嘴,掩饰自己的惊讶。   路易莎惊讶的神色反而让约瑟夫放松了神情,他眉头舒展开来淡淡说道:“我离开伦敦太久了,估计上流社会交际圈的那群人早就把我抛在脑后。人类擅长遗忘任何无关自身的事情,一桩新闻保持一周的热度已经是十分罕见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我想赫斯特夫人应该很能体会这一点。你瞧你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约瑟夫话中有话,似乎意有所指,路易莎无法继续假装自己无动于衷。她脚步停了下来,视线在四周环绕了一圈,指着一颗参天大树说道:“我们到那边的大树根下休息一会吧。”   约瑟夫顺从如流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两人靠着盘根错节的大树根坐了下来。路易莎踌躇着如何表达自己的疑问。但今天的约瑟夫似乎格外坦诚,未待路易莎问出口,他已经开腔说道:“赫斯特夫人,你的变化很大。第一次见面,我几乎认不出你来。或许应该说和十多年前的宾利小姐差别很大。”   “以前的宾利小姐?你是说我十七岁时的样子吗?”路易莎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回答说,“我现在已经快二十八岁了。结过一次婚,又守寡了近三年时间。你确信要拿现在的我和十一年前的我做比较吗?”   未待约瑟夫回答,她便先发制人地探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约瑟夫神色复杂地看了路易莎一眼,似乎难以描述他们过去的关系。路易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屏住了呼吸,就怕他说他们以前是旧情人关系,那就太狗血了。幸好约瑟夫及时否认了。   在路易莎热切紧张的眼神下,约瑟夫反而不紧不慢了起来。他停顿了几秒钟,这才回答说:“也说不上认识吧。我那时不过二十岁,你也是位年轻的小姐,总免不了在各种社交舞会上碰面。”他嘴上的回答很轻松,心底却有些苦涩,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那些人早就将一切遗忘,只剩下自己画地为牢困在里面无法挣脱。他暗叹了一口气,罢了,如果她早已忘记当初的事,那他又何必再提起。   约瑟夫按下心中不断翻腾的心思,咧开嘴角笑道:“当年的宾利小姐可是十分的骄傲啊!”   路易莎暗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过去,看来估计是当年骄傲的宾利小姐无意中挫伤了同样傲娇的李斯特先生。或许彼此间可能还发生过口角。不过此时的男士们大多讲究绅士礼仪,估计并不是太严重的问题,不然现在约瑟夫也不会若无其事地跟她谈笑风生。既然不是什么大事,路易莎就放下了一颗心。   “所以你每次见到我,才都这么不客气吗?就为了报复当初的宾利小姐?李斯特先生,你的举止相当不符合绅士准则。”   约瑟夫觉得路易莎说起过去的自己,语气有些莫名的奇怪。不过他并没有深究,只是挑高了眉头,睁大双眼回答:“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一位合格的绅士。赫斯特夫人,你将我抬得太高了。”   路易莎笑着反驳他:“你不是绅士,我也不是淑女。不过我们在拉姆盖斯特就约定要彼此和解,不是吗?”   约瑟夫无奈地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竟然听到一位女士如此兴高采烈地宣布自己不是合格的淑女。”   “什么?约瑟夫,你刚说什么了?抱歉,我没听清楚。”   “不,没什么。”   “你年轻时在伦敦生活了一段时间,感觉如何?不喜欢伦敦吗?所以你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路易莎随口问道。   约瑟夫脸色一僵,深吸了一口气。路易莎连忙解释道:“抱歉,是我失礼了。如果这涉及你的隐私,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的问题。”   约瑟夫啪地躺倒在草坪上,仰头透过树梢望向头顶的天空,蓝天似乎格外地遥远,触不可及。路易莎一瞬间觉得他似乎又一次沉入了独属于自己封闭的空间。   “伦敦?赫斯特夫人,你喜欢那个地方?”约瑟夫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路易莎分辨不出他的神情,不确定他是否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她斟酌了一下回答说:“也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吧。伦敦只是一个普通的城市。”   “是吗?普通?一个一半奢靡一半腐烂的城市,能算得上普通吗?”   对面约瑟夫的反问,路易莎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听他继续说道:“抱歉,赫斯特夫人,像您这样从小生活优越,一辈子不愁生计的女士,应该没见过伦敦腐烂的一面吧。您印象中的伦敦应该是五光十色、色彩斑斓,有数不清的舞会、漂亮的衣服、华丽的首饰,人人高贵典雅、举止得体……”   路易莎面露不满地反驳他:“抱歉,先生,你这是在讽刺我吗?我想你搞错了,我不喜欢舞会。我们不是已经彼此和解了吗?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我可不是好脾气的年轻小姐。”   “是吗,跳舞估计是夫人年轻时的爱好吧。抱歉,我忘了,你现在的兴趣是散步和阅读。”约瑟夫笑了,并不在意路易莎的怒气。他继续说道:“但是,夫人你冷静想一下,我说的是事实,你从没接触过伦敦下层人的生活。”   路易莎一时哑口无言,确实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接触到的都是富裕的上层阶级,即使是在朗伯恩认识的家族,也都是财产不菲的乡绅们。真正穷苦的下层人她从未接触过。她很了解中世纪的黑暗以及圈地远动造成无数人的流离失所,但那也只是纸上谈兵。   路易莎在约瑟夫一副肯定如此的眼神中,艰难地点了点头。得到路易莎的肯定,约瑟夫突然又觉得逼迫一位天真的女士赞同他的观点,似乎有些没意思。他一瞬间有些意兴阑珊。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赞同伦敦的奢华糜烂是建立在贫穷肮脏邪恶之上,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纠结这个问题,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Chapter 28 ?  约瑟夫沉默地抿紧了双唇,将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神色淡漠地仰头看着天空。他的举止可能不符合绅士的准则,一定程度上说,可以算得上失礼。不过路易莎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在她的印象中,从一开始,约瑟夫就是一个视传统规则如无物的男人。他生活在自己独立的空间里,拒绝一切窥探,也不在意外界的任何目光和声音。   其实路易莎心底未尝没有暗暗佩服过他的勇气。有时他举动失礼、言语刺人,有时又显得彬彬有礼、进退得宜,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去年在拉姆盖斯特,他拒绝了路易莎的求助,但最后却登门为玛丽夫人医治。如果不是哈特利夫人无意中透露出来,也许她会一直误会他。从那时起,路易莎就认定不管他外在是如何表现,实际上他是一个温柔的人。据她观察,约瑟夫先生身家不菲、家境优越,但他却投身艰苦的医学工作,多年在外奔波,脱离一切声色犬马的生活。这未尝不是一种大无畏精神。   路易莎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只看得见他仰望天空的侧脸,她顿时察觉到约瑟夫反常的沉默。虽然被胡子遮挡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她收回目光,也学着约瑟夫抬头仰望天空,淡淡说道:“你看过日出吗?”   没有等待约瑟夫的回答,她继续说道:“我看过。黎明时分,面对着朝阳的方向,凝视着通红的火球从地平线下慢慢浮现。梦幻般的色彩瞬间冲散了一切阴影和黑暗,整个人感觉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完全被净化了。一切沉重的东西都从身体里被带走了。到傍晚的时候,夕阳又有另一番瑰丽的色彩。但是假如此时,你保持着黎明时分迎接朝阳的姿势,一直站着不动不曾改变方位,那么阳光就会躲在你身后。你的眼前只剩自己的黑影,反而错过了落日西沉的美丽余晖。只有迎着阳光,阴影才能被踩在脚下!”   “只有迎着阳光,阴影才能被踩在脚下。”约瑟夫嘴中喃喃地重复着路易莎最后一句话。   他神色一凛,突然爬起身,热切地望着路易莎:“赫斯特夫人,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说完他身手矫健地往前跳跃了几步,绕过盘绕在地面上的大树根,背对着路易莎往回走。路易莎被他一惊一乍吓到了,待站起身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晾在原地了。她皱着眉头,狠狠瞪了一眼约瑟夫的背影。   约瑟夫好像有背后灵一般,突然回过头:“不准偷偷在背后瞪我,”他嘴角一咧,露出幸灾乐祸的可恶笑容,“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记得早起啊。我不介意去拍门喊你起床,不过要是惊动到其他人,我就不管啦。”   约瑟夫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快步在森林里穿梭。被留在原地的路易莎,神情愤恨地跺了下脚,旋即又失笑了。好吧,他还能耍小把戏,那看来他的心情应该恢复过来了。她就勉为其难接受他的邀请吧!   有关日出的邀约最终却没能成行,一桩意外的发生将一切计划都打乱了。达西先生一早外出却带着震惊的神情返回彭伯利庄园。他脚步凌乱,对面好友们的询问,极力维持镇定,一再表示他并没有大碍。但是实际上他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痛心得无法抑制。因为他心仪的姑娘伊丽莎白小姐最小的妹妹莉迪亚,重蹈了他妹妹相同的覆辙。乔治亚娜幸运地被即使发现,最终他将妹妹带回家中,但是莉迪亚小姐恐怕没有这种好运。因为赫特福德郡人的轻信,所有人都被威克姆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天知道,莉迪亚小姐与威克姆先生私奔,最终威克姆会将这个可怜的姑娘带到哪去。   为避免引起朋友们的注意和过多的好奇,他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但是即便这样做,也无法使他的内心获得任何平静。他在房间里不停踱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多少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因为事涉乔治亚娜的名誉,他不愿在外人面前揭穿威克姆的真面目,如今却造成如此可怕的后果。   莉迪亚小姐虽然为人轻率,但是如果她完蛋了,她的姐妹们,甚至贝内特全家人都会跟着名誉扫地,以后她们姐妹的前途就更加艰难了,再也难攀上一门得体的婚事。虽然他现在还不确定伊丽莎白是否会爱上自己,但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过错使她蒙受痛苦。可怜的伊丽莎白,她现在肯定十分痛苦和惊恐。   达西在书房里踱着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叫来了雷诺茨太太,吩咐她准备马车,他必须马上去寻找威克姆的踪迹,迟一步,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甚至他有可能必须提前回伦敦。   因为达西先生准备提前离开的决定,客人们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是因为达西的脸色十分难看,朋友们都只好三缄其口。连一向沉着冷静的达西都露出一副棘手的模样,他们也不好再多加询问。虽然达西一再要求他们尽管放心在彭伯利庄园住下,但是主人有急事离开,客人们当然不能那么不识趣,他们也表示收拾好行李便准备启程。达西先生仔细交待了一番,安排安妮斯利太太陪伴乔治亚娜,紧接着让雷诺茨太□□排好客人的行程,又一再向朋友们道歉后,便急匆匆地乘坐马车离开了德比郡。   被晾下的客人们一头雾水,卡罗琳也一直嘟着嘴,觉得十分扫兴。善解人意的托马斯先生见众人兴致不高,便趁机邀请大家前往他名下一座位于肯特郡的盖茨黑德庄园。路易莎犹豫了一下,和宾利商量过后,还是婉言谢绝了托马斯先生的邀请。宾利准备返回伦敦,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卡罗琳在路易莎的劝说下,也终于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回去。   但是等第二天早上准备出发时,卡罗琳突然又改了主意,她表示已经答应了盖茨黑德小姐的邀请,准备前往盖茨黑德庄园。路易莎试图劝说妹妹改变主意,不料卡罗琳却意外地十分坚持。宾利与路易莎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此外约瑟夫也表示他有其他事务要处理,将独自启程上路。这样彭伯利庄园的客人们便分成了三路出发,首先离开的是托马斯先生一行人。盖茨黑德小姐对于约瑟夫没有一同随行,十分不满,临别时一直纠缠着他,强烈要求他做出承诺必须在事务处理妥善后前往盖茨黑德庄园。   约瑟夫四两拨千斤,没有拒绝也没有赞同,最终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不过好歹将夏洛蒂小姐哄上车了。路易莎站在一旁看着约瑟夫和夏洛蒂纠缠了好半天,这才将人送走,她也不禁抹了把汗。这位小姐还真让人摸不透,有时天真娇憨,有时又深沉地让人看不明白。   宾利和雷诺茨太太正在安排马车和行李。送走了托马斯一行,约瑟夫回头望向路易莎,现在只剩他们二人了。   “赫斯特夫人,真是可惜,我们没能看到美丽的日出。”约瑟夫满脸遗憾地说道。   路易莎笑了笑:“欢迎你来伦敦,有机会我们可以再约。虽然伦敦气候不那么美妙,但是看日出的地方还是有的。”   提起伦敦,约瑟夫脸上快速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掩饰地朝路易莎笑了笑。他没有接话,也没有回复路易莎的邀约。路易莎心底突然有点失望,她朝约瑟夫点了点头,便沉默了下来。   马车载着行李过来了,宾利在车厢里喊路易莎上车。约瑟夫走到路易莎跟前,体贴地扶着她的胳膊,送她坐进车厢。彼此手臂交握的部分,温度滚烫得吓人,他们脸上都闪过不自然的神色,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路易莎坐定后,约瑟夫便替她关上了车厢门。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驶出了彭伯利庄园的大门。仆人牵来约瑟夫的马,他调整了下行李的位置,便利索地翻身而上。随着嗒嗒嗒远去的马蹄声,热闹的彭伯利庄园瞬间人去楼空,又继续沉静了下来。   坐在车厢里的路易莎,心情亦有些低沉。或许是没能顺利看到日出的缘故吧,一种莫名的思绪萦绕在她的心头,徘徊不去。她不禁将头探出车厢外,回头往后看,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路易莎,路易莎……”宾利朝路易莎喊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查尔斯,怎么了?”   宾利疑惑地问道:“路易莎,你在看什么?别让风吹走你的披肩,小心又犯头疼症。”   路易莎转回头,收紧了肩膀上的披肩,朝宾利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次实在是太匆忙了,不知道达西遇到了什么难题?我都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宾利叹了口气。   路易莎附和地应了他一句。心下暗道:宾利,你不用太担心,达西此行一定会顺利的,最终也会抱得美人归。? ☆、Chapter 29 ?  回伦敦后,路易莎给卡罗琳去了一封信,不久收到她的回信,称一切顺利。路易莎与宾利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回到伦敦后,必然要通知各位亲朋好友,路易莎便让仆人送了一封信到威廉先生家中。仆人却带回一个消息:威廉先生结婚后,哈特利夫人带着小玛丽陪着新婚的侄子夫妻住在李斯特家中。   路易莎斟酌再三,这才去信询问哈特利夫人是否方便上门拜访。很快她收到哈特利夫人热情的回信,邀请她参加第二天的下午茶会。   翌日出门时,路易莎发现隔壁的房子里已经有两三个仆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妮娜十分兴奋地嚷道,她预料的果然没错,隔壁的房子确实租出去了,她相信主人很快就会搬进去。路易莎自然对此事无可无不可,不过还是交待妮娜不要四处打听,免得给邻居留下不好的印象。妮娜嘀咕了几句,在路易莎严厉的目光中,点头同意,表示一定闭上她爱好八卦的嘴巴。   路易莎无奈地笑了笑,妮娜各方面都不错,为人勤快手脚利落,就是有点咋咋呼呼又特别喜欢搜集八卦,有时头脑不够灵光嘴巴也不够严。但是人无完人,看在她个性单纯没有心机的份上,路易莎通常情况下并不会过分苛责她。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她便提醒妮娜一两次,妮娜在这方面倒是分得清是非轻重,往往十分顺从主人的意见。因此,对于她一些无伤大雅的举动,路易莎也就笑笑得放过了。   马车在李斯特家门口停了下来,妮娜扶着路易莎从车上下来。两人却在进门之前遇见一位刚从李斯特家中走出来的男士。两人错身而过时,这位绅士让到一旁,欠身朝路易莎微微行了一礼。路易莎趁机好奇地瞟了他一眼,恰好他也抬过头来,两人对视了几秒钟。他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眼神慑人、鼻梁高挺,一张脸长得十分干净。路易莎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便笑笑点头从他身旁走过,他却突然嘴角微翘,瞬间露出一整排亮眼的牙齿,留给路易莎一个狡黠的笑意。   路易莎不禁回过头又瞥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待走进了大门遇见迎面走来的乔治,她才恍然大悟:这位先生长得有点像乔治,估计是李斯特家的亲戚吧。   路易莎没认出约瑟夫。这一点自然是情有可原,约瑟夫并不是突发奇想,将一脸胡子都刮了干净。他找了伦敦最好的师傅替他修脸,只是因为他想以最好的面目出现在李斯特一家面前。属于他的战役即将开始。约瑟夫没有和路易莎姐弟一同启程,路易莎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他竟然会提前一步回到了伦敦,而且还租下了她隔壁的房子。   约瑟夫是在回伦敦后几天才拜访李斯特家的。他的归来像一个重吨炸弹一下子将李斯特家炸开锅了。   “天啊,妈妈,这个人要回来抢本该属于我们的财产!”李斯特家的小女儿玛利亚朝李斯特夫人大声嚷道,神情十分惊慌。   李斯特夫人暗暗瞪了慌里慌张的小女儿一眼,含笑安抚她:“玛利亚,那是你堂哥。你大概忘记了,你小时候,约瑟夫经常带你出去玩。”   李斯特伯爵抖了抖手中的信函,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发现没有其他重要事件,便无趣地放回桌上,继续他的早餐。   “夫人,请给我再来片吐司。”   李斯特夫人亲手夹了片面包放在他盘子里,忧心忡忡地望了丈夫一眼。她捏着嗓子说话,极力使自己的表情变得温柔可亲:“亲爱的,我很高兴约瑟夫终于想通,能体谅我们的思念之情,愿意回到伦敦。要是此时卡桑德拉还在,她一定也十分高兴。希望这次回来,约瑟夫已经改掉他那糟糕的脾气。”李斯特夫人提起自己早已去世的侄女,露出一副哀伤的表情,顺势滴了几点眼泪。   她这一番装腔作势的表演显然没有入李斯特伯爵的眼,他对侄子的归来毫不介意。约瑟夫十年前离去时不曾让他吃惊,如今侄子回来了,亦不会使他动容。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侄子总有一天会回来,也会在某一天继承他的全部财产。从很早他就十分清楚这一点。      至于女人们的担忧,伯爵大人并不关心这些,两个女儿他都留给她们可观的财产,李斯特夫人也可以生活无忧过完下半辈子,他自认为对她们已经尽到义务了。他对家人们的如临大敌,觉得无法理解,当然他不会表示出这一点,因为他与她们并没有共同的话题,他也没兴趣同她们深入交流。   伯爵大人在大女儿结婚前回来了伦敦,看样子会呆上一段时间。李斯特夫人自然是大喜过望,并慷慨地允许乔治在此期间一同与他们用餐。乔治讽刺地想道,等伯爵大人离去后,他估计又会被赶回厨房和下人们一起用餐。按照珍妮雅大小姐的话来说,哦不,现在他应该称呼她戈德温夫人,她说:乔治就是个下等人,不配同她们一桌用餐。同他坐在一起,她宁愿饿死。但是她说过的话看来不会应验了,乔治微微抬起头,视线中,戈德温夫人正同丈夫亲密地坐在一起,她忘记了宁愿饿死的誓言了。人类还真是健忘。   因为在同一个餐桌上,此时,乔治自然也知道了伯爵大人的侄子已经回到了伦敦,很快就会拜访李斯特一家。他从未见过这位先生,也谈不上好恶,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吃自己的早餐。他倒是祈祷这位先生可以恶毒一点,伯爵大人一过世,他就能立刻将这些女人统统赶出去。  约瑟夫来访时,伯爵大人让仆人带他去了书房。两人会面的过程十分平静。   “你在外面玩够了?”伯爵大人玩味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年轻人。   “十年了,伯爵大人一点都没变,您的外形还是如往日般轻易就能获得女士们的垂青。”约瑟夫眉头一挑,朝他露出一丝笑意。   李斯特伯爵哈哈大笑了起来,上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亲爱的侄子,你可是变得沧桑了许多。别太操劳了,你可是李斯特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李斯特伯爵挤了挤眉头,“我可不想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费心找一个隔得老远、从未谋面的家伙继承我的家业。你也该在伦敦定居下来了。”   “我怕我留在伦敦,会让亲爱的李斯特夫人寝食难安。”   李斯特伯爵皱着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约瑟夫,女人能有什么见识,供她们吃喝,让她们有漂亮衣服穿有舞会可参加,这样就够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必在意她们多余的想法。我相信她的手还不会伸得那么长。”   约瑟夫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伯爵大人还是这么天真。十年前他就是太相信伯父这一套论调,才让李斯特夫人把他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这些女人远不是伯爵大人想象中的那么天真可爱、温柔可亲。她们像贪婪的豺狼,瞪着碧绿的眼珠,环伺在你周围,趁你一不注意,就会猛地扑上来,狠狠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李斯特夫人端着茶点,亲自送了进来。   约瑟夫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角:“亲爱的李斯特夫人,您不必如此客气,茶点让仆人送进来就可以。您的好意,我实在消受不起。”   李斯特夫人嘴角的笑意一僵,在心中暗暗骂了几句没有教养的家伙,这才按捺下不满,重新恢复温柔可亲的模样,朝约瑟夫笑道:“亲爱的侄子,你离开伦敦这么久,我和你伯父,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离开就是十多年。我知道,你肯定还不能原谅卡桑德拉,但是看在可怜的侄女已经过世的份上,你好歹每年去她的墓园献一束花。从前,她是多么深爱着你啊!约瑟夫。”李斯特夫人极力表演她的剧本,可惜观众并不领情。她嘴角两道深深的竖纹早已出卖了她,即使她极力微笑,仍然显得面目僵硬,反而更加滑稽可笑。   约瑟夫眼神一凛,随即又舒展了眉头,他明白这个女人是故意提起卡桑德拉。他朝李斯特夫人邪邪笑道:“是啊,卡桑德拉从前对我实在太过深情。我一直铭记这一点,一回到伦敦我就去她的墓园看过了。万幸这些年来,我安排了忠心的仆人照料她的墓园,如今一看,果然十分妥当。不过仆人告诉我这十年里卡桑德拉的墓园并没人任何访客,实在是情景冷落。不过伯母大人,您不必担心这一点,现在我及时回来了。以后我一定会时常去看望她的,并转达您对她的一片深情。”   李斯特夫人被他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几乎挂不住笑容。李斯特伯爵对他们之间的机锋不感兴趣,他满脸厌烦地朝李斯特夫人挥挥手,让她下去。李斯特夫人抿紧了嘴,不甘不愿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偏过头狠狠瞪了约瑟夫一眼。约瑟夫却朝她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李斯特夫人气得胸膛激烈起伏。这个没父母教养的家伙,果然和乔治那个贱种一样,都是一路货色,实在让人厌烦。   约瑟夫短暂拜访了李斯特伯爵便离开了,临别时伯爵大人邀请他参加当天的晚餐,约瑟夫十分乐意地点头同意了。能在同一个餐桌上,欣赏她们食不下咽的表情,他肯定能胃口大开吃下一整只烤鸭。   ? ☆、Chapter 30 ?  约瑟夫很意外在离开李斯特家之前,与路易莎碰面。显然路易莎并没有认出他,他也不打算当场寒暄,李斯特家并不是个合适的场所。他想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次结识。乔治走在他身后,快步朝路易莎迎了过去。约瑟夫站在远处,看见他们十分熟稔地彼此寒暄。他眉头一皱,路易莎怎么和李斯特家的私生子这么熟悉。他若有所思地深深凝望了他们一眼,转身骑马离开。   乔治似乎对他的目光略有所察,他抬起头望向了约瑟夫离去的背影。路易莎朝他喊了几声,他都没注意到。   “乔治!”路易莎疑惑地望向乔治,转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乔治晃过神来,连忙朝路易莎笑道:“路易莎,我带你去哈特利夫人的房间吧。”   路易莎笑着点点头,提步走在他身旁。   路易莎先去见了李斯特夫人,李斯特伯爵并没有出现。她礼貌地问候了李斯特一家,一如既往地发现李斯特夫人还是那么高高在上、拿腔拿调。她抬着下巴,瞥了路易莎一眼:“哦,赫斯特夫人刚从德比郡回来啊。我听说宾利家与达西家族一向交好。不过我总是建议年轻的女士们多留在自己家中,”她摸了摸坐在身旁的玛利亚黯淡发黄的脸蛋,“就像我可爱的玛利亚,她总是愿意陪在我身边,从不随意外出。我敢说她从没离开过伦敦。”   路易莎眉毛一挑:“哦,玛利亚小姐从未离开过伦敦。看来,夫人认为这是一件大好事。那我也勉为其难地赞同您的观点。”   坐在对面的玛利亚,用像看臭虫的眼光不客气地打量着路易莎与乔治。眼中满满的恶意,连不愿意用恶意揣度人心的路易莎都察觉出来了。玛利亚小姐意味深长的目光不停在她和乔治身上扫视。路易莎心下厌烦,不愿久留,便提出说想去看望哈特利夫人。   乔治一下子站起身,说要带路易莎过去。哈特利夫人住在后面的一栋小房子里。威廉夫妇也住在那里。   两人转身离去后,还能听到背后玛利亚小姐肆无忌惮的刻薄声音:“天啊,她身上的裙子花样,我敢说那是伦敦三年前的款式。真是土得掉渣了。”   “玛利亚,你要体谅赫斯特夫人的处境,她可是个孀居的寡妇。钱财自然是紧紧搂在身边,一分一毫都要斤斤计较,哪能像年轻小姐一样随意打扮。”李斯特夫人回答道。   显然这对母女,认为在自己家中无需披上伪装,她们自然原形毕露,对待路易莎的态度也十分随意。路易莎对此十分意外,她没有想到上流社会中还有人会这么赤.裸裸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她以为她们起码会懂得戴上虚伪的彬彬有礼的面具。虽然这种虚伪也同样让人作呕。   身旁的乔治歉意地看了路易莎一眼:“赫斯特夫人,实在抱歉,都是我连累你了。”   路易莎此时才真切体会到乔治在这个家中艰难的处境,她拍了拍乔治的手背,朝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可不能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这样反而让恶人更得意了。”   走过一条小径,不远处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房子。两人走到门口,乔治朝路易莎露出腼腆的笑意:“哈特利夫人就住在里面。我就不妨碍你们了,相信你们许久未见,肯定有许多话想说。过几天您有空吗?我可以上门拜访您吗?赫斯特夫人。”   路易莎轻笑道:“乔治,我一直有空,欢迎你随时光临。我想我的家虽然不大,不过肯定比宽敞华丽的李斯特家更让人觉得舒适。”路易莎朝他眨了眨眼睛。   哈特利夫人在屋里听到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乔治便顺势告辞了。路易莎亲密地挽着哈特利夫人的胳膊,走进了一楼的小起居室。   “刚好,威廉夫妻出门办事,去处理那家新开的出版社。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哈特利夫人满脸笑意地朝路易莎说道。   “夫人,这段时间,您过得好吗?小玛丽呢?她在哪里?”路易莎凝望着她深情地问道。   哈特利夫人被逗笑了:“你这么多问题,我应该回答哪一个。小玛丽还在午睡,不然我们进去悄悄看一眼吧。”   路易莎一脸的跃跃欲试,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婴儿房。房间里的侍女连忙站起身,哈特利夫人朝她摆摆手,小声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吵醒孩子。两人走到婴儿床前,围绕着低头静静凝视着沉睡中的小天使。   小玛丽长大了许多,一张脸长开了,依稀有些玛丽夫人往日的模样,尤其是圆润的小下巴特别像。长长的眼睫毛安静地盖了下来,小嘴嘟嘟的,十分粉嫩可爱,粉嫩嫩的小脸蛋像纯白无暇的茉莉花瓣。虽然紧闭着双眼,但是路易莎预料得到,长大后,小玛丽一定会是一位大美人。哈特利夫人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沉睡的婴儿,眼中的慈爱满满地几乎要溢出来。   过了一会,两人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婴儿房,回到了起居室。   哈特利夫人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路易莎若有所觉,犹豫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遇到难题了吗?”   哈特利夫人皱紧了眉头,苦笑道:“本来这些事情不该说出去。不过你也不是外人。我实在是很担心小玛丽。”   在路易莎疑惑的目光中,她继续说道:“本来威廉结婚前,珍妮雅说把格罗斯维诺街的房子退掉,重新再买一间。这些我都没有异议。但是退租后,珍妮雅却搬到娘家住,还让我带着小玛丽一起住过来。我本来想着他们刚结婚,在李斯特家住几天也无伤大雅,但是如今都好几月过去了。我实在是没有脸面住下去了。李斯特家的仆人都嫌我们碍眼了,若是当着主人的面,仆人们倒是很周到,一旦私底下,就推脱偷懒。我使不动他们,也不敢使唤他们。珍妮雅说李斯特家的仆人已经够多了,便做主把小玛丽的保姆和奶娘都辞退了。我毕竟年纪大了,照顾小孩力不从心。”她长长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珍妮雅夫人不喜欢小玛丽?”路易莎犹豫了下问道。   “何止不喜欢,我感觉她简直把小玛丽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路易莎诧异道:“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早知道威廉先生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吗?她结婚前都没在意,怎么现在反而转变了态度。”   哈特利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路易莎:“我本来也不敢确定。但是有一次我半夜起床,去看小玛丽,发现婴儿房里没有一个仆人,窗户大开着,风一直往屋里吹。这真是要命,当时把我吓得半条魂都没了。还好,小玛丽后来没有出现病症。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像她过世的母亲。后来我就让我贴身的侍女寸步不离地守在小玛丽身旁。”   路易莎吓得惊呼了一声,脸色十分难看:“怎么有人这么大胆!珍妮雅看起来不像是十分恶毒的女人。我以为她最多是比较高傲一些罢了,有点有钱人的臭毛病。”   “我也至今都不敢置信,知人知面不知心。难为她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心肠这么恶毒。我正准备这一两天就带着小玛丽离开,搬回老宅去住。”哈特利夫人脸色坚毅地说道,“可惜老戈德温看错了人,还将我托付给威廉,让他照顾我的后半生。如今我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实在是个不能依靠的人。如此薄情,对自己女儿尚且这般漠视,我这个隔了一层的伯母又怎么会让他放在心上。他现在对珍妮雅言听计从,只关心自己的报社。珍妮雅也是抓住这一点,才对我们肆无忌惮。”   说到最后她的神情又低落了下来:“可惜我年纪大了,又能照顾小玛丽到几时。而且她长大后如果没有财产,婚姻必然十分艰难。想到可怜的玛丽,我就忍不住难过。我辜负了她的托付。”   路易莎紧紧握住哈特利夫人的双手,安慰她说:“您别太担心,好好保重身体,这样才能长久看着小玛丽长大成人。您是她唯一的依靠啊。”她想了想又说道:“亲爱的哈特利夫人,如果您不介意我寡妇的身份,我想做小玛丽的教母。有了这个身份,我也能有机会照顾她一二。”   哈特利夫人满脸惊喜,连声说道:“我怎么会介意呢?小玛丽肯定很高兴有你做她的教母。这是好事啊,”哈特利夫人迅速收起眼中的泪意,坚定地说道,“这个仪式要尽快操办。我明天就立刻带小玛丽搬家。”   路易莎喟叹了一声:“夫人,您别急,慢慢来。威廉先生这里的事情也要处理好。而且这件事情也得经过他们夫妻的同意。”   “你别担心,我会劝威廉同意的。这件小事,他难道还要违背我的意愿。”哈特利夫人一脸的信誓旦旦。   路易莎用过下午茶点就离开了,与哈特利夫人约定,搬家后要及时通知她。不想,她俩都没预料到,威廉夫妻果然坚决不同意路易莎做小玛丽的教母。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Chapter 31 ?  十多年前,约瑟夫刚满二十岁,是牛津大学的高材生,相貌英俊、体格健美、家境优越,是人人羡慕的大家少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他成年之前父母就相继过世了,还好他的伯父李斯特伯爵将他接到了伦敦。他住在伯爵家中,一边念书,一边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青春,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   约瑟夫想起这些已经消失的岁月,恍如隔着一层落满灰尘的玻璃,总也是触摸不到。感觉很近,似乎近在眼前,犹如昨日情景重现,下一瞬却又觉得很遥远,看着似乎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模模糊糊没有真实感。   年轻的李斯特先生信奉伯父的那一套理论,女人们都只是摆在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是装点门面的工具。她们肤浅愚蠢,根本无法理解男性的世界。仗着年轻的相貌与高人一等的家世,所向披靡的李斯特先生对这一点深信无疑,只要他看的上眼的女人,只要朝她们眨眨眼睛,狡黠地笑一笑,她们就一个个轻易投怀送抱。太过轻易得到,自然不会有珍惜之意。   当李斯特夫人提议将自己的侄女嫁给约瑟夫时,约瑟夫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他结婚只是因为他觉得大家都这么做罢了,他需要一个继承人。李斯特伯爵也是这么告诉侄子的,他需要一个继承人。于是这桩婚约被迅速确定下来,两个毫无共同兴趣爱好与话题的年轻男女阴差阳错结成伉俪。毫无疑问,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迅速变成一个可怕的灾难。   年轻的卡桑德拉夫人,不缺美貌,却缺乏独立思考的智慧也缺乏耐心不懂忍耐。她简直是女版的约瑟夫。两个人婚后像两座激烈相撞的火山,灼热的岩浆烧毁了他们之间的生活,也反噬到他们自身。当约瑟夫意识到,他们需要彼此沟通和谅解时,每当他们彼此冷静下来希望能缓和糟糕的现状时,年轻的卡桑德拉夫人总是会轻易被自己的姨母李斯特夫人影响。   李斯特夫人彼时尚未死心,她认为自己还有可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继承人。但是当她流产后,医生宣布她此生只能有两个女儿后,伯爵大人彻底放弃了。李斯特夫人也不得不死心,出于强烈的恐惧心理还有莫名其妙的被害妄想症,她向伯爵大人建议将自己的侄女嫁给约瑟夫。这对夫妻结婚后,接受了李斯特夫人善意的建议,仍然住在李斯特府邸。   控制欲强烈的李斯特夫人试图控制约瑟夫,也希望他有一个偏向于她的继承人。出于这种不可告人的意图,李斯特夫人自然紧紧抓住卡桑德拉夫人,他们夫妻婚后的不和一大部分缘故是由李斯特夫人造成的。她希望借此机会,让卡桑德拉夫人更加靠近她,或者说让卡桑德拉夫人错误地意识到她只能依靠李斯特夫人。   不得不说,她的手段粗暴却十分有效,在她不断在卡桑德拉面前诉说约瑟夫的花心行径,又故意在约瑟夫面前袒护卡桑德拉后,这对年轻的小夫妻之间势同水火渐行渐远。对丈夫的失望之下,卡桑德拉对姨母大人越加的言听计从。   约瑟夫苦闷之下越发在外流连不肯回家,关于他花天酒地的各种荒唐行径不断传入卡桑德拉耳中。但她却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约瑟夫得知这一消息后,满怀欣喜,两人之间的战火突然一下子因为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平息了下来。   约瑟夫不再喝得醉醺醺,跟着朋友们逛妓院戏场,他开始学着留在家里陪伴卡桑德拉。他们每天会去公园散散步,约瑟夫会指着偶然从草丛中飞出的鸟群,吹嘘他如果手中有□□,肯定能统统将它们打落下来。年轻的母亲笑颜如花,灿烂如娇艳的红玫瑰,终于褪下那一层尖刺,两人首次尝试着彼此靠近互相依偎。   可惜好景不长久,好花不常开。他的好友卷入一桩桃色绯闻,他的情人是一个戏子,意外怀孕了。但是这位好友却是家中小儿子,父母管束得很严厉,他没有多余的财产来安置这位情人。情人闹到他们的学校,为了好友的颜面,约瑟夫不得不私下帮他将情人安置妥当。但这件事情,传到卡桑德拉耳中,却变成了约瑟夫在外包养了一个情人,而且这个戏子还怀了约瑟夫的孩子。   高傲的卡桑德拉夫人怒极攻心,找到晚归的约瑟夫对峙。约瑟夫一再解释,卡桑德拉都不肯相信,又有李斯特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两人立刻吵得不可开交。吵架的结果是八个月大身孕的卡桑德拉夫人动了胎气,当场倒下,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脚踝蔓延到地板上。约瑟夫被吓傻了。他满脸惊恐,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李斯特夫人一边尖叫,一边吩咐下人立马去找产科医生。   孕妇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从密闭的卧室里穿透出来,充斥着约瑟夫站立的每一寸空间。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焦躁不安,直到医生神色沮丧地向众人宣布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的结果。这个消息像一道猛烈的闪电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都劈醒了,他倏地闯进了卧室,扑到卡桑德拉床前。可惜卡桑德拉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来。在痛苦的挣扎中,她的嘴唇早已变得发紫,肚子可怕地高高隆起。   无时无刻不在吵闹大发雷霆,让约瑟夫觉得不可理喻的妻子,现在终于闭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彻底安静了下来。但约瑟夫发现他一点都没有欣喜的感觉,他的心里像被人挖走一大块,空空荡荡的。他浑身不停发抖,用额头撞击着床沿。他的脑海里像有一个针不停刺痛他的神经,他痛苦地捧着头颅在地上翻滚着大喊大叫。   在这之后,他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卡桑德拉是怎么被安葬的,他都觉得模模糊糊记不清了。功课也暂时停了下来,他不去学校,不见朋友,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他偶然路过下人的房间,听到他们在议论卡桑德拉生前收到一封来自“约瑟夫情人”的信函。年轻的约瑟夫敏锐地察觉到一切似乎很不寻常,他千辛万苦找到了早已被遣退的卡桑德拉的贴身侍女。   侍女交给他一封信函,就是那封来自情人的信,信中还夹着一枚卡桑德拉送给约瑟夫的胸针。侍女告诉他,这枚胸针是随信一起送过来的。这枚胸针,约瑟夫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丢失了,因为害怕卡桑德拉生气,他一直不敢告诉妻子。自然更不可能落到那位子虚乌有的情人手中。   但在这封信里,这位情人却对卡桑德拉大加讽刺,说约瑟夫十分厌烦自己的妻子,还把妻子送给他的胸针丢给她,让她随意处置。这位情人在信中劝卡桑德拉早点退位让贤,甚至恶毒地诅咒她生不出孩子。卡桑德拉也因此更加确信无疑,认定约瑟夫出轨了,任他百般解释都变成借口和谎言。   约瑟夫一再追问侍女,她却说不出信件的来源,只告诉约瑟夫是某一天下午突然由李斯特府邸的仆人送来的。约瑟夫再去寻找这位仆人,却没有任何踪迹,所以人都一口咬定从来没有这个人。   李斯特夫人甚至向伯爵大人哭诉,约瑟夫冤枉她治家不严。可惜她那两个愚蠢的女儿却口风不严,私底下大骂约瑟夫,称绝不会让他夺走属于她们的财产。约瑟夫虽然年轻却并不是没有脑子,所有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认真想了一遍,约瑟夫确信里面有李斯特夫人的手笔。可惜他没抓到这个恶毒女人的把柄。   约瑟夫虽然知道李斯特夫人在其中动了手脚,但是他更加痛恨自己,他认为卡桑德拉的去世的根源是在自己身上。他是个糟糕不称职的丈夫。心灰意冷的约瑟夫从李斯特家中搬出来,重新回到了学校,却从原来的哲学系转到了医学系。凭借着聪明的头脑,约瑟夫沉下心来,日夜苦读,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顺利从医学系毕业。从此他远离了伦敦声色犬马的生活,四处行医,偶然结识了托马斯先生,随即成为好友。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回到自己的北方庄园,打理父母留下的产业,就这样他度过了十年的光阴。   也是从行医开始,约瑟夫发现自己落下一个毛病,他害怕给产妇看病。因此,那次路易莎请求他上门为玛丽夫人看病,他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刹那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只会惶恐不安、束手无策的年轻约瑟夫。他无助地守在产房门外,脑海里耳朵里全部是卡桑德拉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他痛苦地发现自己还没有迈过那道门关。   在良心的不断煎熬下,当他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后,才说服自己登上威廉先生的家门。他为玛丽夫人看病时,这位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浑身高热,神志不清地看着约瑟夫,要求他能开一些药,让她不那么痛苦。约瑟夫答应了,在征求了哈特利夫人和威廉先生的同意后,他让玛丽夫人服了一些止痛药,其实准确的说,是罂.粟.粉末。   服过药的玛丽夫人神色终于舒展开来,她脸色苍白地朝约瑟夫挤出一个笑容,几乎让他恍惚以为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卡桑德拉。她嘴唇不断龛动着,约瑟夫低下头,附耳靠近她,只听到她干涩嘶哑的微弱声音:谢谢。   他一下子怔松住了。玛丽夫人神色安详地睡着了。他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威廉先生的家。这一天,他不确定是自己拯救了玛丽夫人,还是他被玛丽夫人拯救了。他总觉得那是卡桑德拉在告诉他:谢谢。   他狼狈不堪地在街头独自枯坐了整整一夜。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海面上的时候,他心中一凛,睁开了双眼,缓缓站起身。置身阳光之中,他感觉自己恍若新生一般,一直以来的累累伤痕似乎全部被那一句谢谢抚平了。那一句谢谢犹如一抹晨曦,温婉细腻、温柔极致。他终于能好好正视自己的过往。? ☆、Chapter 32 ?  李斯特家的府邸装修得富丽堂皇,仆人更是众多,足以显示这个家族非同寻常的排场。不过这顿只使用金银餐具、菜色丰富的晚餐却并不得主人和客人们的欢心。显然众人的重点并不在晚餐上面。   李斯特夫人手上切着餐盘中的熟肉,眼睛望向坐在对面的约瑟夫。语气温和地问道:“约瑟夫,晚上的烤鸭符合你的口味吗?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烤鸭。”   “难为夫人将这件小事记在心里。我十分感谢夫人的盛情。”约瑟夫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坐下李斯特夫人右手边的珍妮雅夫人漫不经心地突然说道:“亲爱的妈妈,我记得卡桑德拉表妹比我大一岁是吧?她也最爱本杰太太烹饪的烤鸭。”   “是啊,想到可怜的卡桑德拉,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心里就疼得难以忍受。”李斯特夫人放下手中的刀叉,假惺惺地抚着胸口说道。   饭桌上的李斯特伯爵与戈德温先生都只顾着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都不曾在意自己的妻子在谈论些什么。   约瑟夫啪地将手中的刀叉重重拍在桌案上,餐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在座的另两位男士这才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约瑟夫。约瑟夫眉头一挑,重新拿起刀叉:“一时手滑,失礼了。”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被猛地吓住的女士们也终于学会了闭上嘴巴,当然除了吃饭以外。   李斯特夫人额头青筋直跳,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咽下心中的怒意。不想下一刻又被约瑟夫的话重重击倒。   他面色平静地说道:“餐桌上保持安静是基本的礼仪。虽然夫人与卡桑德拉之间的深情十分令人感动,但请对死者保持基本的敬重。一再提起已经过世的人,只会让她不得安宁。我想夫人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吧,不需要我再多嘴。”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终于都安静了下来,沉默地吃着晚餐,只剩刀叉偶尔碰撞的叮当声音。约瑟夫心满意足地一边欣赏女士们便秘的表情,一边乐滋滋地品尝本杰太太精心准备的丰盛晚餐。一顿主人和客人心思各异的晚餐终于结束了。除了浑不在意的三位男士外,其余的三位女士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十年后归来的约瑟夫,似乎极为难缠,看来她们都小觑了这位小李斯特先生。   晚餐后,仆人端来了咖啡,李斯特伯爵去了楼上的书房,其余的人都留在起居室,只是并没有再进行一些深入的交谈。倒是威廉先生兴致勃勃地与约瑟夫谈论起民主运动和他开办的新式报社。约瑟夫与他交谈了几句,便断定这是一位自私浅薄缺乏远见的男士。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李斯特大小姐,心中暗道眼前这位先生与同样自私自利的大小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三位女士在晚餐时碰壁后,如今都暗暗在一旁观察约瑟夫的动静。   约瑟夫告辞离开李斯特府邸之前,注意到了乔治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对于这位私生子的传闻,他略有所闻。其实晚餐过后,他特意找了个机会,私下与乔治交谈了几句。   当年约瑟夫离开伦敦时并不曾得知乔治的存在,那时他应该才十岁吧,如今却是年近二十岁的年轻人了。对于乔治至今还留在李斯特家中的行径,约瑟夫有些嗤之以鼻,一个大男人不思进取,靠着家族的庇护苟延残喘,宁愿忍受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不过交谈之后,他发现这个私生子心思相当深沉,说话的内容滴水不漏,他不禁开始怀疑乔治的动机了。   因为心里多少有点在意路易莎与他站在一起熟稔交谈的情景,约瑟夫故意探问道:“乔治,我突然发现你跟我长得有几分相像,”他拍了拍乔治尚显单薄的肩膀,哈哈笑着,“看来我们俩都很像已经过世的祖父。若是祖父还活着,肯定十分高兴。他生前一直抱怨自己的儿子都长得不像他,反而遗传了祖母的特征。”   乔治不清楚约瑟夫突然和他这么热络的缘由,所以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以礼貌得体的笑容回应他:“谢谢您的夸奖,不过我没见过老李斯特大人,只看过他的画像。”   “哦!我家里也收藏了几幅祖父的小像,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一看。那些画可比挂在二楼走廊的那幅油画更像祖父本人。”约瑟夫高兴地回答。   乔治莞尔一笑,显示出他彬彬有礼的绅士教养。   约瑟夫在心里不屑地撇了撇嘴,面上却未露出分毫,他见寒暄够了,便突然问道:“乔治,你与赫斯特夫人很熟悉吗?”   乔治被他突然的问题问住了,他觑着约瑟夫的神色,小心地回答说:“并不是很熟。因为赫斯特夫人与哈特利夫人交好,所以我也因此同赫斯特夫人有一些来往。她偶尔会来家里拜访哈特利夫人。”   约瑟夫含笑点了点头,他不确信事情会这么单纯,不过他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在邀请乔治一起去起居室喝咖啡被拒绝后,他就转身离去,回到李斯特母女身边。   乔治揣度了几下约瑟夫的心思,觉得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利害冲突,而且约瑟夫刚刚回到伦敦,交际圈都还未打开,所以乔治并不认为约瑟夫是特地来找他谈话。他猜测他只是刚好碰见了就与他随意聊几句吧。作为李斯特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应该不会下作到去为难一个私生子吧。毕竟他的存在对于约瑟夫并没有任何影响。   乔治如此分析,觉得妥当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样战战兢兢的生活,他不知道该忍到什么时候,其实他知道大家都看不起他,包括这位刚刚回来的约瑟夫先生。他并不在意,他只为自己母亲而活。   约瑟夫离开后,李斯特母女三人聚集在一起商议对策。李斯特大小姐便向母亲抱怨:“妈妈,你干嘛让我在晚餐时提起卡桑德拉,你瞧瞧,约瑟夫可把我吓得魂都没了。”她脸上的神色十分不满。   “我已经出嫁了,现在我是戈德温夫人,李斯特家族的事情跟我没关系。约瑟夫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珍妮雅继续大声朝母亲嚷道。   李斯特夫人严厉地瞪了她一眼:“胡扯,你就是太天真了。你以为约瑟夫继承了李斯特家族的全部财产后就会善待我们母女三人吗?伯爵大人一旦过世,他肯定会把我们扫地出门。”   玛利亚讽刺地附和道:“珍妮雅,到那时候,你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赖在娘家不走。”   “玛利亚,你在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珍妮雅勃然大怒,愤怒地朝玛利亚扑过去。   李斯特夫人气得用力拍了下茶几:“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闹,”她头疼地按了按额头,“生女儿就是没用,每一个能帮得到我。”   在母亲的训斥下,李斯特姐妹气呼呼地坐回各自的座位,紧抿着嘴巴,一声不吭。   李斯特夫人挥手让她们离开,嘴中不耐烦地嘟喃了一句:“都是没用的东西。”   见到珍妮雅也要离开,她连忙又将大女儿喊了回来:“珍妮雅,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珍妮雅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怪那该死的老家伙,半夜起床破坏了我的计划。”   李斯特夫人对大女儿的行事不慎彻底失望了,她无奈道:“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成。现在别再轻举妄动了,免得让哈特利夫人察觉到。她可不是个简单的老女人。再说了,不过是个小女孩,你就是留着有什么大碍。只要你生下继承人,以后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了不就行了。”   “不行,我看着她碍眼。她让我食不下咽。”珍妮雅眼神中流露出疯狂的恶毒。   李斯特夫人气得骂她:“你结婚前不就知道威廉有个小女儿吗?人是你自己选的,这时候开始后悔有什么用。”   “不要你管,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还是好好操心约瑟夫堂哥的事情吧,万一他知道了卡桑德拉死亡的真相,肯定会发疯的。”珍妮雅不服气地反驳自己的母亲,看得出来虽然李斯特夫人对她十分宠爱,但是她对自己母亲却缺乏相应的敬爱之情。   李斯特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将她赶出了房间。珍妮雅气呼呼地走出门,一踏出去却撞见守在外面的玛利亚。   玛利亚耷拉着眼皮嘲讽地瞥了她一眼:“你也会挨母亲骂?你不是仗着母亲的宠爱,自恃美貌,一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这下碰壁了吧!哼!”玛利亚像是特地等在这里,只为了好好嘲笑一番骄傲的珍妮雅。话一说完,她就哼着鼻子,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被气了个倒仰的珍妮雅,胸口不停上下起伏,恨恨地跺了好几下脚。   ? ☆、Chapter 33 ?  哈特利夫人通知了侄子夫妇,她准备带着小玛丽搬回戈德温家的老房子。顺便她还告知他们,她为小玛丽找了一个十分妥帖的教母:赫斯特夫人。哈特利夫人似乎只是单纯地向他们宣布这个消息,而不是征求他们的同意。   威廉与珍妮雅都大吃一惊。威廉先生对路易莎心中还存有些芥蒂,大概是因为曾经被毫不留情地挫伤了自尊心,以至于他一直耿耿于怀。   “亲爱的哈特利夫人,我认为赫斯特夫人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教母人选。”威廉先生试图劝说朝哈特利夫人改变主意。   教母是基督教礼仪中受洗儿童的作保人,受洗后,教母会教导教子在宗教上的知识,而如果教子的双亲不幸死亡,教母有责任去照顾教子。教母可替教子申明信仰,可替代无能力的父母教育儿童。显然威廉先生认为教母的职责重大,而赫斯特夫人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哈特利脸色坚毅地反驳侄子:“不,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怜的玛丽去世前,将小玛丽托付给我和路易莎。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担任小玛丽的教母了。”   珍妮雅未料到赫斯特夫人与戈德温一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她垂下眼眸,掩盖住心中的所有思绪。订婚舞会上,她就发觉威廉对赫斯特夫人的态度非同寻常,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及时地阻止了丈夫和她的进一步接触。如今看来这个女人却相当不简单。为何下午她一登门拜访,晚上哈特利夫人就提出认她做教母。难道这个女人还不死心,妄图插手戈德温家的内部事务。那赫斯特夫人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她不介意将这只手剁掉,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点颜色瞧瞧。珍妮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威廉先生大声反驳:“不,亲爱的哈特利夫人,赫斯特夫人是一个寡妇,她根本没有足以胜任教母的品德。”   “寡妇?!我也是一个寡妇,难道你也因此要对我横加指责吗?难道你也要因此怀疑我的品行吗?”哈特利夫人忍不住高声质问威廉先生。   面对哈特利夫人的质问,威廉先生像被戳到痛脚一样瞬间气急败坏。两个人争锋相对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珍妮雅劝道:“今天天色太晚了,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吧。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我真的挺累的,威廉先生。”珍妮雅温柔地朝丈夫笑道,“我们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忙报社的事情呢。”   一提到有关报社的事情,威廉先生就将一切抛之脑后,他连忙带着鼎力支持他发展事业的可爱的小妻子去了二楼的卧室。他提都没提,哈特利夫人明天准备搬家的事情。   哈特利夫人神色失望地看着他们夫妻离开,满脸掩饰不住的沮丧。他们明天准备去报社,看来搬家的事情必须由她自己处理了。虽然心中一再告诉自己威廉先生并不值得信赖,但当事实真的摆在自己面前,她仍然被侄子的冷漠狠狠伤害了。哈特利夫人更加下定了决心,不管威廉同不同意,她必须为小玛丽找一个称职的教母。   第二天,哈特利夫人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行李,手脚利落地带着小玛丽和贴身侍女离开了李斯特家。原本以为只是暂住,她带过来的行李就不多,主要是一些婴儿的用品。她收拾了一些,其他交待给了车夫载回去,自己便轻车简行地带好小玛丽就可以了。   从出生后,可能是小玛丽也意识到自己母亲已经离世,她一直表现得很乖,也很好带,吃饱了就睡,很少哭闹。作为一个早产儿,她的身体被哈特利夫人养得很结实。哈特利夫人因此更加疼爱她,受不得小玛丽有一丝委屈,甚至不惜和侄子夫妻翻脸。毕竟宾利先生是她的教子,她与宾利一家羁绊很深,她也因此更有底气了。她认为善良的查尔斯一定会照顾她的晚年,她并不怀疑这一点。何况还有可爱的路易莎。他们会帮助她的,哈特利夫人坚信无疑。她的性情坚韧不拔、行动果敢迅速,丈夫的去世没有打倒她,没有子女陪伴的生活也没有击败她,她是一位勇敢的女士。   珍妮雅此时却没有如她所说和威廉先生一起去报社,在哈特利夫人离开后,她打发了丈夫独自留在家中。没一会,她气冲冲地闯进李斯特夫人房间里大喊大叫。   “天啊,妈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被骗了,我像个可怜的傻瓜,被该死的戈德温一家欺骗了。”珍妮雅一张粉脸气得通红,不停扇着手中的折扇,满脸的气急败坏。   李斯特夫人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杯温水:“亲爱的,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我可怜的女儿。”   愤怒的珍妮雅哪里顾得上喝水,她一把挥开李斯特夫人的手,继续大叫道:“妈妈,你知道吗?该死的威廉早就和赫斯特夫人有一腿了。我说他们态度怎么那么奇怪,那个老女人也处处向着那个贱人,还要那个贱人做小杂种的教母。做梦!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冷静一点,珍妮雅,这些事你从哪听来的,你从头到尾仔细告诉我。”李斯特夫人极力安慰受惊的女儿,该死的威廉把她美丽的女儿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原来珍妮雅一早就私下截留了威廉先生的仆人,严刑逼供。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这位仆人告诉珍妮雅,哈特利夫人十分喜爱赫斯特夫人,并有意让她与威廉先生结婚,威廉先生当时也同意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两人并没有缔结婚姻。这件事家里的仆人们知道的并不多,威廉先生和哈特利夫人都不允许大家谈论这件事情。珍妮雅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便给他几个英镑,严令这位仆人守住自己的嘴巴。接下来她思来想去,越想越生气,便只好找自己母亲想办法。   李斯特夫人沉吟了一番,见女儿终于冷静下来,便劝说道:“你现在已经和威廉结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再说不管之前怎么样,他们毕竟没有结成婚。以后不要让这个女人上门,你把威廉牢牢栓在身边,不怕他出去偷吃。他还没这个胆量。”李斯特夫人脸上出现阴冷的笑容。   “不行,我得出出心中的恶气。妈妈,你快点帮我想办法。”珍妮雅拼命摇着李斯特夫人的胳膊,不停地耍性子。   李斯特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别急,我心里有数。”珍妮雅这才破涕为笑,李斯特夫人连忙拿起茶几上的温水,又递到她嘴边,温柔地哄道:“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来,快喝口水,你刚刚大喊大叫了那么久,一会喉咙肯定不舒服。”珍妮雅顺从地喝了一口水,朝母亲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母女俩亲亲热热地腻歪了好一会。  被李斯特母女俩惦记的路易莎却对一切毫无所知。她得知哈特利夫人因为她的缘故与侄子闹翻了,心中十分不安,连忙劝说哈特利夫人:“亲爱的哈特利夫人,我即使没有教母这个名分,也十分愿意照顾小玛丽的。您不要因为我伤害了你们一家人之间的感情。”   望着神色不安的路易莎,哈特利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当初看得没错,我差点害了你,还想让你嫁给威廉。是我瞎了眼,看错他了。没想到活到一大把年纪,还会犯糊涂。路易莎,你得多体谅我啊。”   路易莎释然地笑道:“您别这么说,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你看,我现在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婚姻这种事情有时光靠自己努力还不够,还需要一点点运气。”两人相视而笑,揭过这件事情不再提起。   路易莎继续努力劝说哈特利夫人:“夫人,您也了解我的为人,当不当教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如果您和小玛丽需要我的帮助,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的。”   哈特利夫人摇摇头:“你还年轻,不明白,有时多一层名义,你才能有资格站出来说话。不然,你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到时如果威廉夫妇虐待小玛丽,你就没有立场替小玛丽奔走。”   听完哈特利夫人的话,路易莎犹豫地点了点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总觉得有时彼此稀里糊涂一些更好,真要这么直直白白分清是非,她怕哈特利夫人最后更加伤心。但是将小玛丽放在一个对她不怀好意的继母身旁,她也十分忧心。这个局面真是让人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路易莎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不过很快,她便被另一桩事件牵住了心神。卡罗琳从肯特郡回到了伦敦,她回来之前并没有提前通知家人,而且她下了马车回到家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Chapter 34 ?  卡罗琳和盖茨黑德小姐闹翻了,至于其中的缘由,卡罗琳闭紧了嘴巴,只字未提。   “卡罗琳,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盖茨黑德庄园过得不开心吗?”路易莎握着妹妹的双手,表情温和地问道。   卡罗琳抬了抬下巴,始终不愿意吐露实情:“没发生什么事。我只是想家了,还是自己家里比较舒服。”卡罗琳耸了耸肩,做了一个十分不符合淑女礼仪的动作,路易莎看出她有心事。   她无奈叹了口气:“有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这个家里还有我和查尔斯呢。圣经说:年老的有智慧,寿高的有知识。我痴长了你几岁,总比你经历的事情多一些。你现在不想多说,那就等你想说时再告诉我。我很乐意你向我敞开心扉。”   见卡罗琳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路易莎只好继续劝说道:“我虽然愿意把人往好处想,但是我们结识盖茨黑德小姐的时间毕竟还短,她的为人我们也都不清楚。如今及时看清楚了她的面目,你也能收回自己的友谊,免得受到伤害。”   提到盖茨黑德小姐,卡罗琳的双眼瞬了一下,随即又紧紧抿住了双唇。   “好吧,你要是实在不开心,那我陪你出去逛街,还是你想去看戏。我听乔治说,最近伦敦戏院来了个名角,叫什么玛丽来着?”   “不是玛丽,是爱丽娜夫人。”卡罗琳终于开了尊口。   “管她是玛丽夫人还是爱丽娜夫人,总之,我陪你出去看戏,一起散散心?”路易莎询问地望着妹妹。   卡罗琳终于傲娇地点了点头:“我还要逛街,买下里德太太店铺里那条最贵的绸缎裙,你不准因此教训我。”   路易莎连忙点头:“好的,你要买什么我都同意,不用宾利付钱,我来结账。这下开心了吧!”   卡罗琳白眼一翻,气哼哼地说道:“休想就这么收买我。一条裙子就把我打发了。”   路易莎轻笑了一声,不去理会傲娇的妹妹。留下卡罗琳在房间里换衣服,路易莎在楼下的书房找到了宾利。   老好人宾利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探寻地问道:“卡罗琳心情好一些了吗?”   路易莎点了点头:“查尔斯,你写一封信给托马斯先生,告诉他卡罗琳已经安全返家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问了。刚刚卡罗琳也一直不肯说,她不想让我们知道,肯定有她的理由。”   宾利顺从如流地同意了路易莎的建议。   路易莎与卡罗琳约定了出门看戏的时间,又让宾利提前预定了当天的包厢位置。为了哄家里的两位女士开心,宾利尽心尽力的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行程,宾利一家都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外出。但世事往往出乎人类的意料。   歌剧结束时,天色开始暗下来了。路易莎带着卡罗琳走出剧场,看见自家的马车夫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   一见到宾利姐妹,车夫便连忙走了过来,惊慌地说道:“赫斯特夫人,我刚刚发现马车的车轴坏了,现在马车拉不走了。都怪我,出门时没认真检查马车。”   “这可怎么办?这附近有修马车的铺子吗?”路易莎问道。   “有是有,但是离这里有点远。即使要把车修好也需要几个钟头的时间。”车夫面露难色。   卡罗琳在一旁说道:“路易莎,我不想步行回去。戏院离格罗斯维诺街可是超过了十几英里的距离了。”卡罗琳害怕路易莎建议步行回家,连忙提前阻止她。   路易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要是路上的尘土弄脏了你身上这件蕾丝裙子,你肯定会把我吃了。放心,我不会让你陪我走路回家的。”   路易莎朝车夫吩咐道:“布莱恩,你去叫一辆马车过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宽脸大汉驾着马车停在布莱恩前方,朝他高声喊道:“布莱恩,伙计,你碰上麻烦事了?”   布莱恩看见来人大喜过望,连忙朝他招了招手:“嗨伙计,卡尔,快把马车驾过来,夫人和小姐需要马车。”   宾利家的车夫布莱恩又朝路易莎笑了笑:“赫斯特夫人,卡尔是我在车行认识的一个车夫,经常在这一带出没。刚好可以搭他的车。”   路易莎犹豫了一下,那个叫卡尔的大汉不耐烦地嚷道:“夫人,快上车吧。过了这个时间,天色暗下来,你们就叫不到任何马车了。”   卡罗琳一听,连忙扯着路易莎朝马车走过去。女士们在布莱恩的帮助下登上双轮敞篷马车,她们先行离开,布莱恩去车行找人来修那辆坏了的马车。   刚开始的时候很顺利,渐渐的马车偏离了惯常的道路,路易莎连忙叫住了车夫:“卡尔,我们去格罗斯维诺街,不是这条路。”   卡尔回头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抄近路走,比较快,可以节省时间。”   路易莎将信将疑地把心放回肚子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路旁的破房子却越来越多。马车拐了好几个弯还没走出这条巷子,路易莎连忙喊车夫停车。   “快点停下来,我妹妹肚子疼得厉害。”   车夫骂骂咧咧地停了下来,路易莎连忙扯着卡罗琳下车,背对着车夫走到马路旁。路易莎趴在妹妹耳边低声吩咐道:“这个车夫有问题,你赶快去找救兵,我留下来拖住他。”   卡罗琳神色惊恐地望着路易莎:“那你怎么办,你根本打不过那个车夫的。万一……”   路易莎不容置疑地命令她:“你快点走,你早点找到救兵,我就能早一刻获救。再啰嗦我们谁了跑不了。即使有万一,我留下来也比我们两个人一起遭殃强。”路易莎稍微一回头,余光便看到那个宽脸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俩。   路易莎下了狠心,趁着卡尔不注意,用力推了卡罗琳一把,将她推到路旁一个一人宽的窄巷子里,心里朝妹妹大喊道:“快跑!快跑!”   卡尔立刻发现了她们的小动作,大叫了一声,疾步奔过来,但是路易莎堵在了巷子口拦住了他。   卡尔没办法越过路易莎挤进小巷子,眼见卡罗琳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他狰狞了神色,往路易莎脚上狠狠踢一下。路易莎扯着碍事的裙摆往一旁闪了闪,却被一下子绊倒跌坐在地上。她蹬动双脚急急后退了几步,手上暗暗摸了把沙土。   卡尔红着眼睛走到路易莎跟前,下流地笑道:“臭.娘.们,就这么等不及,还不等到地界就心急着让大爷办了你。好啊,刚好便宜了我一个人,没有谢里他们的份了。”   路易莎惊恐地看着他,试图拖延时间:“你是什么人?我没有得罪过你。是有人要报复我吗?多少钱,我出双倍的报酬。”   卡尔邪笑着一步步慢慢靠近她,路易莎害怕得一直往后退,却退无可退,被堵到了墙角。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刚刚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臭.婊.子,让你自作聪明,本来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你,跑了一个我更好交差。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卡尔朝路易莎压了下来。   路易莎大叫一声,手中的尘土朝卡尔的眼睛扬去。卡尔一个猝不及防被她袭击了个正着,捂着眼睛痛叫了一声。路易莎连忙爬起身,往前跑,嘴中不停大叫着:“救命!救命!”   听到街道上的动静,道路两旁的门窗却一个个都关闭了起来。一个衣着破旧的妇女扯着瘦巴巴脏兮兮的孩子,瞬间闪身进屋砰地关紧了门户。路易莎绝望地望着他们躲闪的影子,她知道有人听到她的呼救声。是了,这里是贫民区,根本不会有人会愿意出来救她,他们害怕惹麻烦上身。   身后的脚步声和痛骂声越来越近,身上宽大的裙摆却限制了路易莎的脚步。她一颗心狂跳着,脚步踉跄慌不择路地想拐到另一个巷子里。手腕却猛地一把被人扯住,她被一下子拉进了一个旧屋子。门板砰的被人紧紧关上,屋里一片黑暗。   路易莎下意识的尖叫声一下子冲到了喉咙口,却被人紧紧捂住了嘴巴,死死禁锢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路易莎浑身一僵,身体像筛子一样不停颤动。   一个带着湿润热气的呼吸声靠近她耳边低沉着声音命令道:“别动。”   路易莎想控制住自己,却感觉自己像被脏脏的鱼腥味黏在身上,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脑海中只剩下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似乎是欣赏够了路易莎狼狈的姿态,黑暗中的人邪笑了一声:“怎么,没听出来我的声音吗?这是你第二次没认出我了。”   随着木门外啪嗒啪嗒不断远去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大声咒骂着跑了过去:“臭.婊.子,快出来!不然我弄死你!”? ☆、Chapter 35 ?  路易莎愣愣地转过身,惊惶未定地望向黑暗里的人。嚓的一声,一根火柴被擦亮了,被点燃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阴冷的房间。   路易莎表情怔松地望向光明处,一个妇女搂着孩子,手中紧紧握着烛台,双眼警惕地凝视着她。是刚刚在她眼前关门的那对母子,是他们救了她。   “喂,救命恩人在这里,你眼睛往哪看呢!”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   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路易莎猛地转过头,后脖颈一缩,整个人的神经像被人一下子捏住了。她后退了几步,紧张着看向屋里的另一个男人。   “糟糕,该不会被吓傻了,”约瑟夫接过邦尼太太手中的蜡烛,走到路易莎面前,照亮了彼此的脸庞,“是我,路易莎。”   路易莎表情怔松地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纷乱,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愣了几秒钟,勉强恢复精神,这才发觉眼前的这张脸和乔治有几分相似:“啊,我在李斯特家见过你,你是李斯特家亲戚吧。你好,先生,我是乔治的朋友。”   “乔治的朋友?”约瑟夫玩味地盯了她一眼,突然沉下脸色,“赫斯特夫人,我不得不说你让我很生气,我刚刚不应该那么快救你进屋,得让你多害怕几秒钟,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健忘症。”   听到耳熟的刻薄的声音,路易莎愣住了,她颤巍巍举起双手,在眼前摆了个相框的姿势,透过小框框看向眼前的男人,她惊讶地大叫了一声:“约瑟夫,你是约瑟夫。”   终于被认出来的约瑟夫气得准备再教训她几句,免得下回她又把他忘在脑后,路易莎却一下子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她声音哽咽、语不成调,翻来覆去念叨着:“我刚刚好害怕,好害怕。我怕被那个人抓住。没人来救我,没人愿意救我。”   之前的强作镇定,让卡罗琳一人先离开、自己殿后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殆尽,她惊魂未定,情绪几乎崩溃,不管眼泪鼻涕的哭得稀里哗啦。   没过多久,她突然停了下来,抬起一双红兔子般通红的眼睛,语气急促地望着约瑟夫焦急地说道:“糟了,我们赶快去找卡罗琳,不知道她逃走了吗?我们马上去找她。”   路易莎挣脱约瑟夫的怀抱,站起身一下子拉开木板门,就要往外走,却一下子跌倒在门槛上。她的小脚一抽一抽地激烈疼痛了起来,是刚刚被卡尔踢伤的地方。约瑟夫连忙扶住她,语气严厉地说道:“你这样子能去哪?我马上送你回家。至于卡罗琳,我会找到她的,你放心。”   似乎被他这句“你放心”的承诺安慰到了,路易莎安静了下来,任约瑟夫把她抱到马背上。约瑟夫让路易莎坐稳后立刻翻身上马,他一拉缰绳,将路易莎紧紧箍在怀里,双脚一夹,□□的高马便风驰电掣般地飞奔了起来。风拍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路易莎却祈祷着□□的马匹能跑得再快一点更快一点。她好害怕卡罗琳出意外。   将路易莎送回家,约瑟夫与宾利立刻驾马顺着原路寻找,刚走了不到三英里的距离,却在半路上意外遇见了浑身狼狈的卡罗琳。卡罗琳见到救星猛地扑到宾利跟前,语无伦次地让他回去救路易莎。等宾利一再安慰她路易莎已经安全回家了,她这才安静下来,惊魂未定地坐进了马车。约瑟夫与宾利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乔治。   原来狼狈出逃的卡罗琳迷路了,是被乔治遇见将她护送回来的。乔治没有找到路易莎,只好先护送卡罗琳回家。宾利一再向他道谢,乔治提出想去府上看望赫斯特夫人。宾利为难地表示现在可能不是好时机。乔治不得不暂时打消了念头。   约瑟夫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乔治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约瑟夫坐在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乔治若有所觉地转过头,两人视线相触,彼此神色莫名地对视了几秒钟。很快,宾利就带着妹妹与乔治道别,匆匆往家里赶去。约瑟夫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跟在宾利的马车后,疾驰而去。   乔治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愣了几分钟。没想到他又晚了一步。他无意中探听到珍妮雅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打算来个英雄救美,没想到他迟了一步。黑幕彻底降临,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   卡罗琳回到家中,自然抱着路易莎又是一通痛哭。见卡罗琳哭得这么难过,路易莎反倒流不出眼泪了,也可能是她之前刚在约瑟夫面前哭过,她现在已经恢复精神,可以安慰受惊的妹妹。   “卡罗琳,别哭,我们都回家了,没事了,都安全了。”路易莎轻柔地拍着卡罗琳的后背。   “都怪我,要不是我要你陪我去看戏,也不会发生意外。”卡罗琳哽咽着声音哭泣道。看来这次意外将她吓得不轻。   “没事了,没事了。”   两姐妹换了衣服,身上的伤口也都上了药水,简单吃了点东西便疲倦地上楼休息了。今晚,她们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心其他事情。卡罗琳半夜突然吓醒,光着脚神色仓皇地闯进路易莎房间。两姐妹挤在一张床上,终于沉沉地入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经过这次意外,难得的是,两姐妹之间的感情急速升温,天天亲密地腻在一起。不过近期还是尽量避免出门的机会。   宾利家的马车夫布莱恩当晚就回到家中,宾利私下严厉盘问,又顺着他的指认去车行找卡尔,卡尔却早就逃得无影无踪。布莱恩实在冤枉,他是巴特夫人的儿子,巴特一家为宾利家服务了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宾利也不愿意相信布莱恩会做出这种出卖主人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暂时让他回家休息了。连带着巴特夫人都被他送到了内瑟菲尔德庄园,借口说他秋天要去打猎,让巴特夫人提前去收拾。   其实这并不是借口,如果不是发生这件意外,宾利已经决定要启程去内瑟菲尔德庄园了。特别是在他收到达西的来信,信中达西坦白了自己对伊丽莎白小姐的深情,以及他对宾利深深的歉意。因为他去年的横加干涉,造成了一对情人的遗憾分离,也因此让他心仪的姑娘对他失望透顶。达西不确定伊丽莎白是否还愿意爱他,接受他的求婚。但是他鼓励宾利不要气馁,尽快回到内瑟菲尔德。因为伊丽莎白小姐明确无误地告诉他:她的姐姐,贝内特家大小姐依然深爱着宾利先生。   接到达西的来信,宾利在伦敦一刻也呆不住。但是如今路易莎与卡罗琳发生这样的意外,他实在不好意思马上在她们面前宣布这件事情。他忍了好几次,才按捺住自己拼命想飞到赫特福德郡的心。   心急如焚的宾利先生,没几天嘴巴就起了一串水泡。在路易莎疑惑的询问下,宾利才脸红地承认自己收到了达西的来信。他很想去赫特福德郡一趟,但是他实在不放心让路易莎与卡罗琳独自在家。   “查尔斯,你放心,意外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了。我和卡罗琳现在都没事了。而且约瑟夫最近也经常上门看望我们。你离开了,还有他在伦敦,不会有意外的。以后我都会十分小心的,如果要出门就让约瑟夫陪我们。”路易莎劝说宾利立即启程,不必担心她们的安危。   宾利还是十分不放心,又在家里呆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眼见秋天快到了,路易莎终于不得不催促他尽早出发。宾利见姐妹们确实都恢复过来了,他再三托付约瑟夫先生,这才安心出发前往内瑟菲尔德庄园。   这段时间,还有一件值得一说的事情,约瑟夫登门拜访宾利家的次数实在是大大出乎路易莎的意料。鉴于,刚刚被他救了一命,路易莎也做不出赶人的举动。期间乔治也来看望过路易莎两次,但是每次都正好撞见了约瑟夫。约瑟夫总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乔治看,要不是路易莎知道他们是堂兄弟关系,差点误以为约瑟夫看上了长相俊秀的乔治。   这么说起来,其实刮了胡子的约瑟夫,长相不下于乔治,反而多了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怪不得路易莎两次与他撞面都没认出他来。   哈特利夫人也上门看过路易莎,因为这件意外,路易莎认小玛丽做教女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至于追查这件意外的缘由,在宾利束手无策后被约瑟夫接了过去。因为找不到卡尔的行踪,路易莎告诉他,当时她听到歹徒还提到一个叫谢里的男人,可能也是他们的同伙。   听到这个名字,约瑟夫眼神一暗,便迅速去追查。具体的过程他没有告诉路易莎,最后只告诫路易莎以后要小心珍妮雅夫人,最好能减少与戈德温一家的来往。那天是他刚好去看望邦尼太太,才会正好救下路易莎,以后可不会有这么恰好的时机。   ? ☆、Chapter 36 ?  路易莎疑惑地看着约瑟夫,心下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贫民区,又特地去看望一对贫穷的母子。他身上的谜团真是越来越多,让人摸不着头脑。至于约瑟夫的告诫,也让她神色黯淡了好一段时间。珍妮雅夫人跟她过不去的原因,她猜测多半是去年那次乌龙求婚事件,还有就是这次她认小玛丽做教女的事情。   珍妮雅能对一个婴儿下毒手,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路易莎。她这次的行径被发现后,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将她定罪,但是约瑟夫还是私下告知了李斯特伯爵。碍于情面,伯爵大人狠狠教训了大女儿一顿,但更多却没有了。伯爵大人私下托约瑟夫给了路易莎一张五千英镑的支票,希望他们能守口如瓶。路易莎清楚没有证据可以告发珍妮雅,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支票。看来伯爵大人十分注重李斯特家族的名声,相信珍妮雅以后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张五千英镑的支票,她把其中的一半交给卡罗琳处置,剩余的都交给了约瑟夫,让他捐给了一个教会名下的孤儿院。卡罗琳得知这件事情,也慷慨地她的那一半拿给路易莎,让她一起捐出去。   她骄傲地说:“李斯特家的钱我才不要,我可没那么轻易就能被人打发的。哼。”   路易莎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虽然三观不合,但是路易莎已经找到了和她相处的方式了。她有时调笑卡罗琳,会不会因为乔治英雄救美,就对他另眼相看。   卡罗琳一如既往地骄傲地强调自己的身价:“他是个私生子,我可不能嫁给一个穷光蛋。”在路易莎责怪的眼神下,她很快败下阵来,挫败地承认:“好吧,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绅士,拥有高尚的品德。但是高尚的品德也不能当面包吃啊。”   路易莎无奈地轻笑,恨铁不成钢地轻捶了她几下。卡罗琳自然不服气,两人笑闹着,戏耍成一团。平静安稳的日子如流水般,轻易地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向前流淌。   已经是秋天的季节了。这是个落英缤纷,迎接丰硕果实的美丽季节。宾利离开伦敦后,路易莎向卡罗琳坦白了达西写信给宾利的事情,她暗示妹妹放弃达西,因为达西先生已经承认自己爱上了贝内特家的二小姐。以他一向强硬的性格来看,他应该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卡罗琳听到这个消息,意外地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反而有些心事重重。路易莎以为她在为暗恋达西不成的事情伤心,她却淡定地说:“不,我早就知道达西不会喜欢我的。即使他不和伊丽莎白结婚,但他也不会和我结婚的。得不到爱情,他会选择门当户对、更匹配他的年轻小姐。而宾利家财势毕竟不能与达西家族相提并论。”   路易莎:……   卡罗琳真是个坚定不移的现实主义者。   在乔治又一次来访时,卡罗琳似笑非笑地看着路易莎:“亲爱的路易莎,这位年轻的小伙子该不会是爱上你了吧!如今查尔斯不在家,他也不能再借口是来拜访查尔斯了。唯一能接待乔治的人只有你了,姐姐。”   路易莎横了她一眼,用眼神暗示她不要乱说话。   乔治与朋友们将在伦敦的一家小戏院举办一场微型演奏会,他邀请路易莎抽空前去参加。路易莎至今仍对前事心有余悸,出于安全的考虑,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拒绝了乔治的好意。乔治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满眼失望地凝视着路易莎。路易莎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天大错事一般,如坐针毡。   乔治温润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路易莎,语气难过地问道:“是不是只有小李斯特先生陪同,您才愿意出门。”   “哦,约瑟夫先生,不,不,我现在只是尽量避免出门。毕竟,你也知道,发生那样可怕的事情。”路易莎连忙解释道。   乔治收起难过的神色,朝路易莎温柔地笑了笑:“我明白夫人的顾虑,您不必因为拒绝我感到有负担。不管您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您。我想,如果有机会单独为夫人演奏,我会同样十分高兴。”   路易莎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卡罗琳说过的话,她沉默了下来,没有接乔治的话茬。   不过乔治今天登门的目的,看来并不是简单来送邀请函的。紧接着他面露难色,为难地看了一眼路易莎,欲言又止:“夫人,我不愿意您被瞒在鼓里。我相信小李斯特先生,也就是我的堂哥,肯定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路易莎心里痒痒地想要乔治马上告诉她,又觉得和约瑟夫的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虽然她隐约感觉到彼此之间存在着好感,但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以此为凭仗,无礼地探听约瑟夫的隐私。万一因此触怒他,并不是一件得体的事情,或许她应该亲自问他本人比较合适。   不管路易莎心里如何纠结,不知该如何抉择,乔治已经继续开口说道:“小李斯特先生在十年前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他的妻子是卡桑德拉夫人,也是李斯特夫人的侄女。”   路易莎神色一凛,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她早应该料到,年近三十的约瑟夫,肯定不是一直独身过了这么多年的。即使是她自己,赫斯特夫人也是结过婚的女士。但是二十一世纪的路莎却是一个纯情的姑娘。路易莎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了,感觉很分裂,一方面觉得约瑟夫有这样的过往是很正常的,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有些不甘心。她被这样想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见路易莎面露不安的神色,乔治双眼一瞬,继续下重药:“他们的婚姻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面是有隐情的,我也是听家里的仆人偶然提到的。卡桑德拉夫人是因为难产而去世的,难产的原因是小李斯特先生在外面包养的情妇也怀孕了。卡桑德拉夫人因此与丈夫大吵了一架,当天就难产身亡。那时候卡桑德拉夫人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   路易莎神色大震,脸色怔松地望着乔治,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路易莎疑惑的眼神下,乔治艰难地点了点头,十分确定地说:“夫人,您没有听错,小李斯特先生年轻时,每天都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他似乎不忍心看路易莎难过,便不再说有关约瑟夫的隐秘之事,反倒安慰路易莎:“夫人,您不要因为我告诉您的事情,而改变了对小李斯特先生的看法。我说的这些事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早就该烟消云散了。小李斯特先生也不是十年前那个放荡不堪的家伙了,他现在是一位正直体面的绅士。”   乔治滔滔不绝地说着,神色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之情。路易莎却反而收敛了脸上的复杂神色,她暗暗打量着乔治,头一次怀疑乔治告诉她这些事情的目的。如果这件事情是从卡罗琳口中说出来,按照她的个性,路易莎确定她是个单纯八卦的人。但是乔治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一个热衷谈论上流社会秘事的男人,现实地说,他自己本人的地位就十分尴尬,他也是一位私生子。在这种状况下,再去谈论另外一桩桃色绯闻,显然不符合他一贯表现的宽厚善良的品格。   当然,路易莎并不是怀疑乔治在欺骗她,她相信乔治所说的一切即便不是百分百的符合真相,大概也有百分□□十的可信度。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怀疑乔治的动机。她与乔治认识的时机很凑巧,在她并不认得乔治的情况下,乔治却表现出对她十分熟稔的态度。路易莎并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但是她颇有自知之明,十分了解自己并没有优秀到足够让一个年轻人忽视年龄的差距,义无反顾地爱上她。但是乔治的所有举动都一再暗示他对自己的强烈好感。   以至于路易莎身边的所有女性都看出这一点,哈特利夫人告诫过她,卡罗琳也这么调笑她,路易莎没办法捂着自己的耳朵,自欺欺人地告诉每一个人,男女之间是有单纯的友谊,就像她与乔治,就是一对忘年交。是的,她不能厚颜无耻地这么做。   等路易莎终于看清楚这一点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试着用卡罗琳的那一套观点来思考眼前这件事。乔治是一个私生子,作为身无恒产的成年男子,他迫切需要身份地位和财产。而显然路易莎作为一个拥有大笔遗产的寡妇,是十分适合他的狩猎对象。只要他足够用心,相信他可以轻易获得一个寂寞女人的好感和爱意。可惜,路易莎并不是从小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英国女人。   上流社会的年轻小姐们从小就在新娘培训学校接受教育,她们年轻时费尽心思,参加各种社交舞会,展示她们的才艺,以求寻觅到一个身份体面的绅士,甚至可以毫不在意对方的年龄与婚育史。她们通过缔结婚姻,维持优渥奢华的生活方式。一旦丈夫去世,她们手握大笔遗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年轻男士的殷勤和追捧,再从中间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确定下第二次婚姻。她们的第一次婚姻是为了获得财势,第二次便是为了享受年轻男士的爱情。这是此时上流社会的主流作风。   路易莎并不是批判或者看不起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女人,她只是有自己的原则。尽管她这个原则,经常受到卡罗琳的冷嘲热讽,也被现实的卡罗琳称之为矫情。好吧,她确实很矫情,如果她现在是一个每天啃黑面包、一睁眼就得考虑一天食物来源的贫穷妇女,那她肯定没有多余的心因为这些无病呻.吟的事情而困扰自己。每个人都只能过自己的生活,只能为自己做选择,也只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Chapter 37 ?  路易莎面色平静地送走了乔治。虽然稍微能看得出乔治的动机,不过他并没有编造谎言欺骗她。约瑟夫的过往是真实存在的。路易莎暗暗叹了口气,她真能相信约瑟夫会浪子回头、彻头彻尾地改变自己吗?有着现代人通病的路易莎,即使到了十九世纪的英国,仍然改变不了自己小心翼翼的特点。   对于男士们,必须严苛挑剔地了解他的所有一切,对自己的感情严防死守,在没有确定对方心意的情况下,一定不能投入感情,更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爱得更深。这就是现代路莎把自己剩下了的原因。年龄大了以后,被亲朋好友催婚地厉害的时候,她其实有反思过自己身上的问题。反思过后,整个人反而被后悔和遗憾淹没了。遗憾自己没有放开自己,享受单纯的校园爱情;后悔自己的小心翼翼、一再试探,错过了好几段适合自己的感情。她等了又等,期待一个最符合理想的白马王子横空出世,降临到她平凡的世界里。然而等了近三十年,她都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她脸上的第一条鱼尾纹。   在纤毫毕现的镜子前,她惊恐地注视着自己的镜像,眼前这个戴着厚厚盔甲的女人陌生地吓人,脸色淡漠、眼神挑剔、神色傲慢,是从前她最讨厌、最害怕的大龄未婚女上司。而那一天是她的三十岁生日。   她失魂落魄地上班,处理数不清的邮件和报表,对着笨手笨脚的年轻下属狠狠皱眉头……晚上独自回单身公寓的路上,她开车路过面包屋,于是为自己买了一盒小蛋糕。没有蜡烛、没有许愿、没有祝福,她就这么过完了自己的生日。第二天醒来时,路莎惊恐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十九世纪的路易莎·赫斯特。一个刚刚经历丧夫之痛,沦落为可怜寡妇的英国女人。   路莎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对着小蛋糕许愿,把自己变成路易莎。于是她晕过去了,随后她把自己紧紧锁在格罗斯维诺街的公寓里,每天战战兢兢,唯恐有人发现她是假冒的,把她当作邪恶的女巫活活烧死。她翻箱倒柜,四处寻找赫斯特夫人曾经存在的踪迹,极力模仿她的一切,以期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常。整整两年的时间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突然闯进家门把她拖出去烧死,路易莎这才渐渐从这种极端异常的心理状态中恢复过来,变得能够思考,学着享受当下的生活和美食。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智慧和心力。   按照现代人精打细算的性格,她不应该轻易相信约瑟夫会痛改前非,但是她不能欺骗自己,她确实对他动了心。路易莎苦笑,连穿越这么不靠谱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相信。也许,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直觉。即使眼睛会欺骗一个人,但是人的感情却是无法质疑的存在。   路易莎没有答应乔治去观看演奏会的邀请,但是约瑟夫登门说要带她去教会学校参观时,她一口应下了。   这个学校就是路易莎捐了五千英镑的孤儿院——帕尔顿公学。说它是一所孤儿院也不是很确切,学校里虽然有收容无家可归的孤儿,但是更多的是一些贫苦家庭的孩子。贫穷的家庭无力承担养育孩子的重担,家长们便每年支付一个英镑,把年幼的孩子扔进这所学校。因为学校提供食宿,孩子们几乎是一进校门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这群被抛弃的孩子们,在学校里度过自己的童年甚至成长时期,学校教会他们基本的学识和生活技能。有的孩子长大后离开了学校,有的孩子留下来在学校里当教师,继续教育后来的孩子们。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孩子没办法熬过学校艰苦的条件、粗陋的食物,被疾病或者其他任何一件小事,轻易夺走年幼短暂的生命。   虽然学校收的学费不多,但是家长们往往在头几年按时支付学费,之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联络变得十分困难。因为学校的孩子变得越来越多,校长不得不拒绝一部分家长的请求,同时严令附近的居民将孩子丢在学校门口。而这所学校最大的赞助者是约瑟夫的父亲,已经过世的李斯特先生,而现在是约瑟夫本人。   约瑟夫面对学校捉襟见肘的财政十分头疼,学校的校长也是愁眉苦脸、愁白了头发。他十分担心约瑟夫因为沉重的负担,就此抛弃了这个学校。年老的校长把一辈子的时间都贡献给了这个学校,年轻时这位艾伯特先生是一位致力于在人间传播上帝崇高思想的牧师,后来应去世的李斯特先生邀请,主持这所学校的工作。他一生未婚,先是准备把自己献给伟大的上帝,后来又投身实事,身体力行地在践行自己的美德。艾伯特先生说:虽然他现在从事教育工作,但是他一刻读没离开上帝,他觉得上帝离他更靠近了。   路易莎此次就是应校长艾伯特先生的邀请,前来参观这所学校。艾伯特先生拜托约瑟夫,务必将这位善良可亲的女士带到他面前。他会带着赫斯特夫人去看看那群可爱的孩子们。   帕尔顿公学坐落在伦敦附近的一个小乡村里,这个村庄的名字就是帕尔顿。路易莎很意外在距离伦敦这么近的地方,会有这么个贫穷的村落。不过在见识过伦敦的贫民区之后,路易莎觉得自己不应该意外这一点。富裕的人群只是金字塔的顶端,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是挣扎在贫穷与饥饿的边缘,时时刻刻与死亡作斗争。他们勤奋刻苦、日夜不休地劳作,但只是成为了贵族们享乐的基石。一条花纹复杂、刺绣华丽的衬裙可能需要五六个绣娘不眠不休地工作一个月。她们摸着最华丽的布料,用最精湛的技艺来妆点它,但是终生都无缘获得只尺片缕。这种事情即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仍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路易莎因此更加从约瑟夫、还有艾伯特先生身上,感受到了他们的无私和崇高。他们本都可以只顾着自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大部分那样选择这一条平坦的道路。路易莎对于自己先前的小家子气和小心眼,感到十分羞愧。还好,她不曾无礼地开口质问约瑟夫。   约瑟夫带着路易莎坐马车来到了帕尔顿。艾伯特先生在办公室里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是一个头发发白,却整整齐齐梳笼在脑后的、和蔼可亲的老绅士。路易莎与他一见面,便很快对他生出濡慕之情。彼此不免又说起了帕尔顿公学让人颇为头疼的财政问题。   路易莎关切地问道:“看来我的捐款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让学校勉强维持很短的时间。”   “不,当然不是,”老校长连忙回答道,“赫斯特夫人,您的慷慨对我们是非常大的帮助。”   他笑着继续解释道:“其实现在学校的财政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十年前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这个学校会就此关闭。”   在座的约瑟夫,听出了老校长话中意有所指,他免不了老脸一红,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路易莎,发现她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约瑟夫暗中松了口气,以前他确实很荒唐,父亲过世后,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帕尔顿公学的存在,反而因为每年都要从账上划拨一大笔款项给学校,感觉到难以理解。甚至十分气愤父亲将继续支持帕尔顿公学的事情写到里遗嘱里面,他不止一次咒骂过那个愚蠢不堪的臭老头,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随着校长不断暗示学校财政困难的事情,他越加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被当成愚蠢的银行提款机。他觉得自己被人愚弄了。在卡桑德拉意外去世之后,他根本就无心过问学校的事情,赞助学校的事情也就搁置了起来。后来还是校长跑到牛津大学,一次次登门恳请约瑟夫来帕尔顿公学参观一趟,他这才动身去查看这所一直只进不出、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收益的学校。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因为一场奇异持久的寒流,许多人都病倒了。因为赞助者的撤资、也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单靠家长们缴纳的那些微薄资金,学校根本无力维持正常的运转,甚至连教师们的薪酬都支付不起。教师们纷纷离开学校,留下来的只有那些在帕尔顿公学长大成人的孩子们。至于学生们,除了家中尚有余力、被父母接回去的孩子外,大部分的学生根本就无家可归,他们不得不留在冰冷的学校里。   学校里没有炭火升火炉,洗脸洗澡的水冰冷刺骨。每天晚上临睡前孩子们必须将装满冷水的水瓶提到卧室里,不然第二天水瓶里的水就会冻成冰块,敲都敲不碎。从最开始一天三顿黑面包后到来一天只有一个黑面包,甚至最后连硬邦邦的黑面包都没有。一天里唯一可以果腹的只有早晨的一顿热汤。孩子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不成样子。饥饿与严寒夺去越来越多孩子的生命,几乎走投无路的老校长这时才请动了约瑟夫。? ☆、Chapter 38 ?  约瑟夫至今难以忘记自己看到的情景,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炼狱。这个悲催的世界,好像被整个社会遗忘的角落,封闭、沉重、绝望。   孩子们双眼无神地看着约瑟夫的到来,只有老校长经过时,才偶尔有几个孩子围上去,低声说自己身上又冷又疼。手脚一摊开,全都是冻疮。他们随意地坐在地上,靠着走廊,有的干脆躺在泥地上,好像一堆等待死神降临的躯壳。   约瑟夫问校长,他们为什么不去教室上课。老校长无奈地说教师们都走光了。约瑟夫又问他,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让孩子们呆在寝室里。校长只能告诉他,校舍里躺着一群发烧生病的孩子。因为害怕孩子们互相感染,只能让那些孤儿院出生的教师们去照顾他们,功课自然就没人教了。而剩下的孩子因为没有寝室,被集中在几个房间里。孩子们嫌弃憋闷,反而更愿意呆在寒冷的户外,他们说房间里更冷,而且空气还很差。   约瑟夫在校长的带领下去查看那群生病的孩子。干尸般的孩子,像一具空荡荡的骨架平摊在床上,有的左右翻滚,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有的仅仅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还能证明他还活着。艾伯特先生不让他靠得太近,以免被感染。之后他们又去看了校舍,很脏很乱,空气确实像孩子们说的那样很臭,同时非常潮湿阴冷。约瑟夫难以想象人类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老校长说人手不够,工作人员几乎都跑光了,现在只能靠年纪大的孩子照顾年纪小的。他对一切也都无能无力。   约瑟夫觉得艾伯特先生的目的达到了,他几乎是苍白着脸色落荒而逃。在这之后,他立刻将北方庄园的账目搬过来,调动流动资金,迅速将一大笔英镑交到了艾伯特先生手上。艾伯特先生含着痛苦的眼泪说道:他一直深信上帝不会抛弃他们的。   约瑟夫是愧疚不安的,他觉得是自己一手将这些孩子们推入深渊,在他无意的漠视中,无数的孩子被夺去了生命,而这并不是他父亲当时创办帕尔顿公学的目的。认识到这一点,反而加深了他的痛苦。在他二十岁这一年,几乎一切悲催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所有他曾经想象到、或者几乎从未预料到的打击接踵而来,他觉得自己几乎一无所有。在痛苦无望中,约瑟夫一蹶不振。将剩余的流动资金交给了艾伯特校长后,约瑟夫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醉生梦死。   但是艾伯特先生又一次把他拖了出来,他说帕尔顿公学是老李斯特先生交给约瑟夫的责任,约瑟夫必须将这个责任勇敢地承担起来。他几乎是带着对死者的愧疚,在艾伯特先生的强硬手段下,才勉为其难、不得不接管帕尔顿公学的财政问题。因为艾伯特先生威胁他,如果不振作起来,那些死去的孩子们会代替上帝,日夜拷问约瑟夫的灵魂,让他永生不得安宁,永远活在痛苦和黑暗之中。约瑟夫就是被这么简单地吓唬住了,他被艾伯特先生连哄带骗地带进了这个大坑。   这一呆就是十年的时间。约瑟夫有时候再回想起来,总禁不住冒出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让人难以置信的想法。   此时他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校长办公室里,艾伯特先生与路易莎彼此靠的很近,正在热切地交谈,他们的脸上不时闪过温和的笑意。约瑟夫一口喝光杯中的咖啡,有点苦涩,但他心里却觉得有点甜蜜。或许眼前这一幕就是他一直以来不懈努力,想要追求的结果。   艾伯特先生正在告诉路易莎,学校现在的财政在约瑟夫的大力帮助下,十分健康稳健地运转着。   约瑟夫眉头一挑,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可不是把钱往水里扔的笨蛋。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自然不会做亏本生意。”   艾伯特先生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朝路易莎解释道:“约瑟夫先生开办了几家工厂,要求学校的毕业生必须在工厂里无偿工作三年时间。当然这些工厂产生的收益,其实大部分又投入到学校的建设中。至于那些不肯去工厂的孩子,一开始就被学校拒之门外了,”说到这一点,老校长神色有些黯淡,不过很快又笑眯眯地说道,“没办法,毕竟我们都不是真正的上帝,上帝也只能救助那些愿意自救的人。”   路易莎对此大感兴趣,连忙又问道:“学校里总有一些聪明的孩子吧,把这些人才送到工厂做简单机械的劳动,不是很可惜吗?”   艾伯特笑眯眯地解释道:“如果是人才,我们也会推荐他们到一些大学里继续深造。当然这并不是没有代价,他们必须提前签订协议,毕业后继续为约瑟夫先生无偿工作十年,或者回到帕尔顿公学教导年幼的孩子们。”   约瑟夫得意洋洋地朝路易莎说道:“现在我工厂里的律师、管理员都是来自帕尔顿公学的学生们。他们很优秀也很能干,我真舍不得他们只为我服务十年的时间,”他嘴边挂着狡黠的笑意,“我真后悔,当初签下的合约,只有十年的服务期限。这么物美价廉的人才实在不可多得。”   面对约瑟夫的大言不惭,艾伯特先生只是宽容地笑了笑,眼神中似乎在说:约瑟夫就是个口不对心的调皮孩子,他不会跟他计较的。   表情这么丰富、神色这么放松的约瑟夫,路易莎是头一次看到。她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往常见到的约瑟夫为何总会让她产生怪异的感觉。因为,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可以开怀大笑,露出毫无芥蒂、单纯的笑容。而她以前看到的约瑟夫都包裹在一层厚厚的盔甲之下。   约瑟夫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真性情,是不是表示她对于他有不同的意义。她是不是那个让约瑟夫愿意脱下盔甲的人呢?这样想着的路易莎,不免有些多心,脸上悄悄爬上了两朵薄薄的红云。似乎是察觉到路易莎灼热的视线,约瑟夫偏头望着她,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眸。路易莎觉得自己陷入一片黑沉沉的深海之中。以至于,她连艾伯特先生什么时候离开办公室,都没察觉到。   当办公室的门被再一次敲响时,路易莎这才突然晃过神。她慌乱地连忙站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他们就这么彼此不说话默默对坐了半个小时。瞧见路易莎慌乱的神色,约瑟夫却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还饶有兴致地欣赏路易莎脸红的表情。在他肆无忌惮的眼神下,路易莎差点恼羞成怒,约瑟夫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路易莎狠狠瞪了他一眼,暗暗在心里骂了约瑟夫几句:真是没脸没皮的家伙。   还好艾伯特先生及时返还,暂时让她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他带着俩人参观了帕尔顿公学的教室和校舍,最后他们来到了食堂。路易莎在食堂里意外发现了厨娘打扮的邦尼太太。邦尼太太遥遥看着路易莎,行了个屈膝礼。   路易莎意外地回头看着约瑟夫,满脸惊愕。   约瑟夫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邦尼太太,他笑着替路易莎解惑:“邦尼太太是我已经去世夫人的侍女。卡桑德拉去世后,她就被李斯特夫人从府邸遣退了。因为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有些困难,后来我就让她来学校工作了。”      路易莎第一次听到约瑟夫提起他去世的妻子,卡桑德拉。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起伏。似乎一切早已水过无痕。路易莎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他两眼。   约瑟夫亮出闪亮的牙齿,毫不介意地朝路易莎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想即使我是鳏夫,也丝毫不会影响我的魅力,照样有一大堆女人前仆后继地扑上来,”他故意哭丧着脸色,苦恼地继续说道,“我就是太受人欢迎了,所以才故意留了满脸的胡子。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被我的魅力吓到了。”   路易莎鼻子一哼,切了一声,不理会洋洋得意、孔雀开屏般的约瑟夫。   在回程的路上,约瑟夫十分意外地向路易莎坦白了他的心意。路易莎很诧异,她以为两人彼此间的关系会继续暧昧一段时间。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总之,她面上的神色很复杂,并不是约瑟夫期待中可能出现的欢喜愉悦的表情。   当时马车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两人面对面坐着,彼此距离不到半米。路易莎倚靠着车窗,看着外面一路的风景。约瑟夫开门见山地朝她说道:“路易莎,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来参观帕尔顿公学?”   路易莎疑惑地回答:“不是因为那张五千磅的支票吗?”   约瑟夫发出意味深长地轻笑声:“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亲眼看到我过去十年里在做的事情。我并不希望你从他人嘴中得出关于我的一切。”要是任凭乔治那小子在背后添油加醋,他不知道自己会被编织出如何邪恶的过去。虽然有一部分确实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路易莎大吃了一惊:“你从哪听来这种传言?”路易莎试图否认。   “本来不知道,不过现在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了。”   “你在诈我。”路易莎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角。   约瑟夫心下嘀咕,要不是怕乔治在他背后乱来,他也不必这么急着向路易莎坦白。   路易莎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约瑟夫的反应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路易莎等得有点不耐烦:“你有话要跟我说?”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约瑟夫脸上不禁一热,“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路易莎被一下子噎住了,脸颊腾地升起一片红霞。? ☆、Chapter 39 ?  宾利到达内瑟菲尔德之后寄来一封短信,简单地说了一路上的情况,又表明接下来准备在赫特福德郡打猎的计划。他预备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不过一个星期后,他又急急忙忙送来了另一封信,信中字迹缭乱,显示写信的人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宾利在信中匆忙写道,他已经向贝内特家的大小姐求婚成功。他请求姐妹们原谅他并没有提前告知她们,同时一再祈求路易莎与卡罗琳尽快出发前往内瑟菲尔德庄园,他希望姐妹们能出现在他的订婚舞会上。   接到信的路易莎与卡罗琳都大吃了一惊。卡罗琳始终觉得贝内特家族的身份地位配不上宾利家,虽然她对贝内特小姐本人并没有很大的意见,但是她认为没有相匹配的物质基础的婚姻,实在是太草率。但是她唯一的同盟军达西先生早已倒戈,在这个家里,她的意见得不到任何支持。路易莎劝说她:既然查尔斯此次态度如此坚决,等不及她们在场就准备订婚,肯定多少也出于速战速决、害怕姐妹们不同意而横加干涉的考虑。既然事实注定无法改变,卡罗琳还是选择接受更好。   因为去年卡罗琳与达西隐瞒了简来伦敦的事情,宾利虽然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肯原谅卡罗琳。老好人发起脾气来也是很惊人的。路易莎不希望卡罗琳与宾利闹僵了,毕竟卡罗琳是即将出嫁的女儿,以后还需要仰仗娘家的支持和帮助。   卡罗琳有点放不下脸面,她和简之间闹得很不开心,几乎算撕毁了彼此的情谊。她真不希望简成为查尔斯的妻子,以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大眼瞪小眼。   “卡罗琳,贝内特小姐是一个温柔大肚的人,我想她肯定会原谅你的,如果你向她道歉的话。”路易莎极力安慰她,“为了可怜的查尔斯着想,也为你自己着想,别太倔脾气了啊。”   卡罗琳撇了撇嘴角,心里还是觉得十分抑郁。   因为准备出发去赫特福德郡,路易莎只好匆匆写信向哈特利夫人以及约瑟夫告别。那天她与约瑟夫的谈话只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分别之前,约瑟夫请求路易莎认真考虑他说的话。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说实话,她有些不确定和犹豫。她看得出,约瑟夫还没有做好准备开始另一段婚姻生活。他的言行中有试探、有犹豫,还有不确定。约瑟夫可能是对她有好感,不介意彼此间发展一段超出友谊的关系,但是更多的东西,现在的他可能拿不出来了。路易莎心底还有一点无法说出口的心思,她当时真的害怕约瑟夫一不小心说出求婚的话。若是真那样,她确实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同意,反而让彼此的关系陷入僵局。路易莎思来想去,脑子都快打结了,她得出一个结论:目前他们两人都没有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   “好的爱情让你时刻反省自己付出的够不够多,使你不害怕老去,因为即使年华老去,你也不会失去对方。你不会担心十年后,你们的步伐不一致,因为你们携手漫步在草原上,而不是在屋檐下避雨,当雨停了,也就没必要相依下去”。(引张小娴语)   那次短暂的交谈之后,约瑟夫没有露面,他们也就再没有相见。路易莎有时恍惚觉得约瑟夫那天的表白突然像一个梦一样,有些不真实。   提起羽毛笔,路易莎将吸墨纸垫在信笺之下,交待了即将离开伦敦的事情后,突然不知道该再写些什么。她提着笔,神情不禁怔松了起来。羽毛笔笔尖上的墨水,啪嗒一声滴到信纸上,很快晕开,形成很大的墨点。路易莎喟叹了一声,将写到一半的信纸揉成一团,又重新抽出一张信纸。这一次再也没有犹豫,路易莎急匆匆地写了几句客套话,便用火蜡封口。她害怕自己改变心意,信一写完就交给仆人,让人送给约瑟夫。   无论如何,这件事等宾利结婚之后再考虑吧,现在没时间想这么多了。   仆人却为难地看着路易莎:“赫斯特夫人,请问这封信函要送到哪个地方?”   “当然是李斯特府邸,”路易莎突然愣了一下,“哦,不,先等等。好吧,你先出去吧。”路易莎将信收了回来,暗叹了口气,她一直都忘了问约瑟夫,他现在住在哪里。关于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她一直处于一种十分迷茫的状态。看来这封信是寄不出去了,只能留给家里留守的仆人,等约瑟夫上门时再交给他。   约瑟夫此次回到伦敦后,既没有住在李斯特府邸,也没有立即入住格罗斯维诺街新租的公寓。目前他还暂住在艾伯特先生家中,就如往常每次回伦敦一样。艾伯特先生至今单身没有成家,他习惯住在帕尔顿公学的校舍里,可以就近办公,于是伦敦的房子便常年没有人居住。而约瑟夫因为几乎每次回伦敦都只是短暂的逗留,又有艾伯特的房子做落脚处,因此他一直都没有考虑过在伦敦置办房产。不过,今后既然打算长住伦敦,房产的事情就得尽快留意。   不过此时置办房产的事可以暂放一边,有些人却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这么想的约瑟夫很快地找了个借口,又一次登门拜访李斯特府邸。   李斯特伯爵对大女儿出格的举动大为恼火,珍妮雅最近一段时间都被勒令闭门思过。李斯特夫人对约瑟夫的来访大为警惕。她暗自头疼,没想到约瑟夫一回到伦敦就给了她这么份大礼,一想到从丈夫手中签出的那张五千英镑的支票,她就不禁一阵阵心痛,这个该死的家伙,怎么不死在乡下,还跑回伦敦干什么。怒气冲天的李斯特夫人不停在心中咒骂约瑟夫,面上却得对约瑟夫维持一副和善的面孔。约瑟夫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李斯特夫人青白交错的脸色,不过他今天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她出丑。   好不容易觑见了一个机会,约瑟夫走到了落单的乔治身旁,以外人看来十分亲密的姿势搂住了乔治的肩膀。乔治脸上一僵,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约瑟夫。约瑟夫眉毛一挑,回应了一个深沉的眼神,他压低声音在乔治耳边说道:“你那些小把戏收敛一点。别把别人都当成傻瓜,当心点,伙计。记住我的忠告。”说完他大力拍了拍乔治的肩膀,哈哈笑了几声,假装彼此交谈地十分热络。戈德温先生被约瑟夫的大笑声惊吓到,满脸疑惑地打量了他俩两眼。   乔治只感觉到肩膀一痛,默默地偏转了下身体,维持一贯的沉默不语。至于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没人注意的角度,他一双眼睛渐渐暗沉了起来。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略微的嘶哑:“约瑟夫先生,我想我们是最应该结成盟友的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约瑟夫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气声:“别跟我套近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只要你以后离路易莎远点,我没心思找你麻烦。”他最后又朝乔治撂下一句重话,“有本事的男人不会选择窝在女人堆里耍些女人的小把戏。太没出息!”   约瑟夫说完想说的话,就甩甩手十分干脆地走掉了。乔治心中却颇不服气,暗道约瑟夫如果没有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如果他不是李斯特家的继承人,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约瑟夫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这么想的乔治,眼神中渐渐流露出癫狂的神色。似乎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倏地垂下眼帘,掩盖住一切思绪。   约瑟夫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又憋了好几天没去找路易莎。一周后,他觉得留给路易莎考虑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他便兴冲冲地上门了。他以为那天回来的路上他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从没设想过路易莎拒绝他的可能性。   然而宾利家却人去楼空,路易莎只交待留守的仆人交给他一封短信。信里什么也没说,只说她和妹妹离开伦敦去了内瑟菲尔德庄园,短期内不会回来。   约瑟夫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纸,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冰凉的冷水,满心的火热一下子被浇灭了,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不得不怀疑路易莎是故意借故离开伦敦。   爱情容易使人患得患失,轻易丧失理性和智慧,即使再聪明的人一旦陷入爱河,就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了。显然路易莎与约瑟夫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路易莎需要学着更加坦诚和勇敢,而约瑟夫还需要将路易莎放在一个与他对等的位置。相爱的两人应该是互相扶持的橡树,而不是纠结缠绕的菟丝花与橡树。   此刻她和卡罗琳刚刚到达内瑟菲尔德庄园,迎接她们的是欣喜若狂的宾利先生。他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他和贝内特大小姐订婚的喜讯,同时请求路易莎尽快写信邀请简和贝内特一家前来内瑟菲尔德参加晚宴。他已经提前吩咐巴特太太做好了厨房的一切准备。   路易莎亲切地和弟弟拥抱了一下:“恭喜你,查尔斯,”她拍了拍宾利的胳膊,“简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们以后的生活会十分幸福的。”   “如果没有贝内特一家人的打扰的话。”卡罗琳抱着胳膊,冷淡地反驳道。   “卡罗琳,我需要你的祝福,”宾利走到卡罗琳跟前,湛蓝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妹妹的眼睛,深情地说道,“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你的祝福,我注定无法获得完整的幸福。”   路易莎站在一旁,眼神热切地望着卡罗琳,不断催促她答应宾利的请求。卡罗琳终于不情不愿地撅着嘴说道:“好了,你们都那么喜欢简,我有什么办法,反正也没人把我放在心上。查尔斯,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管了。”话一说完,她就气冲冲地跑回二楼的寝室。   卡罗琳的话相当于默认了宾利与贝内特小姐的婚姻,路易莎与宾利也就不再强求她保持好脸色了,只要到时她不出声反对就好。路易莎与宾利无奈相视一笑。   ? ☆、Chapter 40 ?  平常有事没事总要给乔治找点麻烦的李斯特家的三个女人们,最近却都忙了起来,连约瑟夫的行踪都不再花心思关注了。   原因只有一个,李斯特伯爵迷上了伦敦的一个戏子。爱丽娜夫人是个法国人来自巴黎,出现在伦敦的戏场还不超过一年的时间。李斯特伯爵这么快就迷恋上她,让一堆人都跌破了眼镜。虽然不可否认,爱丽娜夫人是个美人儿,她皮肤白皙、身段丰胰,浑身上下有一种成熟女人的独特魅力。一位绅士乐意为她捧场,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捧戏子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李斯特伯爵身上就显得大为不寻常。   李斯特伯爵一向很给夫人面子,不管在伦敦以外的地方,他如何声色犬马,一旦回到伦敦,他都乐意维护夫人的体面,从未在她眼皮底下花天酒地。至今为止,只出现过乔治的母亲安娜夫人这个唯一的例外,因此李斯特夫人才会如此痛恨安娜夫人和乔治的存在。他们狠狠打了她的脸,把她维持了几十年的幸福毫不留情地撕碎了。   而爱丽娜夫人的意外出现,李斯特伯爵的特殊举动,一下子让李斯特夫人警惕了起来。她好不容易让伦敦的人忘记安娜夫人那件事情,绝对不允许再出现一个爱丽娜夫人。虽然她明知大女儿珍妮雅并不是个聪明缜密的女人,但在这个脆弱的时刻,她急需要倾诉。   “可恶,爱丽娜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巴黎贱.女人,都不知道睡过多少男人,竟然还敢来勾引父亲!”珍妮雅勃然大怒。李斯特夫人太过伤心,一时也未曾注意到大女儿毫不符合淑女准则的口不择言。不过这些对她们并不重要,毕竟她们都不曾把所谓的淑女教育放在心上。   “玛利亚是个傻姑娘,我现在只能和你商量了。”李斯特夫人眼睑红肿,一夜未曾入睡。她一大把年纪还要处理突然冒出来的情敌,显然是力不从心、方寸大乱。平常她一贯指责珍妮雅不够聪明,实际上显然她本人也缺乏足够的智慧。她若是够狠就不会让乔治在眼皮底下晃悠了这么多年。这对母女都是空有一颗残酷的心、却缺乏相应手段的女人。既残酷又愚蠢的人往往是最悲哀的那一群人。   李斯特母女准备私下将爱丽娜夫人约出来,好好挫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难而退。母女俩瞒着小女儿,筹划狙击情敌的行动,不料却逃不过玛利亚的眼睛。察觉到珍妮雅鬼鬼祟祟的举动,她自然时刻关注她。她一向因为自己外貌不如珍妮雅,对母亲和姐姐的怨气都不小,时常与珍妮雅过不去,十分喜欢找她的麻烦。探听到李斯特夫人又准备瞒着自己,她脸立刻阴沉了下来,转眼就想了办法打算破坏她们的行动。   她假装冒冒失失地闯进李斯特伯爵的书房,哭哭啼啼地对着父亲抱怨道:“爸爸,妈妈和姐姐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她们俩独自去戏院看戏了。”   李斯特伯爵眉头一皱,他实在不喜欢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女人,但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他多少不得不对她多一点耐心。他皱着眉头,冷淡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想去看戏,就让车夫送你去戏院。你姐姐回来,我会教训她一顿,让她下次记得带上你。”   “我不要,下次就来不及了。姐姐说,她们这次可以见到迷人的爱丽娜夫人。等我下次去就没机会见到她了。”玛利亚依旧不依不饶。   一个美人哭泣起来当然是梨花带泪、惹人怜惜的姿态,但是一个面目平庸的人也做哭泣状,只会显得矫揉造作,自然惹人更加厌烦。李斯特伯爵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被小女儿闹得头疼,不得不摇铃让本杰太太把玛利亚带走。   “本杰太太,将玛利亚带到她房间里,让她学会安静。”李斯特伯爵朝管家太太吩咐道。   “我不要安静,我要去看爱丽娜夫人。我要看她演戏。现在全家人里就我没见过她。爸爸你当然认识爱丽娜夫人,妈妈和珍妮雅也见识过她的魅力,就我一个人被你们撇开了,这不公平!”玛利亚一边哭喊着,一边被管家太太拖出了李斯特伯爵的书房。   听到玛利亚一再提起爱丽娜夫人,李斯特伯爵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夫人和珍妮雅为何要特意去见爱丽娜。他脸色一沉,已经猜出了她们的意图了,他鼻子一哼,神色晦暗不明。   李斯特母女还不知道玛利亚已经把她们的行踪捅破了,她们的情况也不太顺利。不同于温顺的安娜夫人,眼前的爱丽娜夫人高高挑着眉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两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哦,看来夫人今天来戏院不是来看戏的,倒是专门来捧我的场。真是荣幸,多谢夫人的盛情。”爱丽娜夫人手中摇着折扇,一双妙目流光溢彩,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斯特夫人。   珍妮雅明显不如母亲沉得住气,她粉脸气得通红,手指着爱丽娜夫人大骂道:“你这女人,真不要脸,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今天是来捧场的。”   爱丽娜夫人无动于衷地摇着扇子,一下一下好像有某种规律,皓白的手腕随着动作上下轻舞,尤为滑腻动人。   李斯特夫人眼神一暗,拦住了莽撞的珍妮雅,看来这个女人不像安娜夫人那么好对付。这种女人在欢场历练惯了,一向狡猾得滑不溜手,让人恨得牙痒痒也找不到把柄。   “爱丽娜夫人戏演得不错,不过别太天真把戏台当做了现实,那会让人贻笑大方的。舞台上的王公贵族不管扮得再像、再逼真,也不过是一群供人取乐的戏子。人要有自知之明,别痴心妄想试图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不过落得人财两失,这种人我在伦敦可看多了,”李斯特一脸傲慢地说道,她狠狠剜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爱丽娜夫人,“你戏演得这么好,我可不忍心看你步入歧途,今天是特意来劝你的。”   她转头朝珍妮雅示意,珍妮雅嘴角一撇,将一个装着英镑的黑色袋子放在了桌上。李斯特夫人将袋子推到爱丽娜夫人面前,继续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爱丽娜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这一百英镑就当你的车马费,希望你尽快离开伦敦。”李斯特夫人嘴角的两条竖纹越发明显,眼神阴鸷地瞪着爱丽娜夫人。   爱丽娜夫人轻笑:“李斯特伯爵就值这一百英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大为沮丧呢!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得知这一切后的脸色。”   李斯特夫人一脸肉痛连忙承诺道:“如果你愿意在一周内离开,我会再给你一千英镑。”   “李斯特夫人,下一场还有我的戏,请恕我失礼了。”爱丽娜夫人没有看桌上的袋子,也丝毫没有接茬的意思,她啪得收起手中的折扇,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包厢。   珍妮雅怕她逃走了,急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回扯。   爱丽娜夫人眉头一紧,痛叫了一声。   随即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李斯特伯爵站在门口,眼神在包厢里转过一圈,脸上的神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珍妮雅一惊,手不自禁松开了。爱丽娜夫人连忙收回手腕,雪白的肌肤上已经出现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她眼含泪水,强忍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了李斯特伯爵一眼,又急急垂下了脖颈,露出一截雪白柔弱的肌肤。   李斯特伯爵眼神锐利地盯着珍妮雅,珍妮雅被吓得不敢出声,磕磕绊绊地解释着:“我什么也没做,我就只是拉了一下她的手。”   李斯特夫人私下的动作被丈夫撞破,也十分惊慌,但是她毕竟还是十分高傲的人,她强撑着体面,拉着女儿匆匆离开了包厢。从头到尾,李斯特伯爵都不曾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李斯特夫人脚下一顿,转过狠狠瞪着爱丽娜夫人,她却早已依偎在李斯特伯爵怀里,带着他进去了包厢。李斯特夫人只能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珍妮雅犹豫了看了母亲一眼:“我们这次被爸爸发现了,他以后会不会……”   “不会,我们今天什么都没做,他无话可说。”李斯特夫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女儿的担忧,便一脸沉思不再说话。但是珍妮雅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显然心底有些后悔,她都是出嫁的女儿了,万一惹怒了父亲,剥夺了她的遗产,她就哭都来不及了。她觉得父亲不过是玩玩而已,母亲实在是太过于大惊小怪了。只要不影响她们母女的生活,父亲在外偶尔风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在伦敦不会呆太久。但是这些话她不敢对余怒未消的李斯特夫人说出来,只是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再也不陪母亲出来。母亲交代的事情就让玛利亚那个蠢货去做好了。   母女俩各怀鬼胎,脸上都带着不虞的神色,各自在心中不停盘算。真是一对像到极点的,同样自私自利的母女。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www.imozhua.com下载最新版本? ☆、Chapter 41 ?  托马斯突然写信邀请约瑟夫一起去赫特福德郡住一段时间,他在信里说这又是一个适合打猎的季节。约瑟夫看完信,有些不解。去年离开赫特福德郡时,托马斯曾告诉约瑟夫他准备把那处小庄园卖掉,重新在别处置办房产。托马斯一直觉得那处庄园的房屋有些狭隘,屋外的风景也不够赏心。约瑟夫一直以为他早将那处房产处理了,没想到都过去了快一年时间他还没脱手。   因为对赫特福德郡这个地方有些在意,约瑟夫很快就抛开心头的疑问,转而烦恼是否要答应托马斯的邀请。他总觉得路易莎在借故拒绝他的感情,如果他现在追着过去,实在有些失了体面。   约瑟夫把自己关在家憋屈了几天,路易莎却再也没有来过一封信。他终于按捺不住,面上装作勉强答应了托马斯的邀请,实际心里早已火急火燎、千肯万肯了。   路易莎很快在宾利的订婚舞会上见到了约瑟夫。约瑟夫与托马斯相携而来,宾利十分热情地迎上去。路易莎与卡罗琳却齐齐地呆愣住了。   约瑟夫走到路易莎跟前,行了吻手礼,眼含深意地笑着说道:“赫斯特夫人,很高兴见到你。”   “李斯特先生,好久不见。”路易莎愣了一秒钟,回应了一个屈膝礼。   “请叫我约瑟夫,亲爱的夫人。”   “你也不必称呼我赫斯特夫人,叫我路易莎就好。”路易莎讷讷地回应。约瑟夫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和彬彬有礼,却让路易莎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约瑟夫顺从如流地答应了,然后很快走进了大厅。路易莎盯着他的背影有点愣神,他的表现太正常,正常到出乎她的意料。那天的告白,难道真是她的一场迷梦吗。   独自出神的路易莎没有注意到卡罗琳已经悄悄从身旁消失了。很快又有镇上的居民到来,路易莎振作起精神与宾利一起迎接来宾。   等客人们大部分到齐后,鼓点声琴声轻盈地奏起,宾利领着装扮华丽的简小姐滑入舞池,开始跳起开场舞。路易莎逡巡了一周,巴特夫人都安排得很妥当,客人们的酒水和食物都很妥帖,连贝内特一家似乎都格外地举止得体。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悄悄放松酸痛的四肢。只是身上的礼服实在不轻便,路易莎只能扶着脖子,稍稍转了转头,解解乏。   舞池中盛装的宾利与简像一对金童玉女,脸上笑得那么开心,连天使的笑容都无法比拟。他们跳着笑着,周围的人围绕着他们也一起跳着笑着,幸福像不要钱一般塞满了每一个角落。路易莎心头突然一阵隐隐的失落,脸上出现怔松的神情。   突然她全身一凛,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碰了一下。她倏地转过头,发现阴影里站着一个男人,离她身后不过几英尺。她脸色一变,刚要出声,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别怕,是我。”男人走到靠窗户的地方,角落的烛台照亮了他半张脸庞。如刀削般的五官在光线中半明半昧。路易莎舒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后背。   她问:“约瑟夫,你怎么躲在这里,你没去跳舞?”   “我想邀请的女士躲在角落里,所以我也没办法跳舞了。”约瑟夫嘴角一挑,笑着摊摊手,做出无奈的动作。   路易莎有些尴尬,不好接他的话茬。约瑟夫却突然朝她靠过来,低低在她耳旁说道:“下一支舞,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吗?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路易莎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耳畔呼啸而过,她的半边耳朵腾得红了一片。等她抬起头时,约瑟夫已经从她眼前消失了。路易莎突然意识到约瑟夫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力。她不禁抬头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约瑟夫却好似有背后灵一般,转头朝她遥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路易莎被吓了一跳,连忙挪开视线,假装在看其他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口渴,招来仆人,喝了一大杯白葡萄酒。不知不觉中她独自喝光了好几杯葡萄酒,还犹自觉得现在的葡萄酒有点甜滋滋的味道,似乎度数不高。   等第二支舞曲开场时,路易莎晕晕乎乎地意识到自己喝多了,她错误地估计了葡萄酒的后劲。她眼神呆愣地任凭约瑟夫领着她滑入舞池,约瑟夫诧异于她今晚的意外配合,待看清楚她脸上的红晕和身上隐约的酒气,他顿时哭笑不得地发现他们的状况并不合适交谈。   路易莎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她觉得轻飘飘的好似抓不住根,只能将头靠在约瑟夫肩膀上。约瑟夫怕她再跳下去会头晕,便慢慢靠近舞池的边缘,悄悄地扶着路易莎离开了大厅。   从温暖的室内来到户外,被冷风一激,路易莎的脑海渐渐清晰了一点。她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感觉后背有点凉飕飕的。随即一件还残留着余温的外套被披到了她的肩上。约瑟夫神色温柔地帮她理了理外套。   两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路易莎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朦胧的夜色笼罩着他的脸庞,她看不清他黑沉沉的眼神。   她轻声问道:“我以为你见到我会生气,会不想理会我。”   他哼了一声:“我原本确实这么打算。”   “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路易莎红着脸追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见到你之后就改变主意。我想,一个绅士应该对心仪的女士更加温柔体贴,才能获得她的芳心。”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字正腔圆的伦敦腔从他嘴中飘出来,又飘进了路易莎的耳朵里。她觉得耳朵痒痒的,却又忍不住想更靠近他一点,好能听得更清楚。   黑夜给彼此蒙上了一层面纱,在静谧之中,人与人之间似乎变得格外坦诚,彼此都放下了警惕和戒备。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路易莎双手抓着外套,将自己笼罩在他的气味与温度之中。   黑暗中他发出一声轻笑:“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爱上你吗?”   “恩,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我了解自己的处境,我不美不漂亮也不够聪颖可爱,有时又固执又多疑还是个寡妇。你身边有那么多可爱的年轻小姐,你为什么偏偏要……”路易莎小脸通红,幸好夜色给了她一层保护色,她不必担心被约瑟夫的目光看穿。   约瑟夫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为什么偏偏喜欢你呢?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倒是挺了解自己的,你既不美丽也不可爱还喜欢犟嘴,有时不够体谅人,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你呢?”   女人是个总喜欢口是心非的物种,她可以贬低自己,可以嘲讽自己,但是这些话一旦是从别人嘴中说出就会显得格外刺耳。路易莎敏感的神经被他刺痛了,立刻把满脑子的旖旎之情都抛到脑后,气急败坏地反驳道:“是啊,我不够美丽可爱,还有这么多数不清的缺点,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我还没嫌弃你结过一次婚,还是个鳏夫呢!大家彼此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路易莎头脑一热,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不得体的话,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满心懊恼。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她怎么也被卡罗琳感染了,变得容易冲动了。   约瑟夫叹了口气:“我没有贬低你的意图。你说的没错,我的处境并没有比你更好。”他突然有狡黠地笑起来,“寡妇和鳏夫不是正好可以凑成一对,看来上帝已经注定了要让我们在一起。你得知道,这个可怜的鳏夫身边并没有很多年轻可爱的小姐。”   路易莎嘟着嘴低声反驳:“因为没有别的小姐,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我吗?”   “你总要曲解我的意图吗?”约瑟夫无奈反问。   路易莎懊恼地紧闭上了双唇,恨恨地咬了两下嘴唇。她又犯了现代人容易疑心的小毛病了。其实她了解约瑟夫告诉她这些话,已经近乎是向她求婚了。   “那你呢?你一直在拷问我的答案,那你的答案呢?我也想知道。我需要被公平对待。”约瑟夫不依不饶地追问。   “什么答案?不懂你在说什么。”路易莎小声地嘟囔。   似乎觉得不应该如此逼迫一位女士,约瑟夫并没有继续追问下来。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路易莎心底又觉得有点失落。她今夜真是矫情地让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她一闭眼睛,破釜沉舟地说道:“你想知道我的答案,那就求婚吧!”   约瑟夫一脸惊喜地猛地站起身:“你会接受我的求婚吗?你确定要这么快吗?我以为还要再和你耗上一段时间。”   路易莎恼羞成怒:“你到底想不想知道答案!”   约瑟夫单膝跪在路易莎面前,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路易莎低着头安静地望着他的双眼,他也微仰着头沉沉地凝视她的眼眸。彼此靠得很近,但是却越发显得如云罩雾。   一阵醉意漫上来,路易莎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从我眼睛里看到答案了吗?”   “看到了。”约瑟夫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路易莎扑哧一声笑了:“光线这么暗,你能看见才有鬼呢!”   “我能看见。我看见那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看见嘴唇上方一点褐色的痣,还有那微翘的玫瑰花般的唇瓣,它在等待我的亲吻。”约瑟夫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气息越来越近。路易莎觉得一朵滚烫的火苗突然落在她的双唇上,她神使鬼差地轻轻伸出舌头触碰了一下。接着她失去了意识,沉入了黒甜的睡眠之中。   ? ☆、Chapter 42 ?  约瑟夫扶着突然醉倒在他臂弯里的路易莎,一脸哭笑不得。他的求婚还没结束,精心准备的台词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结果女主角就已经睡过去了。   他尊重她,并不敢在她喝醉的情况下冒犯她,便悄悄招来了侍女,扶着她回到了卧室。卡罗琳接到消息,匆匆地赶过来,接手了喝得醉醺醺的姐姐。在卡罗琳不善的眼神下,约瑟夫苦笑地离开了,或许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路易莎明天一觉醒来,就把今晚的一切都忘光了。   路易莎第二天早晨在自己的睡床中醒来时,确实有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记忆。宿醉头疼的滋味很不好受,她只想着如何尽快摆脱这种痛苦。喝过妮娜端来的热红茶,她才渐渐缓过神来。   路易莎靠在床头,揉了揉一蹦一蹦还在发疼的额头,虚弱地问妮娜:“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昨晚的舞会顺利吗?”   “赫斯特夫人,”妮娜回答道,“昨晚是约瑟夫先生把我叫过去的,后来卡罗琳小姐也一起帮忙。”   路易莎慢慢地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想起来自己喝了很多白葡萄酒,然后约瑟夫邀请她跳舞,结果他们去了后花园。两人似乎聊了很多东西,天啊,她突然记起昨晚自己强迫约瑟夫向她求婚。路易莎眉头一皱,懊恼地捂住脸颊,头更疼了。接下来的事情她都没有印象了,用力想回忆起来,却越发引起头痛症,路易莎不得不挥手让妮娜下去,自己虚弱地又躺回了床上。   路易莎等到第二天才恢复正常,宾利除了和达西出门外总是找各种机会与简相见,忙得分身乏术,而卡罗琳的行踪也突然变得神秘了起来。这一点路易莎过了好几天才发现。约瑟夫却又像风一般消失了。而他们再一次出现时,除了约瑟夫外,托马斯先生还带来了她的女儿夏洛蒂。她的到来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立刻打破了所有平静的局面。   这天下午,路易莎好不容易逮到又准备偷溜的卡罗琳。   “卡罗琳,”路易莎叫住了戴着圆帽准备出门的妹妹,“你要去哪?”   卡罗琳放下手中的手袋,有点不自在的回答:“家里有点闷,我出去外面走走。”   “你不是很讨厌走路吗?”路易莎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妹妹。   卡罗琳急急地反驳:“你要和我一起出门走走吗?”   “哦,也好,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楼上换外出的衣服。”路易莎顺势答应了她的邀请,转身去了二楼的卧室。   卡罗琳脸上浮现一丝懊恼的神色,已经离开的路易莎没有发现卡罗琳正在暗自后悔,她怪自己多嘴问了一句,但此时又骑虎难下,无法拒绝姐姐随行的要求。   姐妹俩手挽着手出门了。   一路上卡罗琳都有些心不在焉。路易莎因为宿醉在家里闷了几天,之前又要忙着准备宾利的订婚舞会,好久没有机会轻轻松松地四处走一走了。今天难得出门,阳光又正好,路易莎心里充满了惬意,脸上便露出了盈盈的笑意。   “啊!快看,有只兔子。”路易莎突然兴奋地拉着卡罗琳的胳膊。   有一只白毛兔子突然从草丛中蹿了出来,又钻进了另一个深洞里,很快消失不见。   路易莎笑了起来:“这只兔子的动作还挺敏捷的,估计是被我们吓坏了吧。”她突然想起约瑟夫曾经送给她的红眼兔子。那天清晨,她提着铁笼将它放出来时,它还呆呆愣愣地不敢乱动。路易莎蹲在旁边默默看了好几分钟,那只红眼兔子才悄悄翘起耳朵,试探地往前方伸了伸爪子。它把一团肉乎乎的身体往前挪动了一步,然后就又停下来不动,竖着耳朵警惕周围的动静。这样重复了几次,等它走到离路易莎五步远的地方时,终于壮着胆子跑了几步,见真的没人来追它,这才撒丫子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路易莎被这只傻兔子逗得乐不可支。约瑟夫还说那只兔子跟她很像,真是无稽之谈,她才没那么傻萌呢!简直是污蔑,看低了她的智商。   卡罗琳捅了捅她的胳膊,一脸狐疑:“你对着一只兔子笑得这么莫名其妙?你在想些什么?”   路易莎讪讪地收起脸上的笑意,反驳道:“有吗,我有在笑吗?你看错了。”   穿过树林走到拐角时,有一个男人的背影突兀地出现在小路旁。   路易莎明显觉得卡罗琳浑身一震。   那人转过身,看到路易莎,脸上的表情十分意外。路易莎狐疑地看着妹妹和眼前的托马斯先生,一再在心底告诉自己是她想多了。   托马斯先生态度亲和地笑道:“赫斯特夫人,宾利小姐,下午好。真巧,能在这里碰见你们。”   女士们行了屈膝礼。托马斯先生表情毫无破绽,十分自然地与两姐妹寒暄。但是越是这么正常,路易莎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托马斯先生提议大家同路散步。他刚开始走在路易莎的另一侧,三人并排着慢慢往前走。走到一条小路时,托马斯先生自动地后退了一步,示意女士优先。等出了小路时,托马斯的位置已经从两姐妹的身后,变到卡罗琳的身侧。   路易莎暗暗皱紧了眉头。   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卡罗琳嚷着说脚酸,众人便往回走。路易莎以为托马斯会在半途中告别离开,然而他一直将她们送回了内瑟菲尔德庄园。   出于礼节,路易莎邀请他进屋喝杯茶。托马斯先生态度真诚地感谢了她的邀请,又承诺他会在第二天来访。   回到卧室后,路易莎心底的疑问一直没得到解决。她把卡罗琳叫到了自己的房间,两姐妹进行了一番私密的谈话。   路易莎神情严肃地看着卡罗琳:“卡罗琳,请告诉我,之前你去盖茨黑德庄园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当时为何与夏洛蒂小姐闹翻,然后急匆匆地跑回家?”   卡罗琳还在试图辩解:“没什么,这个问题之前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我呆在外面太久了,我想家了,就回去了。难道我回家还得事先通知所有人吗?”   路易莎抓住她的胳膊,缓和了口气,尽量冷静地探问:“好了我不问了。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等查尔斯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办妥了,你就和我一起回伦敦吧。”   “这么快吗?”卡罗琳神色一紧。   “你在这里还有其他朋友?需要向她们道别?”   “哦,不。”卡罗琳站立不安,连忙摆了摆手。   路易莎拿眼盯着她的脸庞,卡罗琳说谎时眼皮就会不停抖动,可惜她自己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如果说原本没有确定,但现在路易莎已经确认无疑了。她长长叹了口气:“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和托马斯先生?”   卡罗琳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离:“路易莎,你在说什么,荒唐,你怎么说这种话?谁在你耳边编造了这种恶劣的谎言。”   “卡罗琳,”路易莎淡淡说道,“亲爱的妹妹,没人有在我这里嚼舌根,是我自己亲眼看到得出的结论。你和托马斯先生相差了十几岁,他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不管他的外表看起来多年轻,保养得多好,但他的女儿都已经十六岁了,她之前还曾是你的好朋友。”   卡罗琳的脸色越来越红,满脸的羞恼。   路易莎继续幽幽说道:“你之前和夏洛蒂闹翻就是因为她发现你和托马斯先生私下有来往吧?”虽然用疑问的语气,但显然路易莎心中早已有答案。   “卡罗琳,”路易莎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你确定托马斯先生是正确的选择吗?你们之间不仅有年龄的差距,他的女儿也是一个巨大的障碍。你确信自己可以克服这些困难吗?卡罗琳,这是你的第一次恋爱,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到伤害。”   卡罗琳一脸沮丧地坐回椅子上,低垂着眼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托马斯先生向我保证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路易莎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背,轻声问道:“卡罗琳,你不介意,我私下找托马斯先生谈一谈吧?”   卡罗琳发出一声沉闷的答应声。她对自己的恋情讳莫如深,一点都不肯透露。   路易莎只好安慰她:“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连查尔斯我都不会告诉他的。”   当务之急,是找机会单独和托马斯先生谈谈。路易莎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彼此的感情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路易莎心里有点迁怒约瑟夫,他作为托马斯先生的好友,应该早就察觉到好友的恋情了吧,他竟然可以一声不吭,没有向她透露过任何蛛丝马迹。? ☆、Chapter 43 ?  没等路易莎写信约托马斯先生私下谈话,托马斯先生已经带着女儿夏洛蒂登门拜访,随行的还有约瑟夫。路易莎对他有几分迁怒,便不太想搭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路易莎心里对他求婚后又突然消失几天的行为,十分不满。   约瑟夫私下暗示地看了路易莎好几次,但是路易莎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他渐渐有点着急起来。   见约瑟夫急了,路易莎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总不能她一个人埋头生闷气,像个傻子。苦头当然要大家一起吃。   男士们互相问候后,便一起落座。夏洛蒂十分亲密地坐在卡罗琳身旁,态度热络地挽着她的胳膊:“亲爱的卡罗琳,好久不见。你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信,我一直在挂念你。”   卡罗琳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路易莎便暗暗打量托马斯的神色。   托马斯先生神色沉稳,神情笃定没有一丝慌乱。路易莎注意到他偶尔会看向卡罗琳的方向,但是她不确定他看的人是卡罗琳还是他的女儿。   路易莎一瞬间意识到如果向托马斯本人直接确认这件事情,自己有可能会被牵着鼻子走。但是这件事情实在重大,关系到卡罗琳的名誉和终身,在这个不能离婚的时代,即使再慎重都不为过。   晚餐过后,众人支起牌桌准备玩牌戏。路易莎终于觑见一个机会,私下拦住了约瑟夫。当然约瑟夫本人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一脸惊喜地拉着路易莎的手腕,又跑到了后院的马棚处。路易莎鼻尖隐隐闻到马厩的骚臭味,不禁皱了下眉头,但是此刻却不是挑剔计较这件事情的时机。   “约瑟夫,你知道托马斯先生……”   “路易莎,这几天我出了一趟门……”   两人急急地向对方说道。路易莎无奈闭上了嘴巴,约瑟夫瞧见她脸色不对劲,也讪讪地停了下来。   路易莎这才开口问道:“你先别急。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得向我保证你不会透露出去。”   约瑟夫一脸疑惑:“你答应我的求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这么神秘?”   路易莎脸一红,随即又急促地说道:“你得先向我保证你会守口如瓶。我不敢确定你是否会保守秘密。”   约瑟夫脸一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乱了分寸,路易莎连忙道歉:“抱歉,是我太失礼了。我真的有事情找你帮忙。”   约瑟夫收敛起脸上的神色,认真地看着路易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保证不会说出去?”路易莎一再向他确认。   约瑟夫郑重地点了点头,有点不耐烦。   路易莎这才松了口气,面露忧愁地说道:“我发现卡罗琳和托马斯先生私下有不一般的来往。托马斯先生是你的好朋友,你能向我确保他的人品吗?”   约瑟夫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摸着下巴,低声嘀咕:“怪不得他没把赫特福德郡的老房子卖掉,估计他也猜到你们会经常到内瑟菲尔德度假。”   路易莎一脸疑惑:“你真的丝毫都没有察觉到托马斯先生的异常吗?”   约瑟夫脸色诚恳地摇了摇头:“从去年开始,我脑海里想的都只有你,哪里有心思去关注别人。”   两人间的窗户纸一捅破,约瑟夫就变得越加不正经起来,什么没脸没皮的话都敢往外说。路易莎却是东方人典型的含蓄性格,对他的这种行事自然很不习惯。   约瑟夫又追着她问,什么时候可以向众人公布他们的关系。但此时路易莎一头乱麻,显然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情。约瑟夫有些不高兴了。   “我一进门,你就给我脸色看,还偷偷瞪了我好几眼。现在又忙着操心托马斯的事情,”约瑟夫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我总觉得你那晚是喝醉了才会答应我的求婚,你确定你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说了些什么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低沉了起来,似乎在回味一些奇怪的事情。   路易莎见他越说越没谱,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约瑟夫捂着脚,跳了起来,用恶狠狠的眼神控诉地看着她。路易莎有点不好意思,她刚刚明明没有很用力,只是轻轻碰了他的小腿。难道她没掌握好力度?   树丛那边却传来几声突兀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十分激动地说着什么。路易莎与约瑟夫对视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偷偷靠近那处树丛。   路易莎听到了卡罗琳的声音。另一个声音似乎是夏洛蒂小姐,但是她并不确定,不过下一秒,卡罗琳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夏洛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准备在大家面前和我撕破脸吗?”卡罗琳的语气有点恼怒。   另一个声音讽刺地回应:“撕破脸?你太抬举你自己了。刚刚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你以为我会给你留面子。趁着现在,我还没发脾气,好好收着你的面子,离我爸爸远一点。”   卡罗琳毫不服输地回击她:“我不需要你给我面子。我还想让你早点从我家滚出去。我可没有邀请你上门。”   夏洛蒂已经恼羞成怒了:“我在盖茨黑德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没想到,你又勾引我爸爸回到赫特福德郡。你真是个不要脸的下贱女人。你哥哥瞎眼娶了个乡下破落户,你姐姐不要脸,一个寡妇天天缠着约瑟夫,你这个妹妹更不要脸,竟然饥不择食勾引一个已经有女儿的老男人。我就是太单纯,被你蒙骗了,你欺骗了我的友谊,却行使肮脏的勾当……”   “啪——”一声响亮的掴耳光的声音传了出来。激烈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夏洛蒂捂着脸颊哭着跑进了大厅。路易莎与约瑟夫再也听不下去了,两人悄悄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约瑟夫的脸色十分阴沉,看见路易莎情绪消沉,便抱歉地朝她笑了笑:“你别太在意她的话。夏洛蒂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路易莎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在意她说我坏话,我只是担心卡罗琳,”她勉强振作起精神,“好了,我们出来太久了,快点回去吧。我怕夏洛蒂不会轻易罢休。”   路易莎与约瑟夫回到客厅时,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夏洛蒂把头埋在托马斯怀里,双肩抖动,不停啜泣着。路易莎环顾了一圈,仆人们一个都不在,卡罗琳也没有出现。达西可能是出于避嫌的原因,也离开了起居室。宾利正坐在托马斯对面,不知该如何安慰哭泣的夏洛蒂,正左右为难、坐立不安。一见到路易莎,他便一脸如获救星地站起来,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他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路易莎用眼神示意约瑟夫先在外面等一会,约瑟夫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却顺从了她的要求。路易莎走进了起居室,关紧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宾利身旁落座,一声不吭,静静等着夏洛蒂哭个够。夏洛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终于从托马斯先生怀里抬起头。   她的眼皮红肿,白净的脸蛋上有两个明显的掌印,眼睑上还挂着眼泪,显得十分柔弱可怜。路易莎双眼一瞬,她明明听到卡罗琳只打了夏洛蒂一巴掌。看来卡罗琳下手太轻了,而这小姑娘显然是个对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的角色。   路易莎十分温和地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歉意:“实在抱歉,夏洛蒂小姐,您来府上做客,我们竟然让您蒙受了这种不堪的痛苦和屈辱。请您务必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一定会重重惩罚罪魁祸首。”   托马斯先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连忙向宾利兄妹解释道:“赫斯特夫人,请无需如此郑重其事。夏洛蒂太调皮了,她肯定是冲撞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才会造成现在的后果。”   路易莎在心底暗诽,原来您心底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哪路货色啊,托马斯先生。   不过她面上仍是淡淡地笑着:“我们的招待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让夏洛蒂小姐受了委屈,您尽管都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和查尔斯以后都会引以为戒,避免再次冒犯盖茨黑德的府第。”   托马斯额头冒出了一些冷汗,红着脸解释:“实在是失礼了。我想我们应该早点告辞,谢谢贵府的招待。”   宾利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他显然一头雾水不了解事情真相,也不知道路易莎与托马斯两人在打什么机锋。   夏洛蒂既然对自己下了狠手,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她就是想要彻底撕破脸,让两家人再也没有来往的任何可能。   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托马斯的话:“是卡罗琳小姐将我打成这样的,她说她不欢迎我,没邀请我上门。”   夏洛蒂可怜兮兮地说着,双眼噙着泪水似乎马上就会汹涌而出:“她还不停骂我,让我马上从内瑟菲尔德滚出去。我回应了她一句,她就狠狠地打了我几巴掌。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卡罗琳,问她是不是说过让我滚蛋的话。”   宾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起来。他知道妹妹的脾气并不好,个性容易冲动,但是他不敢相信卡罗琳会对客人动粗。   路易莎实在佩服夏洛蒂的演技,她也不想多说,一切源头都是因托马斯而起,麻烦的事情就丢给他自己处理吧。夏洛蒂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没人看见就可以有恃无恐,任意颠倒黑白,可惜她错了。   路易莎沉下了脸色,制止了想要道歉的宾利,面若寒冰朝托马斯冷冷地说道:“夏洛蒂小姐的为人,相信托马斯先生作为她的父亲,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妹妹虽然是个冲动的人,但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动粗。夏洛蒂小姐应该先解释下自己到底说了多难听的话。她将宾利家的主人们都侮辱了一遍尚不肯罢休,卡罗琳只给她一巴掌,看来这个教训还太轻了。结果她自己主动给自己补了几巴掌,也算提前省了我的功夫。不然我确实准备在她另一边脸上补上一巴掌。我的话就这么多,愿不愿相信都在托马斯先生您自己身上。对了,您还可以向您的好友约瑟夫先生求证,看我是否欺骗了您。”   托马斯先生脸色一白。夏洛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捂着脸颊,轻呼了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路易莎摇了摇铃,巴特夫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路易莎寒声道:“你下去安排替我送客,务必将夏洛蒂小姐与托马斯先生安全送出内瑟菲尔德的大门。”   托马斯先生再也没办法维持镇定,勉强自己继续呆下去,他扶着女儿,欠身道:“失礼了,我们这就告辞。”   约瑟夫站在门口神色局促地看了一眼路易莎,路易莎望着他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约瑟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路易莎的暗示下随着托马斯一起离开了。? ☆、Chapter 44 ?  托马斯一行人离开后,路易莎上楼敲了敲卡罗琳的房门,她静静等了一会,门一直没有打开,屋里传来隐约的抽泣声。路易莎心情有些复杂,脸色跟着黯淡下来。   宾利订婚后,达西便离开赫特福德郡去了伦敦。宾利向路易莎表示他将会在内瑟菲尔德住一段时间,一直到他和简结婚后,才会考虑是否回到伦敦。路易莎犹豫着是否该带卡罗琳回伦敦。从那天后,卡罗琳整日里都神色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路易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心里把托马斯恨得不行。   没几天约瑟夫又来找路易莎,不过却是偷偷避开众人,私底下和路易莎碰面。约瑟夫神秘兮兮地把路易莎约到树林里,路易莎以为他有托马斯的消息要告诉她。实际上,她想多了。   路易莎眨巴着眼睛,眼神期待地望着约瑟夫:“你是不是从托马斯先生那里探到真相啦?”   约瑟夫一愣,显然没意料到路易莎看到他惊喜的原因,是以为他已经完成了她的托付。实际上,他差点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他一脸为难:“我现在还需要去调查托马斯的事情吗?那晚的事情闹得那么僵,卡罗琳和托马斯应该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了吧?”   路易莎一噎,确实是她这个舶来品想多了。她长叹了口气,嫌弃地瞟了约瑟夫一眼:“那你偷偷把我叫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有事?”   “你该不会真的失忆了?”约瑟夫一脸怀疑,“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已经答应求婚的女人!”   路易莎故意撩拨他:“我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记得?”   约瑟夫朝她迈了一大步,一下子拉进了彼此的距离,五官深刻的脸庞瞬间在路易莎眼前放大。他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路易莎,似乎想要深深望进她的眼里,直到她心里。路易莎呆愣着表情,傻傻与他对视。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要戏弄我,我不擅长猜测女人的心思,我会当真的。你说什么我都会深信不疑的。”   路易莎脑海里的一根弦嗡得一声崩断了。约瑟夫直起身,手中紧握着手杖,迈开大长腿,大步往前走。   路易莎低着头,神色复杂地径直出神。   发现路易莎没跟上了,约瑟夫猛地回头,朝路易莎大声喊道:“傻女人,快跟上。”   路易莎失笑了,摇摇头摆脱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她不得不承认约瑟夫确实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力,但是,现在她清楚地了解到她在约瑟夫心中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确信这一点,让路易莎不禁开始雀跃起来。花开的声音,到底怎么样,她从没听到过,但是她觉得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好似被整个世界都温柔地相待,她沉浸在花开后的世界里,浸没在花开后静谧清甜、充满愉悦的迷梦中。   约瑟夫的一句话,竟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魔力。路易莎后知后觉地想到。   犹疑试探,又忍不住互相靠近,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你到底带我去哪?”路易莎一路追问。   约瑟夫偏偏卖关子,故意吊她胃口,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小人得志的坏笑。   穿过山林,秋天微凉清爽的微风拂面而过。眼前的视野一片开阔。灰蓝的天空,白云拖着稀薄的棉絮尾巴,悠悠地游动着。   约瑟夫回头,手中紧握的手杖伸到路易莎跟前:“抓着手杖,我带你爬上去。”   路易莎一手提着裙摆,拉住约瑟夫的手杖,和他一起爬上了小山坡。爬上山坡后,便能看到不远处的断崖。崖顶上有两块紧紧相连的大石头。   “你看那块大石像。”约瑟夫用手杖遥遥指着崖顶。   路易莎在约瑟夫身旁气喘吁吁地站定,顺着他手杖的方向往断崖处望去。   那两块相连的石头,像一只大手温柔地托着另一只小手。好似一对情人的双手,绵长的情意尽在这温柔的一握中。   路易莎的心像纯白柔软的棉花糖一样,一点点地化开了。她看着石像发愣,嘴边溢出笑意,只剩满心的欢喜。   约瑟夫好似读懂了她的喜悦,他默默走到她身后,整个人笼罩在娇小的路易莎上方,手臂从她身后环绕过来缓缓地托起路易莎的左手,摆出和眼前石像同样的姿势。   “嗡——”心弦轻颤。   路易莎表情怔松地低头凝视着彼此交握的手。她的手被他温柔地托在手心,显得无比柔软娇嫩,他的手有轻微的粗粝感,干燥而温暖。她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觉得万般柔情瞬间涌上心头。她明明没有喝酒,整个人却轻飘飘地漂浮起来,悬浮在半空中,熏熏然,不知所归。   路易莎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表情,两人依靠得很近默默站立着,遥遥望向不远处的“情人之手”。   回来后的路易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傻笑,夜里睡觉,蒙在被子里也乐出了声。她翻来覆去一遍遍用自己的右手去托自己的左手,觉得既满足又失落。她一个人嗤嗤地笑了起来。   如果当时有照相机就好,好想把那一刻永远留在相框里,镌刻在记忆的海洋里,永不磨灭。当时她和约瑟夫的表情和动作都很克制,在旁观者眼中或许显得乏善可陈,但是路易现在就是能一遍遍不停回味。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样子,不停在她的脑海里循环,好像老旧的黑白默片一帧帧从她眼前滑过,放映机吱吱转动的声音吵得她无法入睡。她觉得心满意足了,即使这种幸福只持续一天,她也可以带着满足上天堂了。   路易莎不清楚最终她是怎么把自己折腾睡着了。   隔天醒来时,她还有些恍恍惚惚找不到自己,抱着被子痴痴笑着。   她想她真的爱上了约瑟夫。   等达西和伊丽莎白订婚的消息传到内瑟菲尔德庄园时,路易莎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而卡罗琳也因为这个消息开始冷静下来。   她走出了自己的世界,向路易莎确认这个消息:“路易莎,达西已经订婚了吗?”她一脸的茫然。   路易莎深深望着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得到她的答案,卡罗琳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她突然低声说道:“我想回伦敦了。”   “好!我陪你回去。”路易莎忙不迭地答应了。   觉得卡罗琳如今的状态不佳,顾虑到她的心情,路易莎一直未曾向家人透露她和约瑟夫的恋情。等卡罗琳提出要回伦敦时,路易莎还在为难如何开口说出这件事。倒是约瑟夫听说她们要回去了,二话不说也跟着准备启程回伦敦。前来内瑟菲尔德的路上只有路易莎与卡罗琳两姐妹,回去的归途却多了约瑟夫这个护花使者。   天真的宾利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正大为苦恼,不得不送姐妹们回伦敦而和未婚妻分开,约瑟夫同行的提议立刻解决了他的难题。他十分放心地将宾利姐妹托付给了约瑟夫,同时大力地赞美了约瑟夫贴心仗义的举动。他已经完全对约瑟夫彻底改观了,再也不觉得他是第一次见面那个高傲的医生了。   路易莎在心中暗搓搓地偷乐。可惜乐极生悲,出发的那天早上,出现的人不仅有约瑟夫,还有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物:托马斯先生。路易莎看向约瑟夫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约瑟夫一脸无辜和无奈之色。   已经坐进车厢的卡罗琳,见马车迟迟不出发,疑惑地探出头朝路易莎问道:“路易莎,可以启程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易莎忍不住捂脸,来不及把托马斯赶走了,卡罗琳已经看到他了。路易莎看到妹妹的脸色一变,倏地缩回了脖子,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她回头去看托马斯,他愣愣地望着卡罗琳的马车出神,脸上是不容忽视的落寂。   路易莎喟叹了一声,她现在应该庆幸夏洛蒂没有出现。她没有去问约瑟夫他们是怎么安排夏洛蒂的,反正他俩想跟就跟吧。路易莎挤进了车厢,和卡罗琳同乘一辆马车,约瑟夫和托马斯的四轮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随行。   路上马车在驿站停留,他们去旅馆吃饭的时候,卡罗琳全程都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路易莎恨恨地瞪了约瑟夫好几眼,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他这办的是什么事!他要对好朋友仗义,她不介意,但是卡罗琳是她的妹妹啊!他怎么能不提前告诉她就擅作主张,怎么能一点都考虑卡罗琳的立场,路易莎越想越觉得心火直蹿,忍不住一阵烦躁。   她脸上的神色更暗沉了。她果然不应该对这双情人之手抱太多期待。? ☆、Chapter 45 ?  “你别生气啊!我这也是没办法。托马斯盯着我看了一个晚上,”约瑟夫悄悄朝路易莎低声说道,“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   路易莎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托马斯先生真的喜欢卡罗琳吗?他准备向她求婚吗?”   “求婚的话,宾利小姐会答应吗?”   路易莎有些没把握地闭上了嘴,她其实并不清楚卡罗琳心底真正的想法。一直以来她都先入为主地以为卡罗琳喜欢的人是达西。或许达西身上寄托了卡罗琳的理想吧,按照卡罗琳从小接受的淑女教育推测,正值年轻貌美的卡罗琳肯定觉得达西符合了她关于未来伴侣的所有想象。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达西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实际上这并不是属于卡罗琳的真实的爱情。   而现在卡罗琳之所以闭口不谈她与托马斯先生之间发生的事情,多半是因为她自己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卡罗琳清楚地知道,托马斯先生并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感情被人贸然拆穿撞破,被人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卡罗琳的心里如今只剩下难堪了吧。   一直到了伦敦,卡罗琳都不曾和托马斯说过一句话。托马斯找不到道歉的机会,只能无奈离去。路易莎带着妹妹打算回她位于格罗斯维诺街的公寓。约瑟夫一直将她们送到门口,天色已晚,路易莎便不再邀请他入内。   她站在门外向约瑟夫道别后,等待他离开。约瑟夫却突然狡黠地咧嘴一笑,拐了个方向,走进了她家隔壁的那座戈德温先生曾经租过的房子。路易莎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原来约瑟夫就是那个新来的租客。路易莎惊讶的表情显然取悦了约瑟夫,约瑟夫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   路易莎一脸哭笑不得,嗔怪地看了眼约瑟夫。约瑟夫坏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走进了大门。路易莎也转身进门。   回到起居室却看到脸色晦暗不明、呆愣地坐在椅子上的卡罗琳,路易莎嘴唇动了动,想要和妹妹说些什么,却张了好几下都没能发出声音,她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带走一切伤痛。   “卡罗琳,”路易莎上前抱了抱她,轻声问道,“晚餐你想吃点什么?我让管家太太准备。”   卡罗琳默默看了她一眼,无精打采地回答:“像往常一样就好。我有点累,想先去卧室休息。等晚餐开始,你再让仆人叫我下来。”   路易莎只好让妮娜带着妹妹去休息。   晚上在自己的软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经过一夜的时间,第二天醒来路易莎觉得旅途的疲劳已经消退了一大半了。   一起床,她就去小花园里剪花来插瓶。   路易莎的小花园里开得最多最艳的就是正当季的山茶花。或许是因为曾经的路莎特别喜欢《茶花女》这本书,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山茶花。变成路易莎之后,她特意在自己的小花园里种满了山茶花。这些颜色各异的美丽花朵曾经寄托了路易莎无限的思念。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里的路易莎常常会在自己的小花园里凝望着这些花儿出神,似乎只有看着它们,她才能记住自己身在何方、从何处来。   时隔多年,这些鲜花带给路易莎的观感已经完全变了,这个世界的颜色确实会随着人的心情而改变。爱情让一切都富有意义,也让整个世界的颜色变得如同二十四色的调色板一样多彩多姿。   路易莎心情愉悦地挑选出大朵的颜色浓艳的山茶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枝头剪下来,放进花篮里。   “咳——”   头顶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路易莎握着剪刀的手不禁一抖。   “小心剪刀——”约瑟夫脸色一变,声音急促。   路易莎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把剪刀放进花篮里,直起身笑了:“昨晚休息得好吗?”   隔着一道木栅栏,约瑟夫朝路易莎靠过来,压低了声音回答她的问题:“我睡得很不好,脑海里一直在想你,停不下来。”   路易莎一脸的笑意盈盈:“哦,让我瞧瞧黑眼圈在哪?”她镇定自若地仔细看了看约瑟夫英气勃勃的脸庞,他的脸色好得都快亮瞎眼了,她戏谑道:“瞧你这红润健康的肤色,看起来不像是一夜没睡的人。”   约瑟夫厚着脸皮大言不惭:“我用我的心想了你一夜,你光看我的脸,当然看不出来了。”   路易莎望着他的脸扑哧一声笑了。他们俩的对话真是有够无聊的。   路易莎刚想问约瑟夫今天是否有安排,她想让约瑟夫带她去帕尔顿公学一趟,冬天快来临了,她想去看看学校过冬的准备,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一些忙。她也有一阵子没见到艾伯顿先生了。   还未待她开口,妮娜跑过来告诉她,有客人来访。路易莎一愣,她昨晚才刚回到伦敦,是谁这么快得到消息来看望她?   约瑟夫明显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摸着下巴,眼神中饶有兴致。   路易莎带着疑惑回到了起居室,手中还提着花篮,里面装满了带着露珠的山茶花。   乔治一见到她,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朝路易莎欠身行礼。   路易莎连忙抱歉地笑道:“乔治,请稍等一会,我先把花篮放回去。”   “赫斯特夫人,”乔治体贴地笑着说,“您不必客气,是我来的太早了,打扰了。”   路易莎含笑摇了摇头,朝后厨房走去。她收拾好山茶花,洗过手,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才回到起居室。   只是起居室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大马金刀坐在起居室里端着咖啡杯的人,赫然是刚刚见过面的约瑟夫。路易莎忍不住瞠大了眼眶,眼睫毛忽闪忽闪不敢置信地望着约瑟夫。   约瑟夫双手优雅地托着咖啡杯,咧开嘴角,朝她露出一排亮闪闪的牙齿,满眼的得意和坏笑。   路易莎差点被他逗乐了。余光瞄到乔治,赶紧神经一绷,憋住了笑意,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赫斯特夫人,”乔治没有去看约瑟夫的脸色,朝路易莎露出温和的笑意,笑容如和风细雨的春风一般温润,神色显得十分愉悦,“您离开伦敦的时间,我一直十分想念夫人。”   路易莎笑了笑,接受了他的恭维。余光却看到约瑟夫撇嘴的表情,她差点没绷住。   乔治似乎感觉到路易莎与约瑟夫之间不同与往常的气氛,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他们排除在外了,他们之间没有可供他介入的空间。   但是他不甘心。   “赫斯特夫人,”乔治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通常他这么笑的时候,对方总是很容易放下戒心,“上次我参加演奏会的表演,您没能有机会看到,我一直心存遗憾。三天后剧场里还会再举办一次小型的表演。我能再次邀请您前去观看吗?”说完,他期待地望着路易莎。   约瑟夫的眼神利箭一样迅速朝路易莎射过来,路易莎瞬间觉得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已经拒绝过乔治一次,若是再如此绝情,似乎会极大地伤害到他的颜面。   路易莎顶着约瑟夫的压力,艰难地朝乔治点了点头。乔治一脸大喜过望地笑了。   路易莎连忙又补充道:“我可以多带一个人一起去观看演出吗?”   乔治未料到路易莎会提出这个要求,愣了几秒钟,才回答:“可以,我回家后会让仆人把入场券送过来。”   路易莎露出满意的笑容。约瑟夫一脸不满地瞪大了双眼:“乔治,这可不公平,你还没邀请我一起去观看演奏会。我可是你堂哥!”   乔治一脸为难,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亲爱的堂哥,实在抱歉,我手上的入场券已经不够了。下次演出,我一定邀请你。你不会等待太久的,下个月就又会有一场表演。在冬天来临之前,乐队已经排了好几场演出,你随时有机会听到演奏会。不过我可能不会每一场都登台。”乔治耐心地解释道。   路易莎得意地斜乜了约瑟夫一眼。   三人又泛泛地寒暄了几句,谈论了伦敦的天气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彼此的近况,便没有别的话题了。因为乔治和约瑟夫彼此都介意对方的存在,谈话便很难进行得下去。乔治又呆了快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告辞离去。   他一走,约瑟夫也跟着站起身,哥俩好地神情亲密地一起离开了。约瑟夫说要带乔治去参观他新租的公寓。   路易莎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们离开,算了,既然约瑟夫这么着急告辞,她就不这么快告诉他:她刚刚向乔治讨来的另一张入场券是留给他的。就让他多着急一会吧,路易莎不怀好意地在心里暗搓搓地笑了。   ? ☆、Chapter 46 ?  “我想,我已经警告过你,离路易莎远一点。”一离开路易莎的视线,约瑟夫就沉下了脸色。   乔治也收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脸似笑非笑地看了约瑟夫一眼:“亲爱的堂哥,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警告我?”   “你——”约瑟夫想说出他们已经约定终身的事实,一时顾忌到路易莎的名义问题,便将喉咙口的话咽回去,“请牢记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每个人都知道,无需你特意提醒我。我没有那么健忘。”   两人一言不合不欢而散。乔治没有去参观约瑟夫的新公寓,径直离开了。乔治和约瑟夫分开后,去了剧院和乐队的朋友们一起排练了几首曲子。离开之前,他特意去见一个女人。      地点约在一处僻静的咖啡座。   “最近,别经常来找我,我怕被人看到。”对面的女人皱着眉头,声音有些不耐烦。   发现乔治在微微出神,她神色不耐地敲了敲桌面:“找我什么事?我晚上还有约。”她点了支烟含在嘴里,露出指甲染成艳红色的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她的眼神里波光潋滟,烟雾从烈焰红唇间吞吐而出。站在收银柜台后的服务员,忍不住悄悄瞟了一眼角落里女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女人朝他挑了挑眉,嘴角一勾,送给他一个妖媚横生的笑颜。那位服务生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连忙低头擦拭柜面。   淡淡烟草味的云雾扑到乔治的脸上,有些轻微洁癖的乔治皱了皱鼻子。   “爱丽娜,别忘了我请你来伦敦的目的。”   如今在伦敦剧场化名爱丽娜夫人的女人,拿眼横了乔治一眼,扑哧笑开了:“得了,我不会忘记是你花钱,雇佣我从法国来到伦敦的。你今天特地约我出来,难道就是想提醒我这件事情吗?”   乔治板着脸,冷冷地说道:“你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希望你乖乖配合我,我会如之前承诺的,托人将你的情人救出来。”   “我想你的情人等不了太久时间,我也同样没有太多的耐性。”他摸着小拇指上的银色尾戒,神色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阴鸷。这个尾戒是他母亲安娜夫人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爱丽娜夫人摁灭了手中的香烟,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神淡漠地看了乔治一眼:“有时,我觉得你比我还可怜。”她拍拍手转身离开了咖啡座,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头朝呆呆站在收银台后的少年看过去,两指按在唇上,嘟着红唇作了个飞吻的动作。可怜的服务生一下子看傻眼了。爱丽娜夫人娇笑着,神采飞扬地转身离开。   乔治挺直了背部,缓慢地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咖啡里没有加糖和牛奶,他满嘴只剩下苦涩的味道。他摸着手上的尾戒,在桌上留下一个先令的小费,起身离开了。   出手抽了夏洛蒂一巴掌后,卡罗琳似乎将自己的所有心气都一起抽没了。卡罗琳起床吃过早餐后又很快消失了。妮娜告诉路易莎宾利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路易莎一筹莫展,她来到她房门外轻轻扣了扣门。   “卡罗琳,今天天气很不错,我们一起出门走走吧,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我挺累的,不想走路。”   “不然,我们坐马车去教堂?”   “今天又不用做礼拜。”   路易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你想去看看你上次捐款的那所学校吗?你还记得吗?李斯特伯爵送给我们的那张支票?”   卡罗琳不再拒绝,房间里隐约有一些动静。路易莎把耳朵趴在门板上细听,房门却刷地一把被人拉开。路易莎不禁晃了下身体,双手连忙撑在门框上。   卡罗琳握着门把手,拧着好看的柳眉嘟囔道:“路易莎,你干嘛趴在门板上?”   路易莎见她肯出门,脸上流露出喜色:“帕尔顿镇离伦敦不远。我刚好想在冬天来临前去一趟。”   卡罗琳还是有点兴致缺缺,神色恹恹地问:“真的不远吗?太远的话,我就不去了。”   “不,不,一点也不,”路易莎连忙摇头否定,抓着她的手腕往楼下走,大声叫妮娜,“妮娜,请人帮我准备一辆马车。”   路易莎帮卡罗琳戴上蕾丝边的圆帽,自己也套上了手套,怕卡罗琳临时改变主意,收拾一停当,就领着妹妹出门了。   马车跑出大门的时候,路易莎有瞬间犹豫了下是否该通知约瑟夫,最终还是放弃了,免得卡罗琳不自在。   路上路易莎提起那张五千英镑的支票,卡罗琳似乎因此振奋了一些:“钱捐给哪个学校了?学校的管理者可靠吗?”   “帕尔顿公学,学校的赞助者之一是约瑟夫先生。”路易莎有点意外卡罗琳还会关心这些民生问题。   卡罗琳脸色一红:“你别小瞧我,我可不是那些花瓶一样的天真小姐。”   路易莎附和地笑了。卡罗琳突然又失落了起来:“我以前确实很天真,路易莎,以前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我知道达西就不喜欢我。”   路易莎握着她的双手安慰她:“我和查尔斯永远都爱你。至于达西,他只是查尔斯的好友而已,在查尔斯心中,你肯定比达西重要得多。”   卡罗琳弯了弯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路易莎怜惜地摸了摸她雪白的脸颊:“你终于笑了,笑起来多好看,别再皱眉头了。”   卡罗琳艰难地点了点头,身体靠紧路易莎,把头颅放在她的肩膀上。路易莎的肩膀察觉到一点湿湿的潮意,紧绷了好多天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坚信勇敢的卡罗琳一定会战胜自己,成功跨过这道坎坷。   艾伯特先生如今常年都住在帕尔顿公学的校舍,路易莎很轻易就在办公室找到了他。他对宾利姐妹的到来表现出十分热情的态度。   路易莎笑着说:“艾伯特先生,希望我们没有打扰您的工作。”   “当然不会,”这位睿智的长者一脸的慈祥,“美丽的夫人和小姐的到来,让帕尔顿公学蓬荜生辉。”   路易莎欣然接受了他的赞美和好意。   因为已经来过一次,路易莎便谢绝了艾伯特先生领路的好意,特意向他求得了独自逛一逛的机会。   两姐妹手挽着手走在绿草如茵、生机勃勃的校园里。孩子们多的地方,似乎天然会凝聚起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   路易莎瞬间觉得自己变年轻了许多,想起前世的校园生活,顿时有种似乎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努力搜索记忆中原主小时候接受贵族女子教育的那段时光,那是独属于路易莎本人的年轻时代。可惜似乎早已模糊不清了。她便好奇地问卡罗琳:“卡罗琳,你以前在女子学校过得开心吗?”卡罗琳也是上过私立女子学校的年轻小姐。   卡罗琳似乎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冷哼了一声:“也就那样,里面有一些很讨人厌的女人。”  路易莎刚想细问,拐角处突然跑出一个小男孩,撞到路易莎怀里,差点把她带摔了。卡罗琳手脚反应迅速地扯住了路易莎的胳膊。两人险险稳住身体。   路易莎扶起莽撞的小男孩,望着他大大的眼睛,觉得有些眼熟,一瞬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他却瞪大了灰蓝色的眼眸,警惕地看了路易莎一眼,连道歉的话都没有说,一下子溜走了。路易莎转身想喊住他,小男孩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路易莎疑惑地望了眼小男孩消失的方向。   卡罗琳小声嘀咕:“这哪来的孩子,这么没有礼貌。”   路易莎回过神,示意她没有大碍,指着不远处问卡罗琳:“我记得那边有一片学生活动的场地,我们走过去看看。”   两人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卡罗琳突然说道:“李斯特家的两位小姐也在那所女子学校上过学。”   路易莎记起来,似乎李斯特家的二小姐与卡罗琳的年龄相近:“你和玛利亚小姐在一个班级上课吗?”   卡罗琳摇了摇头:“我和她同一个年级,但是不同班。那位小姐不讨人喜欢,她整天生病,很爱请假,在学校时也经常在背后耍小手段。”   这些事情,路易莎从没听卡罗琳说过。怪不得之前在戈德温先生订婚的舞会上,卡罗琳对李斯特姐妹都没有好脸色。   “其实也有人不喜欢我,”卡罗琳皱了皱鼻子,撅着小嘴,“我知道伊丽莎白那个女人肯定在她姐姐面前说过我的坏话。”   路易莎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别扯远了,简已经和查尔斯订婚了,很快他们就会结婚,而伊丽莎白也要嫁给达西先生了。以后我们都不得不经常与贝内特家的小姐们见面。所以,何不让自己开心一点呢。不管难过还是开心,都是同样一天!”   “是啊,”卡罗琳点了点头,难得地赞同了路易莎的观点,“托马斯也经常劝诫我要把事情往好处想。”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反应过来一下子闭紧了嘴巴。   路易莎知道卡罗琳一时难以忘怀。   “卡罗琳,如果你真的忘不了托马斯先生,我觉得你们应该见一次面,单独好好谈谈,”路易莎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卡罗琳,“我来替你们安排见面的机会。不管是就此划上句号,还是继续一起走下去,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我相信查尔斯也会同样赞成我的决定。”   在路易莎坚毅的目光下,卡罗琳终于点了点头。   ? ☆、Chapter 47 ?  演奏会开始的前一天,约瑟夫频频找借口赖在路易莎跟前不走,吞吞吐吐地开口:“路易莎,你别去听演奏会。我不希望你去。”   路易莎一脸戏谑看着他:“为什么?”   “你一定需要理由吗?你不肯答应吗?即使这是我的要求?”约瑟夫一脸控诉。   路易莎扑哧笑开了:“你确定不要我去吗?我本来还想把另一张门票留给你的。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只好作废了。我问问看卡罗琳想不想和托马斯先生一起去。”   约瑟夫连忙阻止她,一脸的惊喜:“路易莎,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这两张门票还是留给我们吧,下一次我一定送卡罗琳更好的演奏会门票。”   他已经得意地在心里计划着,与路易莎手挽手亲密地出现在乔治面前,让那小子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谁才是路易莎真正喜欢的男人。   路易莎当然不清楚他心里的打算,看到约瑟夫神色愉悦地露出笑脸,她的心情也不禁变得晴朗起来。   “好想去看一次日出。可惜我们上次在彭伯利错过了一次机会。”路易莎一脸怀念地说道。   “这有何难,我回去找人看看天气,找一个天气晴朗的时间。我们一起去登山看日出。”约瑟夫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路易莎却还有些迟疑:“伦敦秋冬季节的好天气十分难得。想要看一次日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约瑟夫却一脸“包在他身上”的笃定神色,路易莎只好将信将疑地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在庭院里,一边看看花园里的花草,一边悠闲地喝着下午茶。   路易莎突然又问道:“约瑟夫,你在伦敦没有事务需要处理吗?”   约瑟夫一脸问号。   “不然你这么闲,每天都有空在我家喝下午茶。”   约瑟夫深思了一下,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不,亲爱的路易莎,我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但是你如今还没对外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我已经无心关心这些俗事了。”   路易莎头一疼,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讨饶道:“约瑟夫,我会尽快告诉查尔斯和卡罗琳的。”   约瑟夫对她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但是出于体谅路易莎的考虑,他也没有进一步逼迫她。   路易莎温柔地看着他,伸出手握紧了约瑟夫搁在桌面上的手掌:“谢谢你。”   约瑟夫浑身一震,静静地回望路易莎,过了好几分钟才开口,他的声音嘶哑眼神炙热地吓人:“别对我太热情,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路易莎唰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约瑟夫紧紧反握住,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如果说她刚刚只是无意识地想温柔地对待约瑟夫,伸手的动作是她下意识做出来的,根本来不及思考,那此刻约瑟夫紧抓不放的动作却一下子击中了她柔软的内心,让她无所适从。   路易莎低垂着头,红着耳朵小声地说道:“你快放手,会被仆人们瞧见的。”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   路易莎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约瑟夫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你有感觉到吗?”   路易莎红着脸瞥了他一眼:“感觉到什么?”她现在只感受到手掌心下硬邦邦的肌肉,这么一想更加脸红了,她连他赤.裸的上半身都曾看到过。   路易莎一不小心想歪了,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你感觉到我的心跳吗?它跳得好快,我怕我下一秒钟会忘记怎么呼吸。”   路易莎一愣,静下心来感觉,似乎真的有一股强劲有力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传递到她的手掌心。那种躁动不安、狂热的、无法言喻的……   路易莎吓得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掌,转身背对着约瑟夫,刚刚有一瞬间她觉得她自己的心也随着约瑟夫的节奏一起快速地跳动着,它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蹦出自己的身体,她刹那间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   约瑟夫在她身后幽怨地长叹了一口气:“我真希望我们明天就结婚,我迫不及待地想立刻把你娶回家。以后天天在一起,无时无刻地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路易莎脸上的热度很快消退下来,好笑地瞟了约瑟夫一眼:“相信我,那不会是一件好事。我怕到时候先受不了的人是你。”      “怎么可能,你太小瞧我了!”   第二天下午约瑟夫打扮一新出现在路易莎面前,白色丝质衬衫,深色的燕尾西装,贴身的西裤,铮亮的长马靴,全身上下洋溢着连衣服都包裹不住的浓烈的男人气息。   路易莎看得眼睛有些呆了。   约瑟夫的笑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他欠身伸出手:“亲爱的路易莎,我现在可以邀请你登马车吗?”   路易莎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放在他掌心。他牵着路易莎的手来到马车旁,扶着她坐进敞篷马车。   两人坐定,马车飞快往前奔跑。   路易莎凑近他耳边咬耳朵:“我第一次发现你原来可以这么绅士。”   约瑟夫脸上挂出得意的笑容。   路易莎没好气拿眼盯着他的脸:“你现在不是更应该反省自己从前是多么的粗鲁失礼吗?”   “我只需要在心爱的女士面前表现我的绅士风度。”约瑟夫龇牙咧嘴地回答。   路易莎总是被他不经意间毫无保留的真诚感动到。面对约瑟夫,她的心总是不自觉变得柔软了起来。爱情像一种迷魂汤,让人晕眩无知无觉。   演奏会是在一个不大的剧场里举行的。现场估计不超过一百人。路易莎与约瑟夫的位置在靠前的头几排,可以清晰看到整个舞台。   乐队以结构宏大的协奏曲开篇,路易莎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是可以感觉到其中深刻的宗教意味。人在音乐面前变得肃穆庄严了起来。路易莎在乐队里辨认乔治的身影。他很好认。身姿挺拔的青年一身庄重得体的黑色燕尾服,他是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   瘦削的身姿随着音乐颤动,像风雨中摇摆的杨树枝,被压地弯下去,却又坚韧地弹回来。你以为它抵不过风雨的无情摧残,它却用它坚韧的意志告诉你它才是引领风雨,真正的胜利者。   路易莎被这种音乐深深触动了,被长按着发出铿锵有力声音的钢琴键,反复拨动发出撕扯声音的小提琴,还有那低沉黯哑的大提琴声。音乐声环绕在剧场之内,像一个巨大漩涡将她整个人一起裹挟了进去。她红着眼眶,感觉自己第一次这么贴近这个时代,贴近这个国度。隔壁座的约瑟夫似乎察觉到她的失态,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让路易莎免于被音乐的狂风暴雨卷走。   接下来音乐渐渐消逝,乐队奏起了轻柔和缓的小夜曲。路易莎紧绷的心弦悄悄松弛开来。她叹了口气。   乔治真是太棒了!路易莎不禁为错过他的上一次演出感到遗憾。这样才华横溢的他却被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禁锢住。他的身份得不到旁人的尊重,他的才华也得不到上流社会的承认。   可惜了。在现代,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音乐家。   演奏会结束后,路易莎很想去后台给乔治送束鲜花。不过一时不确定现在是否有这种习俗。怕自己的举动太过唐突,最终她还是打消了念头。回去的路上她的话变得少了很多。   “你该不会被乔治迷住了?”约瑟夫眯着眼睛一脸不善地问道。   “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可能?我只是有些替乔治感到惋惜。”路易莎好笑地解释道。   “真的吗?”约瑟夫还是一脸怀疑。   “真的不能再真了,”路易莎脸上浮现沉思的神色,“约瑟夫你说,在伦敦,一个私生子通常有哪些出路?”   约瑟夫迟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嘀咕道,“还说不是在关心乔治那小子。你放心,那小子精明地很,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穷困潦倒的地步。”   路易莎想到约瑟夫与乔治之间说不清楚的亲戚关系,也一时沉默了。身为侄子的约瑟夫可以继承李斯特伯爵的财产,而作为李斯特伯爵的亲身儿子,乔治反而得不到任何益处。这一切不知是该归罪于限定继承权的严苛,还是私生子的可悲处境。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路易莎沉默了下来,喟叹了一声。   听完演奏会的第二天,路易莎就写信告诉了查尔斯她和约瑟夫之间的事情,并将这件事情也告知了卡罗琳。只是要求他们都必须为她保守秘密,她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她和约瑟夫之间的感情。路易莎不想引来不必要的窥探目光。   卡罗琳显然并不吃惊:“我早就猜到了。我还在想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向我坦白。”   路易莎一脸讪讪:“呵呵,你怎么看出来的?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也没多长时间。”   卡罗琳一脸你别再骗我了。   路易莎恼羞成怒,恨恨地把她扑倒在沙发上,不甘心地挠了几下她腰间的痒痒肉。卡罗琳咯咯地笑得喘不过气来。她这才得意地收手放过妹妹。? ☆、Chapter 48 ?  不同于反应淡定的卡罗琳,接到路易莎来信的宾利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忍不住和爱人一起分享这个消息。虽然路易莎让他守口如瓶,但是亲爱的简并不是外人,他们很快都会变成一家人。   贝内特大小姐一脸诧异转而又高兴地笑了:“这段时间我接连接受了两个让我震惊的消息。第一个是达西先生与莉齐相爱了,还有就是现在,赫斯特夫人幸运地获得了自己的爱情。”   “我真替他们高兴。我真愿意全天下的人都和我们一样幸福。”她深情地凝视着宾利说道。   “我也替他们高兴。我简直难以置信,抱歉,我现在表达不出我心中的感情,我觉得用任何词语都无法准确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路易莎能获得幸福,我比自己获得幸福还开心。”宾利兴奋地语无伦次,“当然简,和你结婚,我很幸福很开心。但是这不一样,哦,你明白吗?我……”   贝内特小姐安抚激动的宾利:“我明白的!”   宾利再一次感受到他一定是全英国最幸运的男人。   他迫不及待地给路易莎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   路易莎还未来得及接收到宾利的来信,就有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见到来人,路易莎面上一喜:“乔治,你那天的演出很成功,恭喜你。你的演奏真是太棒了。”   乔治回以一个高深莫测地笑意,突然问道:“听说你和约瑟夫先生准备订婚了?”   路易莎脸色一变,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又迅速挂上笑脸:“是的,”她点了点头,“我可以邀请你参加我的订婚晚宴吗?”   “不,夫人,”乔治一脸凝重,“你没有将我上次的话听进去吗?约瑟夫先生,他是我的堂哥,虽然是这种斩不断的亲戚关系,我原本并不打算在背后议论他。但是……”   路易莎打断他的话:“乔治,作为朋友,希望你能祝福我……”   乔治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你一直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意吗?”   路易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她有隐约地察觉到异样,让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并不可能,她比乔治大了将近七岁,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会喜欢上一个寡妇。是的,在路易莎眼中,乔治只是一个像弟弟般的年轻男孩。他的身体甚至都还没长完整,还在抽条的乔治,看起来仍然显得苍白和单薄。   “还是说你很乐意看到一个年轻人为情所困?”乔治反问。   “我……”路易莎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她显然错误估计了“男女间不应该存在单纯的友谊”这个忠告。   乔治抬眼盯着路易莎的眼睛:“我知道你今天会拒绝我,我本来也并不打算将我深爱着赫斯特夫人这样的话告诉你。我今天只有一个目的,夫人,约瑟夫并不是适合你的结婚人选。”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路易莎迟疑了。   “你清楚他的过去吗?”   路易莎摇摇头:“我只需要知道他的现在和未来。”   “人的过去是无法割裂的。夫人,你太天真了。”乔治摇摇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路易莎神色怔松地发了一会呆。不管她怎么想的,今后她和乔治都不可能再重新成为朋友了。   这个意外的插曲,让路易莎一时有些消沉。她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乔治那些关于约瑟夫的语焉不详的话。   当约瑟夫兴致勃勃地计划看日出的行程,路易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心猿意马的路易莎很快无法掩饰自己的异样。   “当你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时,我想你可以去拜访邦尼太太。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这是乔治离开前说的话。   她当然知道,邦尼太太,准确地说,她们已经见过两次面了。一次是她在贫民区遇见意外的时候,一次是在帕尔顿公学。   邦尼太太是约瑟夫已经去世的前妻的贴身侍女。约瑟夫替她介绍了工作,把她安顿在帕尔顿公学。邦尼太太还有一个年幼儿子。   这是路易莎所知道的关于邦尼太太的所有信息。   “路易莎,你说我们要几点出发,太早的话,我怕路上光线太暗,不好赶路……路易莎你在想些什么?”约瑟夫突然停了下来。   “啊,”路易莎连忙回过神,强做镇定道,“你刚刚在说什么,我一时走神了,没听清楚。”   “路易莎,你心里有事。”约瑟夫一眼看破她的伪装。   路易莎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邦尼太太的?”   约瑟夫脸色一变:“你怎么突然关心一个仆人?”   “我只是有些在意你的前妻。”路易莎向他坦白。   约瑟夫强压住不耐的神色:“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结过一次婚。你为什么还有疑问?我该死的一点都不想问赫斯特先生的事情?我该死的嫉妒得发狂。”他猛地站起身,在起居室快速走动了起来。   路易莎面上陡然苍白起来,她忘记了她也是结过一次婚的人。虽然结婚的人是路易莎·赫斯特,并不是她。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约瑟夫她的心情。她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生气的约瑟夫。   约瑟夫被她一眼望得软了心肠,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我只是不想提我的过去。那些日子并不光彩,我不希望你了解我那些不堪的过去。我希望你眼中看到的都是现在的我。”   “一个人的过去是不可能完全割裂的。你和我都做不到,”路易莎不知道自己为何魔怔了一般,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我想知道你的一切,请告诉我,约瑟夫。”   她说完这句话,不安地拿眼盯着约瑟夫英俊的脸庞。   他的侧脸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线条,长着这样一副面孔的男人,可以很深情,也可以瞬间变得很绝情。   路易莎呆呆盯着他的侧脸发起怔。   “因为得知我在外面有情妇,我和卡桑德拉,我的前妻,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因此难产,最终一尸两命。这就是我的第一段婚姻。”约瑟夫深深看了一眼路易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得到答案的路易莎,一瞬间心里空落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跟犯了魔怔一般,一定要挖出约瑟夫的伤口。她知道自己在不安,她那来自现代的邪恶灵魂又在拷问和折磨她脆弱的神经。   路易莎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但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假装对一切不在意。她垂下眼眸,双手捂着眼睛,把头颅深深埋进膝盖之间。   明天,她一定会向约瑟夫道歉,请求他的原谅。他们肯定会很快和好如初的。   一时气愤离开的约瑟夫一回到自己家里,又忍不住开始后悔起来。他离开前路易莎的脸色十分苍白,显然他的话让她受到了伤害。   他忍不住深深地懊恼起来。   路易莎为何突然问起邦尼太太的事情?他不禁开始深思起来。   他只想到一个可能,一定是李斯特家的人横插了一手。只有他们知道邦尼太太曾经是卡桑德拉的贴身侍女。该死的,他们又想来破坏他的婚姻,他们想毁了他。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约瑟夫脸上浮现阴沉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路易莎神使鬼差地悄悄坐着马车出门了。她先去了帕尔顿公学,在那里找到了邦尼太太。   邦尼太太身上还围着围裙,见到路易莎,听见她提出私下谈谈的邀请,她狠狠吃了一惊。   路易莎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艾伯特先生说离午餐时间还有三个小时,现在厨房的工人都在休息。所以我才敢冒昧打扰您,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唐突。您能抽出几分钟时间吗?我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邦尼太太冷淡地看了路易莎一眼,点点头,把她带出了学校的大厨房。   “夫人,您无需对一个仆人这么客气。有事尽管问吧。”邦尼太太把路易莎带到了她午休的房间。   她对路易莎的态度并没有多么恭敬,路易莎感觉到她隐约的敌意。她顿时迟疑了,事先准备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小男子拖着鞋,啪嗒啪嗒跑进房间,莽撞地扑到邦尼太太怀里,撒娇地喊道:“妈妈。”   路易莎笑着看着小男孩:“邦尼太太,这是您的儿子吧。”   小男孩抬起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路易莎。   路易莎一时再也无法开口,当着孩子的面问卡桑德拉夫人的事情。   邦尼太太从兜里掏出一颗彩色纸包装的糖果,剥开纸,将糖果塞进儿子嘴中,拍拍他的后背笑道:“亲爱的,你先出去玩一会。妈妈现在有客人。”   小男孩嘴里含着糖,扭头又跑了出门。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邦尼太太抬手收拢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淡淡地开口。   ? ☆、Chapter 49 ?  路易莎抬着头静静地凝视着邦尼太太的侧脸。她的脸上浮现一丝苍白的略带诡异的微笑。   “你看到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小男孩了吗?”邦尼太太嘶哑着声音问道。   路易莎脸带疑惑地颌首。   “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像一个你认识的人吗?”   路易莎低头沉思起那双不断忽闪的黑眸子,她犹豫地摇了摇头,她看不出区别,孩子们都长得特别像,漂亮的孩子更是分不出区别来。至少在她眼中确实如此。   “他不是我的儿子,是我领养来的,他的母亲另有其人。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李斯特先生为何对我这个前妻的侍女这么关心,还特意帮我安排工作,甚至屈尊到我居住的贫民区看望我。”邦尼太太斜眼看着路易莎,脸上露出暧昧的含糊不清的笑意。   路易莎心中一个咯噔,脸上的表情紧绷了起来。   邦尼太太收回了目光,又低垂下了眼眸,因为劳作而关节粗大的手指绞在一起,无意识地磨搓着身上的围裙。她的神情越发恍惚起来。   “我家有五个孩子,我是中间的第三个女儿,既不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也不是最小的,而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那一个。因为穷,我很小就离开了自己的家,被管家买进了府中,由夫人安排服侍卡桑德拉小姐。我第一次见到小姐,她还只有五岁,像一个洋娃娃一样美丽。小时候,我一直渴望拥有一个这样的洋娃娃,金色的卷发、大大的眼睛、挺翘的睫毛、粉红的脸颊和唇瓣。我很乐意夫人安排我来照顾小姐。我给她讲乡下的故事,讲羊群牛马的故事,她就把自己的面包和玩具都送给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卡桑德拉小姐是个善良的人。”邦尼太太语带忧伤地回忆着。   路易莎侧着耳朵安静地倾听她缓缓地诉说。   “我以为我会一直陪伴在卡桑德拉小姐身边,看着她长大,变成一个迷人的年轻姑娘,然后她会结婚,被另一个健美的男人抱在怀里,他们会有一个天使般的孩子,以后我还会像曾经照顾卡桑德拉小姐一样照顾这个孩子。可惜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祈祷。”   “李斯特夫人希望卡桑德拉小姐可以嫁给她丈夫的侄子约瑟夫先生。因为约瑟夫先生将来会继承伯爵大人的财产,伯爵夫人认为这是一桩再合适不过的婚姻。约瑟夫先生身价不菲,相貌也十分英俊,还是牛津大学的学生,他身上并没有可供挑剔的余地。天真的卡桑德拉小姐害羞地同意了这桩婚事。然而这只是苦难的开始。我永远想象不到,卡桑德拉小姐最终会把自己折磨得完全变了一个人。”邦尼太太双手覆盖住脸庞,嘴中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路易莎沉默地听着,却如坐针毡。她将一块白色的绣花手帕递了过去:“邦尼太太……”   邦尼太太抬手随意抹干了脸上的泪痕,红肿的眼睑讽刺地看了一眼路易莎:“他们也曾经有过幸福的时光。刚结婚的那段时间里,约瑟夫先生对卡桑德拉小姐是那么热情和体贴,我总是时常不小心撞见让我面红耳赤的场面。他们之间的幸福浓烈得插不进丝毫缝隙,人人都说活泼善良美丽的卡桑德拉小姐和约瑟夫先生是上帝安排的杰作,再也不会有比他们更幸福的夫妻了。然而,男人的心总是易变的,更何况一个有钱的美男子。约瑟夫先生很快就对家庭生活感到厌倦了。”   邦尼太太没有接受路易莎的手帕,路易莎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丝帕上的花纹。   “随着约瑟夫先生的行踪不定、夜不归宿,卡桑德拉小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糟糕。我好几次看到她半夜坐在窗前哭泣。等到约瑟夫好不容易回家时,两人就会激烈争吵起来。结果刚回来没几分钟的约瑟夫先生转身就又摔门出去了。周而复始,再深的感情都被磨没了。我不知道约瑟夫先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只知道卡桑德拉小姐像一朵失去养分的玫瑰花一样,渐渐开始枯萎。她脸上失去了笑容、变得喜怒无常,即使李斯特夫人极力安慰她,都不能达到任何效果。不过,我现在知道其实伯爵夫人根本就不曾安慰过小姐,她不在意小姐的死活,可怜的小姐只是她的工具罢了。但是在当时,对已经失去丈夫欢心的卡桑德拉小姐来说,伯爵夫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路易莎侧着脸抿紧了嘴巴,心里像被刺狠狠扎了一下,整个心脏猛地一缩。   后面的事情不用邦尼太太解释,路易莎也略知一二。因为约瑟夫在外面有情人的事实爆发出来后,怀孕的卡桑德拉夫人因此动了胎气,难产而亡。约瑟夫大受打击,转而学习医科专业后,便远离了伦敦长达十年的时间。   然而还有一些细节是约瑟夫未曾告诉过她的。原来卡桑德拉夫人临死前还收到约瑟夫情人寄来的恐吓信。   邦尼太太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当时,卡桑德拉小姐看完信,脸立刻就变得刷白。那封信是我从仆人手中接过来的,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这样事情。如果不是我将信交给了小姐,她也不会……”邦尼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一下子扼住了喉咙,她再也说不下去。   寂静的空气中有种让人焦躁不安的凝重感。   过了好久,她才继续说道:“卡桑德拉小姐去世后,我就被伯爵夫人赶了出来。我在伦敦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身份分文,只能流落到贫民区。”   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路易莎:“突然有一天,约瑟夫先生抱着一个孩子来找我。接着他又给我安排了工作,”她的声音像刮着锅底的铁勺直直刺入路易莎的内心深入,“虽然约瑟夫先生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任何有关孩子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打发那个当时也刚好怀孕的情妇。但是当我把这孩子一天天养大,就发现他的眼睛越来越像一个人。”   路易莎的心猛地紧缩,脑海里一个声音在拼命呐喊道:不要听,快闭上耳朵。快离开,别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另一个邪恶的声音却发出冷冷的嘲讽:路易莎,你就这么懦弱,你还说你爱约瑟夫,现在这么看你简直像一个笑话。你根本就没办法接受约瑟夫的过去。   最终这个邪恶的声音胜利了,它毫不留情地把另一个软弱的声音杀死了。   邦尼太太的声音在她耳边突然放大:“我知道,这孩子肯定是约瑟夫先生的私生子。”   路易莎浑身颤抖地发出声音:“你就不怕告诉我这些事情,约瑟夫会将你解雇,毕竟要重新找一个保姆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快点承认啊,你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你相信我说的这些话吗?赫斯特夫人,”邦尼太太两眼阴鸷地盯着路易莎,“你是不是也在害怕自己会变成另一个卡桑德拉小姐,步上她的后尘?”   路易莎瞠大了眼眶,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   邦尼太太发出阴沉的笑声:“你看你在害怕,你怕了,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路易莎突然一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原来从一进屋开始,她就被邦尼太太牵着鼻子走了。   “你刚刚说的话都是在骗我的,对吗?”   “你觉得呢?凭什么你就能获得幸福,和约瑟夫先生快快乐乐地渡过下半辈子,而可怜的卡桑德拉小姐只能躺着阴冷的地下墓室之中,”邦尼太太倏地拿眼恶狠狠地盯着路易莎的脸,“你们不配得到幸福。”   路易莎神色慌乱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袋,脚步踉跄地想离开这个让她如坐针毡的地方,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邦尼太太一瞬间突然瘫软了下来,淡淡地说道:“你们的爱情就只到这种程度吗?”她诡异的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我刚刚说的孩子的事情都是骗你的。那孩子确实是我抱养来的,不过并不是约瑟夫先生亲手交给我的。他也不是什么私生子。至于其他的事情我都没有说谎。”   路易莎神色大震,无从分辨她语气里的真假意味。她艰难地张嘴说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又决定拆穿自己的谎言?”   邦尼太太的眼中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本来我确实是准备欺骗你到底的。但是卡桑德拉小姐早已去世了,我不希望你们这些人再来打扰她的平静。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离卡桑德拉小姐远一点。这是我对你们的忠告。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让人来烦我了。”邦尼太太背过身,不再看路易莎。   一阵难堪、悔恨交杂着不断冲击路易莎的内心,她终于发觉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她脚步凌乱地离开了帕尔顿公学,甚至来不及和艾伯顿先生告别。? ☆、Chapter 50 ?  前一场戏刚拉下帷幕,乱哄哄的剧院后台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道具和服装。往来不停穿梭的人群拥挤着,越发显得整个空间逼仄地让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夹杂着颜料、化妆品、汗味、烟尘……各种奇怪东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一个还带着金色假发的女人咧着红艳的嘴唇,吐了一口烟圈,背靠在化妆台上,漫不经心地朝隔壁的女人看去:“爱丽娜,这么急着卸妆,准备去哪玩?”   坐在化妆镜前,小心摘下劣质耳环的女人,双眼直视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回答:“伯爵大人约了我喝下午茶。”   金发女人噗噗吐着烟圈,双眼朝爱丽娜一横:“了不得了,你竟然钓上了李斯特伯爵这条大鱼。是不是打算金盆洗手了?你以后就可以过上贵妇人的生活了,到时记得拉姐妹们一把。”   爱丽娜擦干净了脸上的脂粉,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滑嫩地像刚剥了壳的鸡蛋。金发女人伸出涂着红蔻丹指甲的手指,摸了把爱丽娜的粉脸,嘴巴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音:“这小脸滑不溜手的,怪不得……”   爱丽娜暧昧地笑着轻轻拍开她的手指:“走了,晚上需要给你带夜宵吗?”   金发女人手指夹着烟,挥了挥:“不用,伯爵大人哪舍得让你走呢!我还是去找我的小情人吧。”她跳下化妆台,踩着高跟鞋,挤出人群咔哒咔哒地摇曳着身姿离开了后台。   爱丽娜也不管她,自顾自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匆匆赶去赴约。   这样的情形在最近一段时间里经常发生。李斯特伯爵因为大女儿的婚事滞留在伦敦,之后伯爵夫人又一直让他留在家里等待二女儿的婚事。或许这只是伯爵夫人企图将丈夫留在伦敦的一个借口罢了。果然这一等就是几个月的时间,玛利亚的婚事也没有任何消息。   风流成性的伯爵大人早已耐不住寂寞,便开始在外面四处寻找乐子。爱丽娜夫人就这么入了他的眼。到了他这个年纪,不爱青涩的小姑娘,反而喜欢上了成熟有风味的女人,这种女人懂得自己的身份,会调情又知分寸,彼此玩起来也更放得开。轻易不会产生纠缠不清的后遗症。伯爵大人就陷入了温柔的陷阱,越发食髓知味。   甫一见面,李斯特伯爵就拉住了爱丽娜夫人滑腻的柔荑,包在手心里反复揉搓。爱丽娜的小手柔弱无骨,轻轻在他的掌心挠动,李斯特伯爵的心顿时痒痒起来。他双手捧着爱丽娜的脸庞不停亲吻,心内骚.动着,空虚地大声叫嚣着,不够、不够、还不够。他再也没有耐心,一把将爱丽娜禁锢在滚烫的怀抱中,双手在她身上揉搓着似乎想她整个人都塞到怀里。爱丽娜脸上潮红,双眼雾水弥漫,嘴中不禁发出轻哼声。这个声音像一个开关一样,一下子刺激了伯爵大人的神经。他脸色憋得通红,一把拉下厚重的帷幔,抱着爱丽娜滚进了锦被堆里,双手猴急地扯下她身上碍事的衣裙,粗糙的大手抓住了香腻的小脚,送到了嘴边乱啃。爱丽娜伸着脚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床帐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不久后,声响停歇了下来。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激烈情.事过后的余韵。爱丽娜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她伸手摸到床头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便调皮地将烟递到李斯特伯爵的嘴边。伯爵大人借着她的手,含住了烟还有爱丽娜的手指尖,深深吮吸了一口。爱丽娜嗔怪地抽回自己的手,轻拍了下他汗湿的胸脯。   她转回身,把头颅靠在伯爵大人厚实的胸肌上,淡淡地开口道:“亲爱的,伯爵夫人又约我喝下午茶呢!”她爬起身,裸着上半身趴在伯爵大人上方,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撅着小嘴有点不满:“亲爱的,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看自己的妻子和情人争风吃醋,大大满足了你的自尊心了吧。”   李斯特伯爵靠在床沿,暧昧地笑着揽过她的娇躯,摸着她胸前的绵软:“小宝贝,吃醋了,我最爱你,只爱你一个。现在满意了吗?”   “还生气啊,来,小嘴给我亲亲。不想要,好吧,你前几天不是看中了一条宝石项链吗?”李斯特伯爵从床头洒落的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爱丽娜手里,“乖宝贝,给我亲一口,项链就是你的了!”   爱丽娜抓着盒子,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伯爵大人丝毫不在意地邪恶地笑起来,两人又搂在一起滚成堆。   伯爵大人临走时,爱丽娜一边帮他扣上外套上的扣子,一边低着头闷闷地说道:“亲爱的,你得回家好好安慰伯爵夫人。我实在不敢再见她。她纠缠着我不放,我在剧院都快待不下去了。我怕剧院的经理会把我赶走。她这么闹实在是有损伯爵大人的颜面。”   伯爵大人眼神暗了一下,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爱丽娜垂着眼眸应了一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李斯特伯爵回家的那一夜,和伯爵夫人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按照事后的结果,显然伯爵大人觉得自己已经充分告诫了夫人,他便可高枕无忧了。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   没几天,李斯特夫人大闹剧场,与一个交际花撕扯的绯闻就传遍了整个伦敦的上流社会。伯爵大人大跌颜面。   伯爵夫人与爱丽娜两人厮打中闯到了正在进行表演的舞台上。爱丽娜夫人战斗力十分强悍,竟然将李斯特夫人身上的衣服给扯破了下来,整个剧场的人都看见了伯爵夫人白花花的大腿和半边胸脯。观众席上差点炸开锅。   李斯特夫人的名声瞬间扫地,荡然无存。   上流社会的人都在嗤笑李斯特夫人的不成体统。伯爵大人狠狠黑了半边脸,跑回家就当着女儿们的面狠狠给了妻子一巴掌。   等他回头想找爱丽娜算账时,发现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她卷走了伯爵大人送给她的所有礼物,还盗走了伯爵大人的一张空白支票和印鉴。他气得摔碎了整个书房里的所有摆件,又急匆匆地去处理财产问题。伯爵大人的损失暂且不计,听闻消息的李斯特夫人也一下子哭晕过去,她大骂着那个贱.女人骗走了她一大笔私房钱。至于钱的数目,李斯特夫人咬紧牙关不敢说出口,心里恨了一肚子血。   李斯特一家吃了个闷亏,被爱丽娜狠狠摆了一刀,又找不到罪魁祸首。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紧闭大门不再外出,连府上的仆人每次出门都是来去匆匆。   珍妮雅小姐也在责怪自己的母亲,为何那么冲动去找爱丽娜,中了她的奸计不说,还被她设计出了一个大洋相。她实在想象不出为何一向自诩聪明的母亲会做出这种泼妇一般愚蠢的行为。最后只能归罪于敌人太狡猾了,爱丽娜太会耍手段了。   李斯特夫人头上包着丝帕,哼哼唧唧躺倒在病床上。没人关心她是真病还是假病。玛利亚小姐在她床前忿忿不平地责怪母亲,怪母亲连累了她的名声。她现在连最宝贵的名誉都失去了,以后再也嫁不出去了。她悲痛欲绝地伏在母亲床头呜呜不停哭泣。李斯特夫人被女儿的哭泣声搅弄得病情越发沉重了。她怀疑自己中了那个贱女人的奸计,那天她们坐在一起喝了一杯茶。她明明趁着那女人不注意把迷药下到了她的茶杯里,为何最后反而是自己中招了?   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闹得鸡飞狗跳的李斯特家中,只有一个人在暗暗得意,那就是乔治。不过他还是嫌弃爱丽娜的手段不够狠辣,应该就趁机把李斯特夫人用迷药迷倒,顺便给伯爵大人戴一顶绿帽子。可惜爱丽娜完全没有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行动,而在乔治想偷偷去找她算账时,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乔治咬牙暗恨,这个女人连自己情人的死活都不顾了,真是薄情寡义。估计她现在已经逃回了法国,上帝保佑她会一直好运,永远不与他碰面。否则……   紧裹着身上的披风,爱丽娜将帷帽拉得低低的,掩盖住自己的整张脸庞,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她站在船舱的甲板上,风吹过时,带起了她耳边的一丝碎发。她素面朝天,连妖娆的身段都被厚重的衣服包裹起来,任何人都认不出她就是那个妖艳的伦敦剧场交际花。   爱丽娜这个名字就让它留在伦敦吧。随着船只起航的号子,她轻轻转身,灰扑扑的裙摆划出一个圆润的弧度。   她嘴角含着一个得意的微笑,她会让乔治知道女人是不好惹的,所有威胁过她的人,她都不会让他好过的。想到临走前寄走的那封信,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Chapter 51 ?  约瑟夫多次拜访过路易莎的家,现在早已熟门熟路得很。路易莎却是第一次走进隔壁这栋被约瑟夫租下的房子。约瑟夫的租屋和路易莎的家大小格局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两层楼的小房子,后院带着一个小花园。   路易莎随着仆人走进了房屋,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或者说是因为太过空旷而显得有些寂寥。除非必要的家具,屋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明明是和路易莎的家相似的格局,整个空间却看起来宽敞了一倍不止。   路易莎走进了起居室,温度变得怡人起来。壁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芒。路易莎将手上的纸袋轻轻放在茶几上,里面装着管家太太特意准备的馅饼。约瑟夫曾在路易莎家中吃过这种点心,当时便赞不绝口。路易莎暗暗记在心里,约瑟夫喜欢略带点咸味的点心。   她沉默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仆人送来了咖啡。她看着墙壁上挂的壁画,心不在焉地出神。画上是一片金黄的稻田,路易莎双眼虚掷,焦点并没有放在油画上。   她是来找约瑟夫和解的。   “你喜欢这幅油画?这是我在一个乡村给人看病时从一个老画家手上买到的。”一个突兀的低沉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路易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慌地看了约瑟夫一眼。   约瑟夫从门口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我刚好有些事情要处理。让你久等了。”约瑟夫笑着坐下来,看到路易莎手边的咖啡,皱了下眉头,“仆人怎么给你上了咖啡,你一向只喝红茶的。我让人给你换一杯吧。”   路易莎心里一暖,伸手拦住了他:“没关系,我偶尔也喝咖啡的。”   “那你多加点糖和牛奶吧,口感不会太苦涩。”约瑟夫殷勤地把摆满瓶罐的茶盘推到路易莎面前。   路易莎满心受用地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意。   她悄悄看了眼约瑟夫,张了张嘴,低声地嘟哝:“谢谢你。还有,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礼。”她低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白嫩的后脖颈。   约瑟夫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今天这么郑重其事地上门是有要事呢!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故意生你的气,所以这几天都没去找你?”约瑟夫又开始捉弄路易莎。   路易莎倏地抬起头,一脸疑惑望着约瑟夫,惊讶地微张着嘴:“难道不是吗?你那天走的时候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路易莎皱着鼻子,没好气地嗔怪他。   约瑟夫讪讪地摸了下鼻子,目光游离,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发脾气了吗?我不记得了。”   路易莎莞尔一笑,突然决定向约瑟夫坦白。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约瑟夫,我去见了邦尼太太。抱歉,没有事先告知你这件事情。”   约瑟夫收敛起脸上轻松的神色,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我自己想了很久,我承认这件事情我做得不得体。但是我不希望在一开始就在我们俩之间埋下一根刺,”路易莎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一起,她的双眼充满力量地直视约瑟夫的眼睛,“我不想逃避问题。不过我也意识到我的态度和我的做法都是不那么恰当的。即使我的出发点是正确的,但是我得承认我的手段不够坦荡。关于这一点,我想向你道歉。”   路易莎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我有错在先,但是你身上也存在问题。”   “哦?愿闻其详。”约瑟夫目光变得柔和,安静地凝视着路易莎的脸。   “把一切事情都摊开在阳光底下,才是最快速最直接解决问题的方法,”路易莎眼神凌厉起来,“而你,总是否定你的过去,并且你也认为我会否定你的过去。但是我想告诉你,约瑟夫,没有你的过去,就没有现在的你,我们也不会相识,此刻更不会面对面坐在一起喝茶。”   她双眼恳切地望着面色开始变得认真的约瑟夫:“我恳求你,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彼此信任是感情最重要的基石,我们之所以会有分歧,不正是因为我们对彼此都不够信任吗?我想试着全心全意地信任你,也请你以同样的感情回馈我。你做得到吗?请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的答案。”   约瑟夫站起身,背对着路易莎沉默了很久。路易莎一颗心不禁悬了起来。在来之前,她独自一人想了很久,终于看清彼此间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互相信任。也许他们暂时被对方身上的一些品质所吸引,决定携手共度今生,但是没有信任基础的感情是无法长久的。老实说,彼此坦诚互相信任不是一件说出口就能马上现实的事情,他们必须彼此立下约定,按照约定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路易莎希望约瑟夫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做出无愧于心的选择,并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就在路易莎以为约瑟夫打算不理会她的请求时,约瑟夫终于转回身,乌鸦鸦的眼眸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我的家庭和过去都不那么清白。即使是现在,我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绅士。路易莎,你确定你会接受全部的我吗?”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一时无法接受,只要你给我自我消化的时间。在你放手之前,我向你承诺,我会紧紧抓住你的。”路易莎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握住了约瑟夫的手掌。   气氛突然沉静了下来。   约瑟夫比路易莎高了近二十多公分。他两只胳膊一伸,把娇小的路易莎裹进了自己的怀抱里,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路易莎感觉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她犹豫了一下,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后背上。   这样彼此抱了很久,很久……约瑟夫用很低很模糊的声音回答:“我答应你。然后,现在我可以吻你吗?”   路易莎浑身一抖,整个人像被突然电击了一下,连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   约瑟夫饶有兴趣地看着整个人瞬间变成煮熟的红虾的路易莎,眉目舒展地发出一阵大笑声。   路易莎恨恨地横了他一眼,他的笑声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两人终于达成了和解。路易莎安心地松了口气,几天来的忐忑与不安一扫而空。   几天后,当仆人送来一封不具名的信函时,约瑟夫有些莫名其妙。他刮掉红色的火漆,拆开了信件,越往下看,他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有些阴沉。   “李斯特先生,您不必知道我是谁,也不必去追查我的行踪。因为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伦敦。在离开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告诉您一些事情的真相。您的身边潜伏着一个心思深沉、对您不怀好意的年轻人。我想此时,您大概已经猜出我说的这个人是谁吧。没错就是乔治·李斯特。不过我想作为一个私生子,他现在应该还没冠上李斯特这个姓氏吧。我对他的真实姓氏不感兴趣,我只需要知道他是乔治先生就足够了。”   这是信函的开头部分,信是一位不愿意具名的美丽女士写来的。   约瑟夫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皱着眉头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静了会心,他又打开手中的信从头仔细看了第二遍。   这位女士在信函中交待了乔治如何抓住她的把柄,如何威逼利诱她来到伦敦,如何计划安排她去勾引李斯特伯爵,以及破坏伯爵夫妇的婚姻和李斯特家族的名誉。   显然这位聪明的女士略施手段,摆脱了乔治的控制,还在临走前反将了他一局。自以为聪明的乔治一定没想到这个女人胆敢这么做吧。她确实很聪明,还能将主意打到约瑟夫身上,她明显是借刀杀人,想借着约瑟夫的手对乔治略施惩戒。   约瑟夫苦笑地摇了摇头。   “李斯特先生,我想您此刻心里一定对我特意写信给您的意图,了然于心。我无意差遣指使您如何做,但是我相信您一定不愿意乔治先生时不时纠缠在赫斯特夫人身边大献殷勤。女人都是很容易被甜言蜜语降服的,相信我比您更了解女人的本性。她们没有心、没有情,任何人手中只要有糖,就能轻易将她们骗走。请牢记我的忠告。——来自一位对您心怀好意的不知名女士。”   约瑟夫将信折了起来,压下厚重的书本底下。这个狡猾的女人,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抓得这么准确。怪不得伯爵大人一家会在她身上载跟头,这个亏吃得不亏。   至于她在信中说的其他事情,约瑟夫暗暗在心里思忖,他确实很不喜欢乔治一直夹在他和路易莎之间。他像个恼人的苍蝇,时不时出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也许是时候好好教训他一次,让他牢记在心。虽然因为他的搅局,约瑟夫与路易莎产生过分歧,不过反倒因祸得福,两人的感情变得越发坚定起来。不过,对于这一点,约瑟夫并不打算感谢乔治。? ☆、Chapter 52 ?  乔治虽有心思和手段,毕竟还是年纪小了,有些稚嫩,而约瑟夫少说也是在伦敦混迹过快三十年的人了。在他面前,乔治的手段不免就落于下乘,显得有些不够看。他对乔治的目的不感兴趣,原本他也不打算对他做些什么。他连李斯特夫人都能看在卡桑德拉的份上,放她一马,更何况是原本就与他没有利害关系的乔治。只是乔治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约瑟夫的忍耐底线了。   李斯特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根本无需约瑟夫出手。等伯爵大人去世后,约瑟夫会按规定收回家族的财产,而那三个女人就会失去居所,至于她们以后是否会将身上的财产挥霍一空、甚至因此穷困潦倒,那都不在约瑟夫的关注范围之内了。   而乔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不痒不痛的小疙瘩,约瑟夫也不打算耍什么手段,只需明白白的阳谋,乔治就会狼狈退场。   当然他决定采用这么坦荡的方式,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路易莎对他产生不好的误会和联想。   约瑟夫得到爱丽娜夫人特意寄来的信后,派了手下的人暗中调查了一番。事实真相同爱丽娜夫人说的相差无几。接着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上门暗示了亲爱的伯父大人几句话。至于李斯特伯爵打算怎么处置乔治,他不关心,一切都听从上帝的旨意。   当乔治被李斯特伯爵叫到书房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踏进这间沉闷的、阴暗的、他从未被允许走进的房间时,他忍不住讽刺地笑了。   李斯特伯爵大马金刀地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里,昏黄的灯照亮了他另半边脸。他的眼角皱纹呈扇形式扩散,下巴显得有些松弛,无一不显示他已经开始迈入衰老。但是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精光四射,即使这头雄狮已经开始老去,他的锋芒与威严仍然不是可以轻易被冒犯的。   乔治垂下了眼眸,掩藏住内心所有思绪。   “砰——”   一个装满墨水的玻璃瓶猛地被人扔了过来,重重砸在乔治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墨水瞬间染黑了乔治身上的白色衬衫。玻璃瓶掉落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乔治脚下后退了一小步,脸似寒冰。   李斯特伯爵凌厉的目光朝乔治射过来:“看来你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   乔治低垂着眼睑,一声不吭,双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熊熊燃烧的愤怒火焰。   “我养了你二十年,却养出了一条豺狼。”乔治的沉默更加激怒了伯爵大人,他倏地从书桌后站起身,几步走到乔治面前,大脚一伸,用力踹在了乔治的小腿骨上。   乔治脸色变得刷白,他嘴中溢出一声闷哼,右腿一软,半跪在地板上。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正视李斯特伯爵那张即使年过半百仍然十分英俊的脸庞。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别太自以为是了,我早就想告诉你,我不是你从外面捡回来的一条流浪狗。”   “我即使养一条狗都会对我摇尾乞怜,你却把手中的刀对着自己的家人。”李斯特伯爵勃然大怒,脖子上青筋直跳。   乔治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人算哪门子的家人。做丈夫的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养情人,做妻子的人就在家虐待私生子出气,两个女儿更是如出一辙、变本加厉。你不配做我的父亲。从我母亲因你而死的那一刻起,父亲这个词就在我的字典里消失了。你说,对着这些不是家人的杂碎,我凭什么要心慈手软。”   “贱种,真是贱人生的贱种。私生子就是上不了台面。”李斯特伯爵脸色气得通红,狠狠又在乔治身上踢了几脚。      最后他终于累了,坐回到书桌后,阴沉着脸指着门口的方向:“你不是说我不配做你的父亲吗?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从我家滚出去。李斯特的姓氏我会收回来的。我不会把它留给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滚吧,像一条狗一样滚吧,记住休想带走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   乔治伸手擦了下嘴角的血丝,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书房。   他什么行李都没有带,摸着手上的尾戒,趁着夜色离开了李斯特家富丽堂皇的庄园。   路易莎家的大门被人漏液敲开了。路易莎裹着披肩举着蜡烛台,眼前看到的就是乔治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   卡罗琳也被吵醒了,她站在二楼的台阶上往下看:“是谁啊,这么晚敲门?”   “没事,你先进去睡吧。”路易莎回头朝她大声说道。   卡罗琳嘴上嘟囔了两句,就重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天啊,你受伤了,”路易莎举着蜡烛台靠近乔治的脸一瞧,不禁惊呼道,“妮娜,你快去拿药箱。”   路易莎让仆人扶着乔治坐在椅子上,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乔治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额头上不断冒冷汗。他朝担忧的路易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别担心,死不了,都是小伤。”   “是谁这么残忍把你打成这样的?我还是让约瑟夫过来帮你瞧一瞧伤势吧。”路易莎迟疑地望了他一眼。   她准备吩咐仆人去找约瑟夫,却被乔治拦住了。他语带讽刺地开口:“我现在不想看到他,我不想让他见到我这幅倒霉样。这样只会让他更得意。”   乔治今晚的表现与往常温和亲切的他,大相径庭。路易莎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乔治捂着胸口嘶了一声,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朝路易莎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不好奇到底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   路易莎愣了几秒钟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是谁?”   总觉得他会说出一个可怕的答案。   “约瑟夫先生,你深爱的约瑟夫先生。”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撒谎。他根本没必要去为难你。”   “有必要,因为我向你表示过爱意,因为我也同样深爱着你,并不亚于他对你的感情。我亲爱的夫人,你觉得这个理由足够吗?”   路易莎脸色大变,吃惊地后退了一步:“乔治了,你冷静一点,我还是让仆人去请医生。即使不是约瑟夫,你今晚也需要一个医生。”   她留下蜡烛台,提着裙摆脚步不稳地走出去大声喊仆人出门请医生。   乔治靠着椅背闭上双眼,因为身上的伤势,他的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路易莎找了一个健壮的仆人,让他将乔治扶到客房。   医生到来之前,路易莎都不敢再开口同乔治说话了,她怕他再说出更不得了的事情。医生帮他包扎好身上的外伤,又开了几天的药。路易莎一面送走医生,一面让仆人去照顾乔治。   过了一会,妮娜小心地走到路易莎身旁,低声说道:“夫人,乔治先生已经吃完药,他现在睡着了。”   路易莎轻轻颔首。   妮娜犹豫了一下:“夫人,我觉得乔治先生看起来怪怪的。”   路易莎瞟了她一眼:“吩咐下去,让大家不要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传出去。若是有人明知故犯,那他也不必再留在这个家里了。”   妮娜连忙闭上嘴,示意自己绝对会守口如瓶。路易莎挥手让她去休息了。   她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不过一整晚都翻来覆去、心神不宁,直到天微微亮,她才稍微眯了下眼睛。   一大早趁大家都还没起床,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路易莎砰砰敲响了隔壁约瑟夫家的大门。   “亲爱的路易莎,这么早就想我啦。以后可以晚一点起床,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掉。”约瑟夫不正经地胡说八道。   一见到睡眼惺忪的约瑟夫,路易莎就语气急促地对他说道:“乔治昨晚被人打伤了,看上去无处可去的模样。我没办法收留了他一晚,他现在还在我家里。”   约瑟夫神色一震,彻底清醒过来。   路易莎迟疑了一下,斟酌了措辞才继续解释:“本来昨晚我就想让仆人来通知你的,结果乔治一听到你的名字,反应就很激烈。我怕刺激他,后来就另外找了一个医生替他治疗外伤。”   约瑟夫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这是自作自受。”   路易莎一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这是心虚不敢见到我。”   路易莎怀疑地上下打量约瑟夫:“你该不会背着我把他打了一顿吧?”   “我才不会干这么低级、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约瑟夫面不改色地大声反驳她。   路易莎将信将疑地点头:“不是你做的就好。”   “约瑟夫,你要去我家看看他吗?毕竟你们是亲人。乔治睡了一夜,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刚好问问看他现在的情况,看他今后有什么打算。”路易莎建议道。   约瑟夫挥挥手:“我心里有数。你别管这么多。”   路易莎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好的要彼此坦诚、互相信任的,你现在就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   约瑟夫讪讪地挪开了视线。路易莎无奈地看着他,看来调.教约瑟夫的道路还长着呢。真是本性易改江山难移。   ? ☆、Chapter 53 ?  “你从未察觉到乔治对你不同寻常的态度吗?”约瑟夫扬着下巴,双眼斜睨,好整以暇地看着路易莎。   路易莎思考了几秒钟:“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后来我也觉得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意图也太明显了。只是他一直不曾明说,我也不好大喇喇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他都没开口说过,我想拒绝都无从下手。”路易莎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我和他的年纪差了好几岁,我总也没办法把他的心思往歪处想。他比查尔斯年纪还小呢,在我眼中他还只是个少年呢。”路易莎小声嘀咕。   “你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吗?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年纪比你小,却为何会对你紧追着不放?”约瑟夫反问。   路易莎低声反驳:“也没紧追不放,就是有些突然啦。年轻人比较容易冲动吧。”她始终不愿意怀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在她印象中一直是如白杨树般挺拔坚韧的少年。   她叹了口气,幽幽看了眼约瑟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身上没有什么可让人贪图的,除了那些黄白之物。知道这一点,还真是让人丧气啊!”路易莎摇头苦笑。   约瑟夫面上出现不忍之色,忍不住安慰失落的路易莎:“那是他瞎了眼,没看出你的好处。你的好处,全世界只要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恩。我知道。”路易莎双眼弯成月牙,笑意盈盈。空气起充满了甜蜜的泡泡。   “你放心,乔治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吧。毕竟我也算他的堂哥。”约瑟夫嘴边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   路易莎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反而会越掺和越乱套了,索性就将事情都甩手丢给约瑟夫。   也不知道约瑟夫进了客房,和乔治两人关在房里说了些什么,等路易莎再见到乔治时,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当着约瑟夫的面,他朝路易莎说了一番意味莫名的话:“我说过我深爱着赫斯特夫人,这些话并不是骗人的。路易莎,也许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不纯粹,但是在交往的过程中,我一直是将全部的自己真诚地摊开在你面前。我不会留下来打扰你们,但是我会一直等着你,路易莎。欢迎你随时来找我!”他临走时仍不忘挑衅约瑟夫。   约瑟夫气得忍不住想上前胖揍他一顿,这家伙刚得了便宜就卖乖。看来还是欠修理。   路易莎扯了扯约瑟夫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被激怒。她朝乔治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也没拖延时间,乔治十分干脆地离开了路易莎的家。约瑟夫带着他坐着四轮马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最后一次见到乔治时,他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他是来向路易莎告别的。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服,有一种不同以往的强悍的气质。就好似旧友在路上偶然相遇,如往常一般,他站在街角朝路易莎遥遥露出一个温润如春风般的笑意,这个笑容如以融化冰山寒雪。路易莎的心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脑海里快速闪过乔治站在舞台上拉着小提琴的模样,他像一棵成长在风雨里的永不屈服的白杨树,坚韧不拔,总能摆脱困难,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揭过以往种种路易莎闹不明白也理不清楚的错综关系,在这一刻,路易莎由衷地希望乔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么努力、这么用力的他,有权利、有资格获得幸福。   路易莎站在原地看着乔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好像送走了一个即将远行的好友,她的心里有一瞬间五味陈杂。   当路易莎神色惆怅地向约瑟夫形容自己既失落又高兴的心情时,约瑟夫难得没有吃醋,反而自个小声嘀咕:“你要是知道我花了多大代价才将他打发到海军里,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算了,还是不告诉你。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你在嘀咕什么?”路易莎疑惑地问道。   约瑟夫翻了下白眼,朝一心替朋友高兴的路易莎露出敷衍的笑意:“亲爱的路易莎,别替乔治瞎操心了。我已经将他安排进了海军,他只要不是个傻瓜,去一趟印度回来,起码能挣到一个橡胶庄园,以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再稍微能干些,说不定还能混上军衔。那小子,狡猾得很。”   路易莎莞尔一笑,丝毫不介意他的阴阳怪气。   观看日出的提议被规划了几次都未能成行,在这一天,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好不容易找到一天伦敦没有雨雾的日子,路易莎与约瑟夫趁着朦胧的天色早早出发了。   黑夜与黎明交替之际,整个伦敦被笼罩在一种灰蒙蒙的雾气之中。路易莎与约瑟夫已经到达目的地,两人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里穿梭。   路易莎特地换上了轻便的服装和靴子,以便于可以自由在山路上行走。走了一会,她已经开始冒热汗了。她脱下手上的皮手套,捏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树林里到处是早起的欢腾的鸟儿,它们发出愉悦的叫声和翅膀扑棱的声音。   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约瑟夫停下了脚步,转身伸出手拉了路易莎一把。   他们要去的是离伦敦城不远的一处高地。英格兰的大自然永远也探索不尽,她像一个无穷的宝藏,时间越久,越发现她千姿百态、优美可爱的地方。人置身于自然之中,与大自然和谐相融,稍一转身似乎便能抓住她腼腆隐秘的魅力。   心怀喜悦、平静地穿过青葱小路,便登上了最高处。   微风中似乎送来了花草震颤的细微声响,仔细辨认还有树叶沙沙落地的声音。   站在最高处,视线一览无余。灰蓝色的天空在群山尽头与地面交汇,似乎已经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真好,我们来的很及时,日出还没出来。”路易莎甫一站定,就气喘吁吁地朝约瑟夫笑道。   约瑟夫宠溺地看着她:“我早告诉你,我安排的时间不会出错的。你真的不用一路上都着急赶时间。”   路易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哪想得到看一次日出会这么难,我可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多做一点准备,有备无患。”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间,天边的色彩开始慢慢发生变化。一丝明亮的光线撕开厚重的浓雾,天地开始分出界线。这对难分难舍的情人,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中间硬生生地分开。天与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路易莎与约瑟夫双手交握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天边的变化。   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安静。明明没有任何声响,但是你就是能感觉到天地交界的地方似乎有一股力量即将奔涌而出。   被压抑住的力量不断地壮大,膨胀到天地再也无法压制时,一团耀眼的红日一跃而出。无数的光芒瞬间洒遍大地。平原、高原、房屋、人和动物,一切地面上的存在都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冲刷而过。一切都沐浴在明晃晃的光明之中,黑夜彻底过去了。   “你现在有没有一种感觉,好像所有的黑影都被自己踩在脚下了?”路易莎转头笑着问约瑟夫。   “这就是你一直想要和我一起看日出的目的吗?”约瑟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就算是吧。”   “什么叫做就算是吧?亲爱的路易莎,看来,我有必要教会你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约瑟夫伸手要去抓路易莎。   路易莎一个闪身轻盈地跳开,避开了他的手,大笑道:“我才不用你教呢!”   路易莎笑望着约瑟夫,她希望为彼此制造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回忆,往后拿出来可以一遍一遍无数次回味。两人共同走过的路,爬过的山,看过的日出,路过的花草树木,会像那座“情人之手”石像一样,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即使爱情会渐渐消退,只要再看到这些在她有生之年都不会消失的东西,她的爱情就会随着记忆一起复苏。美丽的英格兰,承载着她关于爱情的所有美好的想象和记忆。   约瑟夫最后还是抓住了难得活泼了一回的路易莎,他低沉着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路易莎,我快等不及了。怎么办?”   路易莎暗搓搓地乐了,故意板着脸:“等不及也得等,我最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忘了,卡罗琳与托马斯先生的事情还没解决呢?这一拖,时间也够久了。你不是说他离开伦敦回盖茨黑德庄园,过几天就会回来。现在这么久了,他都还没回来。他该不会已经把卡罗琳抛在脑后了吧?”   约瑟夫连忙证明好友的清白:“托马斯决定不会这么做。亲爱的,相信我,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肯定比我们还心急的。”   路易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托马斯果然没有辜负约瑟夫对他的信任,他很快出现在路易莎的面前。? ☆、Chapter 54 ?  路易莎抬眸,眉头微蹙地盯着托马斯先生,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毕竟是年近四十岁的人了,一旦精神上有不如意的地方,便会轻易显现在外表上。这段日子想必他也过得挺煎熬的。虽然经过长途旅行,疲惫还未散去,他还是将自己尽可能打扮地得体整洁。在着装这方面,性情温和宽厚的托马斯一向是颇为留意的。他不爱给人添麻烦的个性,让他不自觉避免任何给人留下糟糕印象的举止。   路易莎叹了口气,放下脸上的戒备:“托马斯先生,关于你和卡罗琳的事情,你应该猜得出来我和查尔斯并不是那么赞同的。”   托马斯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他深深叹息了一声,放松紧绷的身体,靠在椅背上:“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超乎了我的想象。不介意的话,可以听我聊一聊有关我个人的一些私事吗?”   路易莎点头:“当然可以,我会洗耳恭听的。”   托马斯与妻子算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夫妻。夫妻间的感情虽说并不深刻,但也是相敬如宾。他的妻子性情端正,为人品格高贵,是一个称职的贤妻良母。在妻子去世前的日子里,托马斯的生活平静而安稳。他寄情山水,自有妻子在身后为他料理一切俗务。娇妻美子,生活过得其乐融融。但随着妻子的意外早逝,这一切都被打破了。他不仅要忙于料理家族事务,还必须照顾年幼的女儿。他一时无意再娶,又忙于工作对女儿便有所忽视,只懂得一味宠溺她,对女儿的要求都是来之不拒。等他发现女儿的个性变得越来越偏激时,他已经无力改变她了。   对于卡罗琳,最初他只是将她当做女儿的女性朋友之一,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因为宾利一家人都是正派的人,他很希望女儿多与这样的家庭来往,夏洛蒂与卡罗琳很快成为了闺中密友,他也是乐见其成的。他盼望卡罗琳能给夏洛蒂带来一些良好的影响。   但是爱情的来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活泼爱笑的卡罗琳牢牢抓住了他的视线、占据了他的脑海。从未打算开始第二段婚姻的托马斯,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自己感情的变化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路易莎猜想最初的时候,眼光甚高的卡罗琳必然也是对托马斯无感的。   不过抛开托马斯先生年长这一点,他确实是一个十分符合卡罗琳择偶观的人选。他家境优越,难得又十分善解人意,身上丝毫没有贵族的傲慢。宾利再过十来年,多半就会变成如今的托马斯。托马斯可以说是成熟版的宾利。与这样的人相处自然十分舒心,没有任何负担。   家中已有一个查尔斯这样的存在,卡罗琳在与托马斯相处时便不会感到拘束,反而在莫名的熟悉感中放松了警惕,被托马斯一步步地攻城略地。等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多半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这种莫名的气氛,身为托马斯的女儿,与他相伴了十几年的夏洛蒂,自然很快就察觉到了。   恼羞成怒的她立刻严厉警告了卡罗琳,这才发生了后来卡罗琳匆匆从盖茨黑德庄园返回伦敦的事情。   卡罗琳与托马斯之间隔的那层窗户纸,被夏洛蒂一下子捅破了。夏洛蒂简直可以称得上神助攻。虽然她的本意是想阻止他们的交往。   卡罗琳经过夏洛蒂的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举止的出格之处,她自然对家人三缄其口、羞于启齿。她那时应该是打算悄悄结束这段不名誉的来往。   托马斯却无法接受这种单方面斩断联系的结果,当得知宾利一家就在赫特福德郡,他又一次追了过去。这一次他十分注意,将女儿夏洛蒂留在了家中。   烈女怕缠郎。卡罗琳最终还是抵不过托马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懈攻势。在宾利沉浸于订婚的喜悦当中时,卡罗琳与托马斯之间的感情以一种隐秘而迅速的速度,不断开始升温。而那个时候路易莎也困扰于自己的感情问题,自然分不出心思去关注举止异常的卡罗琳。等她发现蛛丝马迹,准备调查真相时,危机就以一种让人无法控制的态势爆发了。   久久没等到父亲归来的夏洛蒂,赶到了赫特福德郡。她发现卡罗琳根本就将她之前的警告抛在脑后,勃然大怒的夏洛蒂准备揭发他们之间的不伦之恋,即使是损害两个家族的名誉,也在所不惜。   在卡罗琳与托马斯这两个当事人都还未做好公开恋情的准备时,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难堪的卡罗琳无法面对家人,也没有信心克服这些困难。宾利一家人都希望将事态控制住,不流传出去。万幸,所有人都算比较克制,事情并没有那么棘手,今后他们两人男婚女嫁可以各不相干。   然而卡罗琳发现自己并不快乐。   如果卡罗琳再年长几岁,或者托马斯再年轻几岁,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会惹来这么多非议了。但是假设只能是假设。卡罗琳再年长几岁、或者托马斯年轻几岁的时候,有可能他们反而不会爱上对方。所以说现实是每个人都必须诚实面对的课题。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路易莎发现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很简单。   “托马斯先生,假如你坚持不放弃对卡罗琳的感情,你确定你可以说服你的女儿同意这桩婚事?”路易莎问他。   托马斯沉吟了一番解释道:“我这次匆匆赶回盖茨黑德庄园就是为了处理夏洛蒂的事情。我已经和她达成协议。如果我和卡罗琳结婚,婚后我们会尝试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如果那个时候,卡罗琳与夏洛蒂两人还是彼此无法相处,我会另外再买一处庄园,从盖茨黑德搬出来。我已经提前立下了遗嘱,将夏洛蒂母亲的嫁妆以及我的一半财产都留给夏洛蒂。这份协议,夏洛蒂和我都已经签字了。”   路易莎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情,卡罗琳知道吗?”   托马斯为难地摇了摇头,迟疑道:“我这次来就是想向她表明这件事情,也向她表明我想与她共度余生的决心。”   路易莎偏过头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指了下二楼:“卡罗琳就在二楼的书房等你,你自己上去吧。”   路易莎站起身,离开了起居室。门外的约瑟夫连忙走过来,关切地看了她一眼。托马斯随后便也走了出来,来不及回答约瑟夫的疑问,他顺着楼梯去了二楼的书房。   “咚——”木板门被人急促地敲响了。   正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卡罗琳,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一下子弹跳起来。她快速靠近门口,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动作却迟疑了。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犹豫地转了下手腕,拉开书房的大门。   托马斯眼神热切地盯着卡罗琳,卡罗琳双眼发酸,满脸委屈地迎向他的目光。   很快托马斯的身影就消失在沉重的门板之后,书房的房门被紧紧地关住了。   路易莎收回了目光,和约瑟夫两人走进了起居室。路易莎让妮娜重新上了茶水和点心,与约瑟夫两人安静地坐着,等待托马斯与卡罗琳交谈的结果。   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下来,平常“嗒嗒嗒”快速走动的大座钟,现在的节奏变成了“啪嗒——啪嗒——啪嗒”。   路易莎面色忧虑地揉了揉沉闷的胸口,朝约瑟夫抱怨:“这个座钟是不是坏了,怎么走得这么慢。看来我得让管家太太把它送到修理铺去清洗一番。”   约瑟夫饶有介事地围着大座钟转了一圈,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没问题,它的时间走得很准。”   “真的吗?没毛病?”路易莎挑了挑眉毛。   约瑟夫拍着胸脯保证:“亲爱的,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它没有任何毛病。”   时间好似过了好久,又好似只有一瞬,托马斯与卡罗琳两人就从书房里出来了。路易莎紧张地看着他们俩,试图从他们的脸上发现蛛丝马迹。被路易莎盯得脸色发红的卡罗琳,不好意思地瞪了一眼路易莎。   托马斯一脸兴奋过度、神色激动地朝众人宣布,他已经向卡罗琳求婚了,而卡罗琳同意了他的求婚。   路易莎脸上露出既高兴又担忧的神情,深深凝视着卡罗琳的眼眸:“亲爱的卡罗琳,请告诉我,你确定要嫁给托马斯先生,即使你们眼前还存在无数需要克服的困难。”   卡罗琳坚定地回答:“我确定。路易莎,你放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托马斯都会和我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只要他站在我身边支持我,我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路易莎眼眶一红,欣慰地看着卡罗琳。眼前这个美丽的年轻淑女,她已经变得成熟了很多。挫折使人成长,爱情使人成熟。卡罗琳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女性,她凭借自己的智慧努力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 ☆、Chapter 55 ?  宾利来信说他已经选定了结婚的日期,他打算和达西先生在同一天举办婚礼,地点就定在赫特福德郡。路易莎与卡罗琳不得不再次启程前往赫特福德郡。路易莎觉得她头一次开始头疼如此频繁的旅程。值得高兴的是,约瑟夫与托马斯将陪同宾利姐妹共同前往,并将卡罗琳订婚的喜讯亲自告知宾利。   梅里顿的贝内特一家将在同一天内将两个最可爱的女儿嫁出去。贝内特太太的心情自不必说,这是她做母亲的心里最快活的一天。她现在已经嫁出去了三个女儿,除了稍显不如意的小女儿嫁给了达西前任管家的儿子威克姆先生,其余两个女儿的婚事都十分称她的心。她的丈夫,时而睿智时而诙谐的贝内特先生,却十分难过,他已顾不得去挖苦人。失去最心爱的二女儿伊丽莎白,以及同样疼爱的大女儿简,让他开始不喜欢呆在梅里顿了。   不管贝内特一家人的心情如何,在路易莎一行人到达内瑟菲尔德庄园后,婚礼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办起来。   新娘们穿着洁白的婚纱,可爱的花童在她们身后笨拙地提着花篮,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两对新人站在神父面前,倾听神父的指示。   庄严肃穆的神父手捧圣经站在高台后,行使他最为高贵的职责。   “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查尔斯·宾利与简·贝内特、菲茨威廉·达西与伊丽莎白·贝内特这两对新人神圣的婚礼。这是上帝从创世起留下的一个宝贵财富,因此,不可随意进入,而要恭敬,严肃。在这个神圣的时刻这两对新人可以结合。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来,或永远保持缄默……”   两对新人彼此对望的眼睛里隐含着闪闪的泪花。   参加完宾利的婚礼后,接下来是卡罗琳的婚礼。他们的婚礼办得很低调,只有几个家人和好友参加。完婚后他们就立刻前往了盖茨黑德庄园。分离那天,两姐妹不免又抱头抹了把眼泪。   宾利与简结婚后打算留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宾利已经与房东又续租了一年。而他的好友达西先生与他的新婚妻子已经出发前往德比郡。彭伯利庄园的风景十分美妙,路易莎相信达西夫人一定会很快爱上那里的。   路易莎这么说的时候,约瑟夫插嘴道,如果路易莎跟他去他北方的庄园住一阵,她也会很快爱上那里的。   路易莎莞尔一笑,免不了追问起约瑟夫初次见面对她出言不逊的缘由。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不是不喜欢我?”路易莎问他。   “哈,有吗?我不记得。”约瑟夫目光游离,试图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路易莎不肯轻易放过他:“在你替简看病之前,我们是不是已经见过面?”   约瑟夫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点了下头。   “我以前冒犯过你?”路易莎盯着他闪躲的眼睛不放。   “亲爱的路易莎,我恳请你把这件事忘了吧!我讨厌虚假恭维的那一套,也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女人,所以路易莎,你尽管放心。即使你曾经冒犯过我,那原因也一定出在我身上。”约瑟夫不断讨饶。   但是他越不肯说,路易莎就越好奇。她想象不出他们过去有何交集。   向众人宣告订婚后,路易莎反而不急着立刻定下结婚的日期。在她的努力劝说下,约瑟夫也同意了她的计划。   路易莎希望趁着结婚前,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在英国的范围内四处旅行。他们的最后一站定在北方,他们的终点是约瑟夫名下的北方庄园。   克茨沃庄园位于英国的东北部,历史悠久,从约瑟夫的曾祖父开始,李斯特家族的人就一直住在那里。而伦敦的李斯特庄园是国王后来赐给伯爵大人的产业,因为被苛刻的限定继承制度所束缚,未来它将会变成约瑟夫的财产。所以说,李斯特家族的根在克茨沃。它占地近千英亩,建筑风格宏伟大气、充满了对称的美感,周围放眼望去,皆是纯朴的自然乡村风光。   如约瑟夫所说,路易莎一见到这座庄园,就深深爱上了它。想到从今以后,她将变成这个美丽地方的女主人,她将和她的爱人以及她未来的孩子们一起生活在这些建筑里面,她就无限唏嘘。   路易莎结婚的时候,宾利与简已经从内瑟菲尔德搬走了。经过为期一年的时间,性情同样温和的这对夫妻终于忍受不了梅里顿的亲戚们。为了彼此的关系考虑,也为了满足两姐妹殷切的期望,宾利在离彭伯利庄园不远的地方买了一栋房子。宾利与达西之间相距不足三十英里。   除了这些微末的不愉快外,宾利的婚姻生活过得十分幸福。即使过了一年的时间,他对简的爱意都不曾有丝毫消退。   沉浸在幸福婚姻中的宾利,也不忘为路易莎送上了新婚祝福。   亲眼见证过两场婚礼,路易莎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如何紧张了。然而在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桔梗花,踏入教堂的那一刻,她突然开始紧张不安了起来。她的目光在观礼席上逡巡而过,看到查尔斯、卡罗琳,看到了简·奥斯丁小姐笔下的其他人物,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站在神坛下的约瑟夫身上。   她有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直到握到约瑟夫温暖干燥带着粗粝感的大手,她的心倏忽被妥善地安放下来了。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有放弃。   路易莎结婚后,留在了克茨沃庄园,一年只回伦敦两次,回伦敦时除了拜访朋友就是呆在帕尔顿公学。有一年,她邀请哈特利夫人带着小玛丽在克茨沃住了几个月的时间。哈特利夫人十分高兴路易莎结婚后,还惦记着她。她现在带着小玛丽独自居住,实在是不想看到侄子夫妇。   戈德温夫妇的生活并不美满,最初他们住在李斯特伯爵家中。后来珍妮雅夫人为丈夫开立的报社倒闭了,李斯特夫人对大女儿大手大脚花钱的行为有些微词。戈德温先生不想看岳父岳母的脸色,便带着妻子搬回老家。生活水准骤降,珍妮雅夫人自然大为不满。两人便时常因为小事争吵起来,哈特利夫人刚开始还会试图说合他们,后来便眼不见心不烦,借口照看孩子,整日与小玛丽呆在儿童室,不然就是带着小玛丽出门。   从约瑟夫口中,路易莎还知道了李斯特伯爵一家的近况。李斯特伯爵如今每年呆在伦敦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非得等到寒冷的冬天来临之时,他才会回到伦敦。李斯特夫人又恢复了往常的日子,唯一烦心的事情是:小女儿玛利亚至今仍嫁不出去。玛利亚小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糟糕。   路易莎如今唯一挂念的就是漂洋出海的乔治。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三年后的一个舞会上。   乔治的身上已经丝毫找不到,当初那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的影子了。深棕色的头发整齐地梳笼在脑门后,黑褐色的眼眸不时闪过熠熠光辉。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他的肤色偏暗沉,却让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为沉稳可靠。   路易莎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再次见到他,她的心情十分欣慰和开怀。   约瑟夫告诉妻子,乔治和海上舰队顺利归来后,便被国王接见了,他被授予了爵士称号。从今后,再也没有人会提起他私生子的身份。   那个站在舞台上随风摇摆、颤抖着身体拉小提琴的少年,彻底地消失了。   路易莎内心充满了愉悦与惆怅交织的复杂感情。   乔治的身旁围绕着几位年轻的淑女,不知他在说些什么,竟然引起小姐们纷纷用折扇捂着小嘴,笑得花枝乱颤。   似乎察觉到路易莎的目光,他抬眸朝她的方向望过来。有那么一瞬间,路易莎似乎发现他的眼中弥漫起濛濛的透明水壳,待她瞠大眼眶仔细辨认时,他已经低下头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约瑟夫小心翼翼地扶着路易莎,嘴上还在抱怨:“都已经五个月的身孕了,还到处跑参加舞会。”   “你不必这么担心,这几年我跟着你到处旅行,医生说我的身体很棒,适当运动更有利于胎儿的健康成长。你自己就是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再说我们每年只回伦敦两次,既然回来了,总不能呆在家里闭门不出。这些应酬不能全都推掉,不然大家肯定以为你已经破产了,在乡下躲债。”路易莎笑着安慰他。   约瑟夫不在乎地撇撇嘴:“我根本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我只需要好好保护我们的家庭。”   路易莎脸色红润,透着幸福的光泽。看到她生活幸福,乔治心中有些微微的失落感。   至始至终,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是否曾经爱过路易莎,或许那只是年少轻狂时做的一场梦吧。   他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抬起头,想对路易莎展现一个得体的笑容,却只来得及抓住约瑟夫小心扶着她往休息区走去的背影。   他脸上出现了似笑非笑的尴尬表情,面对的年轻小姐疑惑地瞟了他一眼。乔治连忙收回心思,继续向众人说起有趣的海上见闻。   他面上笑得风和日丽,心底却不耐烦地咒骂道:该死的海水、该死的船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靠近大海一步。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